作者:草莓酱w
罗悠宁茫然道:“那日我数了一下,三十六个舞姬,这么多人男扮女装扮成舞姬,可见宫里乐坊是有人接应的。”
她这句话提醒了罗长锋,他道:“昨日我见到大理寺的朋友,他告诉我,谢太师查到了宫中乐坊的管事刘姑姑,还未来得及抓人,刘姑姑就溺死在井里了,大理寺的人在她房中找到了来自北狄王族的密信,上面写着这次行刺的详细计划,全都对的上。”
罗悠宁不可思议道:“这也太巧合了吧,一个乐坊管事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她仔细回忆着那一日的情形,越发觉得谢家可疑,刺客既然下了死手,为何刺中谢婉柔就后退收手了呢,三十六个刺客无一个活口,好不容易查到刘姑姑,刘姑姑也死了。
“谢太师难道打算这样向陛下交差吗?”
罗长锋双眉紧锁,道:“谢氏救驾有功,刘姑姑安排刺客冒充舞姬也不难办到,除了她的死太过蹊跷。”
“重要的是,此事一过,陛下已经不再信任我们两家。”
卫枭一直沉默,此时才开口:“禁军副统领张程,昨日太师向陛下举荐此人,陛下当即下令,让他统管禁军左营。”
罗悠宁听了不由眉心一跳,“岂有此理,怀疑我们罗家害他吗?”
罗长锋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别动气。
“你也不看看,那位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受些委屈没什么,但莫须有的罪名,我罗家绝不忍受。”
暮色四合,昏暗一点一点笼罩过来,几人的心越发沉重。
*
夜色沉暗,太师府里寂静一片,谢奕闭目在房中静思,突然,门边的风铃发出一阵急促的乱响。
听到声音,谢奕便睁开眼,鼻尖微动,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谢良身上染着血扑到他面前,谢奕一惊,起身扶起他。
“发生何事?”
他料到是他让谢良跟踪的人出了问题,谢良开口证实了他的想法。
“公子,我按着你的画像,在城北一家客栈里找到了那人,他很小心,进出必定留意四周,也不曾说话,我跟到今日,见他带着人出城,无意间听到他说话,此人真是北狄人,我让人回来报信,可被他发现把我们的人都杀了,我与那人交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幸而他不想对我下杀手,我才有命回来。”
谢良的武功已经很不错,可面对那人却这样狼狈,谢奕目光微冷,北狄人,联系那日的刺客,这人地位必定不低。
他让谢良回去养伤,在房中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独自前去书房找谢太师,有些事他必须问个明白。
谢太师难得有雅致在书房中练字,谢奕进去时,他将一副写好的字放在一旁晾干。
听到动静,谢太师抬眸,见到谢奕微微一笑:“奕儿来了,你看为父这幅字,写得如何?”
谢奕沉默着走过来,单手翻过那张纸扣在手下。
谢太师脸上的笑缓缓收敛,问道:“怎么了?”
谢奕盯着他,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问道:“爹,你告诉我,那日来找你核账的人,究竟是谁?”
谢太师眉心微皱,回答:“不就是布庄的陈掌柜吗,你也见过的。”
“我问的是他身旁那个伙计,那个高大健壮,长着一双鹰目的男人。”
谢太师沉默半响,微微一叹:“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是北狄王子,莫昆。”
谢奕扣在桌上的手因愤怒而颤抖,“宫宴上的刺客是北狄人,你动用了宫中的暗线,安排刺客行刺,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太师顿了顿,反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谢奕道:“那日我怀疑他的身份,派谢良去查探,今日谢良重伤而归,他的人都死了,姐姐也知道这件事,她为了配合你,故意挡刀,爹,你莫非糊涂了。”
“纵然你再想对付卫、罗两家,也不该与北狄人联手。”
谢太师放下笔,缓缓坐下,他长叹一口气,道:“谢奕,你以为我真是为了我自己,我年纪大了,所求无非是为你铺好路,让你青云直上。”
“当初先帝夺得天下,卫家和罗家拥立有功,我谢家式微,你姐姐与陛下早生情意,陛下却不得不遵先帝遗命娶罗家女儿,你姐姐那般处境进宫,只得一个妃位,丢尽了世家女儿的颜面,她在宫里挣扎多年才做了贵妃,可还是被罗家女儿压了一头,妾与妻,如一道鸿沟天堑,如此分明。”
“谢奕,她进宫不光为自己,更为谢家,为了你,只要你的仕途走得顺利,我和你姐姐付出什么都是甘愿的。”
谢奕哂笑,他这父亲是不知,还是装作看不见,谢婉柔恨他,也恨谢家,这次能答应配合,恐怕还是为了自己在宫里能站得稳。
“爹,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功名利禄,我自该自己去争取,我谢奕自问并不比任何人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狄人的帮助,我还不屑,你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难道谢家沦为奸佞,留千古骂名,就是好的?”
谢太师一口气冲到头顶,忽的起身,给了他一巴掌。
“住口。”
谢奕的脸偏向一边,谢太师这一巴掌很重,他嘴角破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谢奕,我做什么还不需要你来过问。”谢太师胸口起伏不定,缓了缓才道:“与北狄合作,一举多得,你姐姐救驾有功,重获圣宠,我谢家的功劳陛下会永远记得,且他已经不再信任卫、罗两家,我能在禁军安插张程,就是证明,且等吧,过不了多久……”
他低低笑着,离开了桌案向门边走去,谢奕姿势未变,木愣着开口:“你许诺了莫昆什么?他难道不要任何好处,牺牲自己的人来帮你?”
谢太师笑了笑:“你不必管,此事扫尾干净,莫昆今日离开金陵返回北狄,没人能查得出来。”
“可你只用一个乐坊管事交差,陛下不会有所怀疑?”
谢太师眸色深幽:“谢奕,你还年轻,怀疑?对于如今吓破了胆的陛下而言,他所有的怀疑和防备都会冲着那两家,我们只需等着就是了。”
谢太师离开后,谢奕僵立良久终于动了,他看了看门口,轻声问道:“为了我?是这样吗?”
然而一室空寂,谢奕并不指望任何人能回答。
第40章
六月初,轰轰烈烈的行刺事件总算告一段落,梁帝最终接受了谢太师呈报的结果,乐坊刘姑姑是北狄派来的细作,暗中策划行刺,此事与北狄王族有关,梁帝不想贸然开战,只得忍了这口恶气,只是从遇刺那日起,他始终对掌管禁军的罗家和镇守在黑水城的卫家有着抵触和怀疑。
罗悠宁这几日一直在家里陪着姚氏,今日才有空进宫来,相较往日,凤仪宫如今格外冷清,殿内虽通风,可依然热,照月端来绿豆汤,神色忧虑:“娘娘,四姑娘,喝点绿豆汤解暑吧,冰库那边不知为何动作这么慢,今日的冰还没送来。”
罗悠容不在意的笑笑:“你还不知道那些人吗?拜高踩低已是常事,如今陛下不愿见我,他们也跟着没了好脸色。”
照月不平道:“可您是皇后啊,他们凭什么!”
罗悠容脸色黯了黯:“罢了,说这些干什么?小妹,你若是热,就先回去吧,阿姐这里不比家里自由。”
罗悠宁心中郁闷难免显了一些在脸上,她刚想说什么,门口却有冰库的小太监走近,不进殿内,就站在门口行礼道:“娘娘,今日奴才们凿冰费了些时候,因此来晚了,还请娘娘恕罪。”
这赔罪的话不痛不痒,大抵是知道她不会追究,罗悠容觉得倦了,摆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等小太监走了,照月更生气,道:“什么凿冰费事,就是先给别人送了,这帮不长眼的东西还记得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听她骂完,皇后反倒笑了,温和道:“行了,这下骂几句解气了,冰也送了,就算啦,枕霞宫那边养伤呢,闹出动静来,陛下发怒,咱们有理也讲不清。”
“这个时候,能忍则忍,闹起来咱们就不光是受些小委屈了。”
罗悠宁心里堵了一下,她姐姐自从入宫以来,永远是这般隐忍识大体,从前那个高贵自傲的罗悠容不知何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忍心再待下去,因为她知道阿姐并不想让她看到那份藏的很深的难堪,于是她一口喝干了绿豆汤,寻个借口就从凤仪宫出来了。
走出凤仪宫,罗悠宁心里那股憋闷稍微好了一些,看到门口等她的人,她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卫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走到少年身边,两人并肩行走在宫中甬路上。
卫枭尽力把她挡进阴影里,道:“入宫巡查,听卫义说你进宫了,我就来这里等着。”
卫义如今谋了个好差事,负责皇宫门口的守卫,今日恰赶上他在西门轮值,前后见过罗悠宁和卫枭,卫枭这才知道罗悠宁进宫了。
两人本应该从东门出去更快一些,但前段时日的行刺把梁帝吓怕了,皇宫四个方向的门每日是换着开的,所以他们只能绕远去西门。
越往西门走,遇到的宫女太监就越少,大梁皇宫里,靠近这一面的都是不吉利的地方,比如冷宫和罪奴所,他们刚路过冷宫,吹了一身阴凉的风,没走几步就到了罪奴所门前。
以往,罗悠宁从这走过去鲜少往里看,原本他们今日也该如此,可不知怎的,罪奴所里竟然喧闹起来,似乎有什么人在尖声叫嚷。
“哈哈哈……啊……走开,别抓我。”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罗悠宁和卫枭一起停下来,那声音越来越近,片刻功夫,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婆子跑出来,身上脏乎乎的,头发都粘在一起,脸看不清楚。
她一边尖叫一边横冲直撞向两个人跑来,卫枭上前一步把罗悠宁挡在身后,疯婆子跑过来,发现前面没路,抬起头看了一眼。
“啊……鬼。”她双手捂着脑袋,如同受到巨震,半响才恢复了一丝气力往回跑,边跑边喊:“莺歌来了,别找我,我不想死。”
卫枭瞳孔微颤,“莺歌”这个名字猝不及防的从一个疯婆子嘴里说出来,他感到匪夷所思。
“站住。”他出声阻拦,那婆子跑到罪奴所门口的时候,被两个粗壮的婆子一起抓住,押回罪奴所里,有个管事嬷嬷打扮的中年婆妇还在骂着:
“要死啊,怎么把她放出来,今日贵人都从西门走,万一遇上哪个冲撞了,你嫌命长啊。”
刚说完,她看见门口的情形,脸上顿时一慌。
“这位是罗四姑娘吧?”嬷嬷有些不敢认,毕竟她也就见过那么一两次,幸而罗悠宁长得与皇后有几分相像。
罗悠宁见卫枭一直盯着被押走的婆子看,心里对那婆子喊出卫枭生母的名字也有怀疑,便对嬷嬷说道:“嬷嬷,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嬷嬷一开始不情愿,可当罗悠宁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金子后,她立刻就眉开眼笑了,罪奴所这地方没什么油水,寻常时候连打赏都见不着,能得点钱都是高兴的。
“嬷嬷,我们耽误不了多少时候,就跟刚才那个人说两句话。”
“嗐,跟她有什么好说的,都疯了好多年了。”说是这么说,嬷嬷还是把他们带进去找那个疯婆子了。
一进罪奴所,干活的罪奴们对嬷嬷很是恭敬,她路过时,都要问候一声李嬷嬷。
李嬷嬷把两人带到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那个疯婆子此时被绑在床角,蹲在地上数蚂蚁。
“麻烦李嬷嬷了,我们问她几句话就离开。”
李嬷嬷收了钱很好说话,笑呵呵的就出去了。罗悠宁扯了扯卫枭的袖子,道:“好啦,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两人走到疯婆子面前,一同蹲下,卫枭看着她,冰冷的眼神中有些许急切。
“你认识莺歌?”
疯婆子本来很平静的跟蚂蚁玩,一听见这个名字,瞬间睁大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病态,她双手再次捂着脑袋,惊恐的看着卫枭的脸。
“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滚,走开,你滚。”
她满嘴疯话,前言不搭后语,实在叫人听不分明,卫枭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把人提起来,森然的问:“你究竟认不认识莺歌?”
罗悠宁伸手去拦他,可不知怎的卫枭这一发怒倒起了效果,疯婆子呜咽一声开始抽泣:“莺歌来了,莺歌来了,别害我,我不是故意的。”
卫枭手一松,她跌落在地上,罗悠宁趁势继续问道:“莺歌为什么来找你,你对她做过什么?”
“火,好大的火,我放火,她烧死了。”
罗悠宁不解地看了卫枭一眼,莺歌分明是在晋王府自缢身亡的,怎么会被火烧死。
她冷静片刻又问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放火烧死她?”
疯婆子满脸浑浊的眼泪,身子微微抽搐,“我,我恨她,她怀孕了,皇上要给她名分。”
“都是舞姬,凭什么,莺歌死了,她死了就都是我的,我比她漂亮,我比她漂亮,皇上喜欢我。”
罗悠宁倒吸一口气,连忙侧头去看卫枭,少年神色紧绷,艰难的维持着冷静,可心中翻山倒海的巨震已经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