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 第53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古代言情

  她垂眸压音:“我要为姐姐报仇。”

  “我知道。”徐明义凝视着她,“可现下看来,你却不是能狠到极处的人。贵妃亡故那日你说的话,你当真做得到么?”

  她淡漠地一睃他:“你如何觉得我不能狠到极处?”

  “你若真能狠到极处。”他嗤笑出声,“又何故利用我争宠还要编得那么有分寸?分明是原本的故事更能令皇上在意。”

  夏云姒沉默垂眸。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生辰那日,她当众绘声绘色地讲出的他的“儿时趣事”,其实七分真三分假。

  醉酒是真的,躺在房上不肯下来也是真的。只是,当时并不是在姐姐的院子里,而是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姐姐当时也并不在。

  这样说自能引得皇帝更加在意,却多少会对他不好。

  唯有让姐姐夹在中间做个料理事务的“家长”,这才更像一场他们两个小孩子间的胡闹。

  是,如是这样说,她是不够狠。不仅是对他,对许昭仪、对莺时、对含玉,甚至对小禄子,她都并不只是无情利用。

  “我不能说将军说得错了。”她抿唇浅笑,“可将军怕是一开始就看错了我。”

  他目光微微凝滞,带着三分不解两分探究,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

  “这条路固然需要心狠,可我从一开始也并非只想凭心狠成事。”言毕,她不再与他多言,也并不给他追问的机会,气定神闲地向着殿门行去。

  这宫里狠到极处的人多了去了。若靠狠就能笑到最后,未免也太容易。

  她要的,是极善极恶。对待她好的人好到极致,对待她不好的人无半分手软。

  这样做,当下或有惊险之处。

  可等她到了更高的位子上,便有无尽的好处了。

  她边想边迈过殿门,那象征着至高地位的一袭玄色转向她,一笑:“来了?”

第58章 和亲

  夏云姒笑吟吟地福了一福, 便去旁边落座。徐明义很快也进了殿, 抱拳行礼。

  紫宸殿的大门开着, 内外殿间的门也开着, 方才他们交谈的画面皇帝势必看见了,却没问什么, 只向徐明义道:“你上的折子朕看了,他们还算有诚意。这几个月朕与兵部、户部反复议过,出兵征战确是劳民伤财,不值当的, 此事便罢了。”

  “皇上圣明。”徐明义再度抱拳。

  皇帝又说:“此番你辛苦了,各样边关细由,等过两日再来议定便是。”

  “诺。”徐明义应下, 语声铿锵有力。正要道告退,却听皇帝说:“阿姒,你若想与徐将军叙叙旧, 就去侧殿叙。”

  徐明义浅怔,自有些意外, 看向夏云姒, 她只恹恹的摇头:“不去。这一路走来冷得很,侧殿不如内殿暖和, 臣妾就在这里猫着喝热茶才舒服。”

  贺玄时哭笑不得, 摇头:“你这性子……”说罢吩咐樊应德, “去, 看看御膳房今日熬了什么汤, 上两盏来,让窈姬和徐将军都暖暖身。”

  待得品完这一盏汤,徐明义就告了退。夏云姒自顾自地闲闲坐着,直至他下了旨传出去,她才知宫里又添了几位美人儿。

  还是因为年中时覃西王封地战事四起的缘故。

  那场战事原是内乱,当地民风彪悍,有胆大者听了算命的胡言,揭竿而起,起兵谋反。

  可若只是这样,覃西王不至于打得那样辛苦,这一战也不至于拖那么久。

  后来越闹越大、闹得满朝关注,实是因为叛军将外族洛斯勾结了来,里应外合之下这才愈发难打。

  后来覃西王督战有方,叛乱被弭平,敌军为首的将领却趁乱逃去了关外,到洛斯安享荣华去了。

  朝廷自然不愿此事就这样算了,逼着洛斯交人。然洛斯觉得战败已是丢人,再这样被大肃逼着交人更是颜面尽失,扬言宁可再战也绝不背叛盟友。

  这样的狠话放出来就不好改口。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此事与洛斯而言,其实自不是真想再战;于贺玄时来说,亦不想再打一仗。

  不论盛世还是乱世,战事一起总归劳民伤财。

  所以很快双方便各退了一步,前后脚提出和谈。

  和谈中,国力弱些的洛斯先表明了姿态,道与叛军勾结攻打大肃是他们不对,愿献上和亲公主与黄金,自此与大肃结姻结友。但请大肃皇帝莫要再追究他们收留那叛军将领之事了,权当留几分颜面。

  这样的说辞,似是要求大肃“让步”,可实际上大肃所得更多,洛斯所求当真只是“面子”。再加上数年以来大肃也无时不刻不担心洛斯虎视眈眈,能结姻结友保得几十年和平自是好事。

  贺玄时便允了,由兵部、户部、与鸿胪寺同去商议具体事宜,定下来后派徐明义走了一趟,迎和亲公主入塞。

  不过,他也是见到徐明义接到人后上的折子,才知洛斯竟一口气进献了三位美人。

  一位是当今洛斯国王的亲妹妹,另外两位则是贵族之女。

  由此可见,洛斯是真的很怕大肃动兵。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呢?

  贺玄时心下好笑,这些蛮夷之地有时脾气上头,确是有失分寸。

  他将这三人都封了个不高不低的位子,那国王的妹妹封了从四品姬,赐封号“和”,以示盼望两国和平之心。

  另外两人则都封了从五品美人,原不想赐封号,但看看名字竟都有四五字之长,实在难记,就随手写了“吉”与“如”两个喜庆的封号来。

  旨意递给樊应德,樊应德躬身询问:“今晚是否传哪位新晋的娘子……”

  皇帝一睃夏云姒,笑说:“新晋的不必了,窈姬留下即可。”

  可夏云姒美眸一扬:“臣妾才不在此时扫兴。”说罢站起身,朝他一福,道了声“臣妾告退”,就“识趣”地走了。

  他摒笑看着她,她下颌一直微微扬着,傲气与不忿并存。

  直至她走出殿门,他的目光才收回来,见樊应德还在面前杵着,笑着皱眉:“快去传旨便是,朕今晚去看窈姬。”

  “哎……下奴遵旨。”樊应德长揖告退,心里禁不住地腹诽:还“今晚去看窈姬”,您十天里有八天都去看窈姬。

  窈姬那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

  .

  又过几日,便到了腊月十五,宫里渐渐有了年味。

  自这一天开始直至上元节都不上朝,除却要紧事务皆年后再议。

  这于皇帝和满朝文武而言都是难得的,后宫也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在这大雪弥漫之际,愈发有了百花争奇之势,越是平日不出挑的,此时越不肯落于人后。

  在这样闲来无事的时候,皇帝到底见了见那三位番邦进献的美人儿。

  夏云姒在向顺妃问安时也见过了她们,相互没说话,却将容貌看得清楚。生得最美的该是和姬,汉语说得也最好,只是颇为傲气,看人时总一副下颌微抬的样子。

  是以或是她这般清高不投皇帝的缘,又或这国王亲妹的身份让他心存芥蒂,他对她并不算多么热络,倒是那吉美人一时风头颇盛。

  夏云姒近来仍在安然养身,平日里怠懒出门,与她们没什么交集,宫中传言听得也不多,周妙来时却是满面忿忿:“嘁!好好的汉语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听着古怪,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地方!”

  夏云姒笑看她一眼:“玉姐姐说她歌舞都好,又是平日里看不着听不着的胡人歌舞,皇上当然新鲜。”

  周妙眼眶一红:“只怕也不止是新鲜!”

  夏云姒不由微愣:“怎么了这是?”

  周妙咬一咬唇,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夏云姒挥退了宫人,她才开口说起。

  原是昨晚周妙曾去紫宸殿伴驾,恰好皇帝也无事,就下了盘棋。

  棋下完,就到了用宵夜的时候——那已是很晚的时辰,依着宫里头不成文的规矩,除非皇帝这晚想要独寝,不然留在紫宸殿用宵夜便是默许她留宿,就连尚寝局听闻后都直接告了退,没多说一个字。

  然而周妙沐浴出来,却听闻皇帝走了。

  大晚上为何走了?因为宫人来禀说吉美人水土不服、梦魇不止,想求皇上去瞧瞧。

  “水土不服、梦魇不止,想求皇上去瞧瞧——姐姐您听听,这是人话么?”周妙越说越愤慨,“皇上又不是太医,还能治得了这些?”

  夏云姒轻笑:“皇上能不能治得了这些,你当皇上自己不知道么?”

  左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乐得去陪这异族美人罢了。

  “所以我才气不过……”周妙大是不快,“装病博宠,简直是下三滥的手段!”

  可下不下三滥的,总归是让皇帝喜欢了。而后夏云姒断断续续地又听说,后宫许多嫔妃都在类似的事上吃了暗亏。

  看来吉美人必定很惹人怜爱,也很精于这样的争宠之道,更享受出风头的感觉。

  只可惜,她这一阵恰来着月事未能侍寝。

  不然若吉美人在她身上侍寝时用这一套,她可真好奇皇帝要如何抉择呢。

  后宫在纷纷扰扰中一日日过着,很快,到了月末。

  腊月三十除夕节,晚上照例是除夕宫宴,但太后不喜热闹,便也照例不去。

  长乐宫便又是在晌午时设了宴席,邀后宫众人齐去参宴、陪太后说一说话,也算热闹一场。

  这家宴在午时开席,开席前众人都在侧殿品着茶等着。

  这等候没什么座次规矩,众人尽可与素日交好的姐妹一起坐,好说说话,免得无趣。

  夏云姒是与周妙、含玉结伴同来的,就坐在了一起。

  彼时殿中人也不多,又都是小声交谈,外面的动静大上一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闻得银铃入耳,几人顿时都止了交谈,循声望去,倒不见有人进来,只闻争吵声传至。

  先是一串叽里咕噜的胡语,无人能懂,接着听到另一女声用汉语低喝:“这是太后的长乐宫,你还满口洛斯话,别自找麻烦!”

  于是另一人便也换了汉语来说:“要你管!”

  只这一喝,接着却闻一声耳光清脆传来。殿中几人俱是一愕,一时也顾不上平日是否和睦,皆不约而同地向侧殿门口走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女子胡服衣裙,颈饰上净是铃铛,该是方才那阵铃音的来处。另一女子穿着汉女的袄裙,但也是胡人的模样,搭配起来颇有些怪,细看却比那头一人要美。

  她该是挨巴掌的那一个,捂着脸颊,满目错愕地看着对方:“你疯了!”

  宫嫔直接这般出手掌掴,在宫里很是少见。不止是她,殿中出来的几人也俱是竟然。

  那胡服女子却毫无愧色,当即还口:“你当你还在洛斯么?这是大肃的后宫,皇帝宠谁谁便高贵,可不是你哥哥处处护着你的时候了,你少在这里吆三喝四!”

  饶是夏云姒只见过她们一次,听完这些也辨了出来——打人的胡服女子是近来正得宠的吉美人,另一位则是身份最尊的洛斯公主和姬。

  她从不爱多理这些不关己的闲事,但定神想想,还是睃了眼莺时。

  莺时会意,当即缓步上前,犹如全不见眼前纷争般款款一福:“这位可是和姬娘子?”

  和姬刚受了那般折辱,眼眶都还红着。看向她,勉强定一定气:“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