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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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马车拐进四巷胡同,自角门进了江府。陈庭峰在前院下了马,王氏的马车则直行到垂花门前方住。
来迎她们的是上回曾与婧怡报信的杨嬷嬷,见她们下车,忙上前行礼。彼此客套一番,杨嬷嬷便带着她们往大房处来。
等见了丰阳郡主,又是一通寒暄。王氏与郡主娘娘素无往来,待奉茶坐定,也不过拿些不相干的闲话来扯。倒是江淑媛,一改往日的眼高于顶,挨着婧怡坐了,便在那里挤眉弄眼起来。
婧怡趁众人不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
江淑媛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正无聊时,江太夫人处有丫鬟来传话:“听说江南的寺庙与京城有些不同,亲家太太是江南人,太夫人想请去说说话儿。至于二表格姑娘,想必不耐烦听这些,不如就陪着大姑娘在这里玩。”
丰阳郡主一向是和婆婆反着来的,今日或许因有客在,竟一反常态站起了身,对王氏道:“如此,我便陪你走一遭罢。”
等丰阳郡主与王氏一走,江淑媛挺得笔直的腰登时松泛下来,挥手遣退下人,拉着婧怡的手兴奋道:“听说我三婶设计陷害你,你不仅没上当,还把你那个假惺惺的堂姐给坑了进去,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情别人不晓得,丰阳郡主和江淑媛却肯定知道其中内情……若不是丰阳郡主派杨嬷嬷来报信,她说不好真会上当。
因再不隐瞒,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江淑媛。
把个江淑媛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拍手笑道:“好厉害,好厉害!难怪母亲说你比昭华强……昭华出身名门,人又聪明,管家理事样样拿得出手,不论对谁,都既客气又温柔。有个词叫什么,纯善,说得就是她!不过依我看,她是老实过了头。”
又把自己如何在观澜台设计江淑芳落水,以致她嫁给长宁伯那老男人做妾,如今被长宁伯夫人料理得服服帖帖的事儿说了,得意洋洋地拉着婧怡直笑:“最看不得她们这种人,骨头轻得能飞上天……那日我说要去看新科状元,你不肯,我就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婧怡就抿了嘴笑,并不去接她的话。
正说笑间,江淑媛突然想到些什么,神色一怔,望着婧怡便有些欲言又止。
婧怡见她神情有异,笑问道:“姐姐怎么了?”
“有个事,和你有关,你只怕还不知道……”她神情挣扎,犹豫了半晌跺脚道:“哎呀,和你说了也没用。反正以后我只当你是亲姐妹,不论你受什么委屈,我都会替你出头!”
这话却说得有些奇怪了……她为何会受委屈,怎样的委屈是江淑媛能替她出头的?
婧怡心中警铃大作,不由回想起大相国寺一议中丰阳郡主对自己的暗中指点,再看江淑媛今日的古怪言行,只觉得暗影幢幢、疑窦丛生……
却无论如何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叫丰阳郡主惦记。
总不会和陈锦如一样,想诓她去做什么庶子媳妇罢。据她所知,丰阳郡主并没有庶子,再说,似她这等身份,江家大房便有庶子,也未必就瞧得上她。
一时间,心中杂念丛生,面上却仍笑吟吟地,刚想说两句话探探江淑媛的口风,却听门口有人笑道:“你两个说什么呢?”
婧怡忙回头去看,便见两个妇人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进门来。
当先一个锦衣华服、艳若桃李,正是丰阳郡主。她身边却还站着一位美貌妇人,瞧着不过二十八九年纪,穿家常杏色绣宝相花通袖袄,配藏蓝色十二幅湘裙,乌黑水亮的头发简单绾一个纂儿,插一支流金镶珠凤钗,只在左手腕上戴只玉镯,却好似圈了一汪碧水在莹白的胳膊上。
再看她面上,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眉如远黛、目似流星,鼻若悬胆、肤如凝脂,更兼神情端庄、举止高雅,竟是个绝色美人。
其风带绝代,自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比拟的。
江淑媛一见那美貌妇人,眼中闪过惊喜,忙上前去牵她的手,嘴里喊道:“小……”
却被丰阳郡主皱着眉打断:“没规矩的丫头,还不给夫人行礼。”
江淑媛面上一红,忙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地福身道:“夫人好。”
婧怡却在想,江淑媛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小”字。
小什么?
第41章 贵妃
见江淑媛向那美貌妇人行礼,口称“夫人”,神态间却十分亲昵,显是早熟稔的,便知她们故意改口,是在避着自己。
因垂了头,再不多行多看,规规矩矩地屈膝福身,跟着江淑媛的话道:“夫人好。”
就听见一把低柔的嗓音道:“不必多礼,”顿了顿,又语带嗔怪,“看你,把孩子都吓着了。”
后面这话却是在对丰阳郡主说了。
丰阳郡主便笑道:“是、是,是我错了。”
一时间衣裙摩挲、众人落座,丫鬟们陆续上得茶果点心,又静悄悄退下去,屋中便只余婧怡等四人。
那夫人便温和地问婧怡家世背景、生辰年月、家中兄弟姊妹几何、平日爱做些什么消遣、读什么书。
婧怡便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地说了。
那夫人听她说爱做针线,又问起师承何人、会用什么针法,擅做哪些绣样。虽言语温柔,问得却未免太过细致。
仿佛对她十分有兴趣。
待她一一答过,又突然转了话题,问道:“常听丰阳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前阵子你姑母设计于你,也被你轻轻巧巧地躲过了?”
婧怡闻言,心中一阵狂跳,面上却还镇定,平静道:“是。”
“听说你是故意将风声透给了令姐,让她为你顶了包。”语声笃定,这却不是在问婧怡。
果然,那夫人轻轻呷一口茶,并未等婧怡应答,便将话头接了下去:“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手段。不过,为保全自己而坑害他人,可并非良善之举。若我是你,宁可将此事告诉家中长辈或干脆推辞不往,也可避过祸端。又或者,你是与堂姐早有宿怨,此番正好借他人之手排除异己?”
婧怡手心早渗出密密一层细汗,已大约猜到眼前人的身份……她不能确定陈庭峰是否知晓今日之事,但王氏被叫去江太夫人处,却必是刻意所为,为的就是她与这位夫人的会面。
从丰阳郡主派杨嬷嬷指点她开始,不,或者更早,江淑媛的生辰宴上、甚至她与丰阳郡主第一次相遇……自那时开始,她们便对自己有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打算。
而此时此刻,幕后人物登场,是对她的最后考验么?
她们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对自己一个身份卑微的无名弱女,究竟能有什么图谋……婧怡自觉背后也已冒出冷汗,嘴里却发着干,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