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张太医神色复杂,开口道:“今早沈将军曾来亲述夫人病情,并嘱咐老夫,夫人年幼体弱,若过早诞育子嗣,恐有损根本,让老夫为您开一副可长期服用无损身体的避孕之药,”顿了顿,似乎怕她误会,又解释道,“将军所忧其实十分有理,夫人年幼,又体虚至此,此时怀孕极易小产,便是撑到足月,生产时也定会走一遭鬼门关。不若等养好身子,年岁也足了,再备孕不迟。老夫在调理的药方中加一味既温补又能避孕的药材,便可奏效。等夫人想要怀孕之时,只需停药即可,并不会伤害您的身体。”
婧怡愣住……
她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青云不想她生他的孩子。
但转念一想,这张太医和她非亲非故、素昧平生,若是沈青云授意,怎会将各中缘由一一道来?
难道,真是为了她好,又怕她误会,才让医者亲自说明。
一念及此,已面露微笑:“如此,就有劳张太医了。”
张太医闻言长舒一口气,他见过太多名门贵妇,为了宠爱或地位罔顾身体,一门心思地生孩子。更有那小产不过两月又怀上的,多半再度小产以致终生不孕,或直接难产血崩而亡。
又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健康更为重要?
这小小年纪的沈四夫人倒是个拎得请的。
……
……
“夫人,夫人!”碧玉送走张太医回来,见婧怡坐在那里只顾发呆,叫了几声都恍若未闻,不由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
婧怡回过神来:“何事?”
碧玉低声道:“管妈妈来了。”
管妈妈一进门就满面春风地高声笑道:“老奴给四夫人道喜了!”
婧怡端坐上首,早不复先前怯懦,微微一笑道:“喜从何来啊?”
管妈妈却收了笑,关切地望着她:“听说四夫人病了,王妃担心,遣老奴来探您呢。”
“有些头痛罢了,无甚大碍,叫母亲担心,是我的罪过。”
管妈妈便又笑起来:“夫人没事就好,王妃一听惊动了太医,急得什么似的。这不,想您一个人伺候四爷辛苦,特地给了恩典,给芝兰开脸,帮您服侍四爷……啧啧啧,王妃多少年不理府中琐事,此番却为您破了例,可见她老人家多么看重您呢。”
这是赤裸裸的讽刺!
碧玉的面色早变得惨白,嘴唇颤动,话就不经大脑冲了出来:“王妃是婆婆,怎么能管咱们夫人屋里的事?丫鬟开脸,自然都是夫人说了算的……”
“住口!”婧怡神色一冷,打断道。
碧玉一惊,已自知失言,忙紧紧闭上了嘴巴,再不敢多说一句。
管妈妈却已变了脸色,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置喙王妃娘娘,”对着婧怡冷笑两声,“王妃对您可是一片苦心,怕四爷糊涂,伤了您的身子,这才劳神费心地替您打算。便是为了她老人家,您也得好好管教屋里的下人,似这等忤逆主子的贱婢,绝不能轻饶的。否则,别人还只道是您故意教唆这贱婢诋毁王妃呢!”
婧怡面色阴沉,低斥道:“没听见妈妈的话么,还不跪下!没眼力见的东西,母亲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别说抬举一两个通房,便是一封休书将我撵出府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碧玉早已跪了下来,眼含热泪,嗫嚅道:“是。”
管妈妈却也是一惊,忙道:“四夫人不要乱说话,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是王爷!也别说那休不休的话,您把王妃当什么人……”
婧怡打断她,低呼道:“哎呀,看我,一时口快竟说错了话,妈妈莫怪!”
管妈妈面色有点僵:“老奴怎敢怪您,就是王妃……”
婧怡再一次打断她,指着碧玉,厉声道:“还不滚回屋里思过去,罚你给母亲做二十双鞋,”顿了顿,补充道,“一日不做完,一日不准出来。”
做鞋是所有针线活里最麻烦的,只因纳鞋底又费力又费时。似碧玉这等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平日也不必做粗活,那手养得青葱似的,做个一两双鞋也就罢了。
二十双,只怕一年都做不完。
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比起当众打板子来,既免受了皮肉之苦,又保存下颜面,实在是用心良苦。
管妈妈哪里瞧不出婧怡的用意,却也无力反驳,只好道:“二十双也太多了,王妃哪里用得着?”
婧怡笑得无懈可击:“丫头手笨,做二十双也不定有没有能入母亲眼的。再说,只要她老人家喜欢,做多少双都值当。”横了碧玉一眼,“还不下去?”
好话歹话都叫她说去了,管妈妈眼睁睁看着那长着一脸骚样的丫鬟退下去,却是作声不得。
直等门帘不再晃动,才重新堆起一脸笑,道:“那芝兰的事情……”
却又被婧怡抢在了头里:“母亲这样想着我,我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芝兰是个好的,定能帮我好好伺候四爷,”顿了顿,露出一脸诚恳的表情,“她是母亲身边的人,绝不能委屈了,”说着,提高声音喊绿袖进来,“去和小厨房说一声,芝兰开脸,咱们房里摆上几桌,请芝兰平日交好的姐妹过来一起热闹热闹,银子由我来出;再把西厢房后头的罩房收拾出来给芝兰住。”
梧桐院人丁稀少,后罩房一直闲置着,并未多设门户,只婧怡如今住着的正屋后面有扇小门连通。若按照她的意思,芝兰去了西厢房后的罩房,沈青云想去她屋里,就要从婧怡眼皮子底下过去。
前两日还谨小慎微的,怎去了一趟宫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必含机锋,行事定有后招。
好生厉害!
而蒋氏的意思,就叫芝兰住在东厢沈青云小书房边的耳房里,爷们看书写字,丫鬟红袖添香,之后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管妈妈嘴角抽动几下,勉强笑道:“能摆上几桌已是那丫头天大的体面,不过是开脸做个通房,哪里就配有自己的屋子?您可不能这样抬举她,别给捧得没了边儿!老奴瞧着,她原在书房里伺候,如今还在那边上耳房凑合凑合,也就顶好了。”
婧怡闻言,心下一声冷笑,面上却是满满的诚心诚意:“那怎么行,她是母亲身边出来的人,绝不能委屈的。否则,人家要说我小气挤兑人,指不定还会扣一个不敬母亲的罪名在我头上。”
“怎么会,老奴就没见过如您更这般宽容有量的,对王妃更是一片孝心……”
“是啊!”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再度打断管妈妈,“只要母亲晓得我的心,我就心满意足了,”笑得极热诚,“妈妈今晚上也定要来一道热闹,给芝兰长脸!”
就这样把事情定了下来。
管妈妈走了,出院子的时候脸拉得几乎要掉到地上。
绿袖见了忍不住要笑,想起碧玉,到底没笑出来,想了想,去了她房里。
碧玉正躺在床上,听有人敲门,懒懒地应一声,来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