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徐循的身子骨虽然是大好了,但守孝期间也没有游乐的机会,东西苑再好都不能去游幸的,刚过去的那个年,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都没有聚在一起吃饭。她得了闲便在屋里读经祈福,太子来的时候正念《无量寿经》呢,这倒是把太子的迷思给勾起来了。“这本经书,还是文皇帝赏给你的吧。”
“正是,守孝无事,又怕做针线坏了眼睛,多背点经、看点书也是好的。”徐循含笑说,“等宫里的庙建起来了,还能时常去上香呢。”
这礼敬佛祖也要分人,大臣对佛祖的信仰太虔诚不是什么好事,但妃嫔信佛,却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再加上人走茶凉,现在宫里还惦记着文皇帝情分,读《无量寿经》的人,肯定也不多了。太子可以保证,徐循那就是东宫的独一份儿,他心底一下暖洋洋的——毕竟是亲爷爷,从小带到大,宠纵异于众人,虽然也有矛盾,但比起别人,他和文皇帝的感情肯定要更深一些的。
再想到徐循从前多次劝诫他别和文皇帝置气的情景,他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和徐循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便道,“在宫里守孝,也是无聊,得了闲可去两苑闲走走,只要不是骑马打球,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的。”
徐循忙道,“这却不能呢!”
太子有点不高兴了,“热孝一过,诸兄弟哪个不是各寻由头出城去散闷的?就他们行,我们不行?”
多年来的规矩,皇帝的儿子,一般都是即位封王,但并不就藩,等到新帝上位以后,再开修王府的。太子那七八个弟弟,现在都在宫里住呢,兄弟感情也算得上融洽。
徐循多少也算是知道点因由,话不敢说得很明,嗫嚅了几句,只好推到皇后身上,道,“这是娘娘的严令,依我看,咱们既然是东宫,那就和诸王不同,有些禁,别人犯了没什么,我们可不能犯。”
提到皇后,太子眼神一闪,徐循见了,不免在心底关心起他近日入宫请安的次数来。不过,她素来不在这些上头留心,就是要整理,也没有这个记性。
但太子毕竟是不再问了,也不知是认可了徐循的理由,还是到底有些心虚,他半点太子样子没有,瘫在当地微微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果然,这太子难为,不顺心的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徐循自然要洗耳恭听,鼓励太子说下去,太子看她一眼,倒也没瞒着,“就是迁都的事呗!都迁来几年了,万事好好的,北方防务,也是提高得立竿见影,现在又要往回迁!除了照顾爹的性子以外,有什么好处么?”
太子久住南京,对南京的气候比较适应,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不独他,二十多年了,那些皇亲国戚哪个不是如此?就是大臣,也多有嫌弃北方贫瘠的,这件朝野间的大事,徐循也一直是知道始末的,只是不料太子居然这么有看法而已。
入宫这些年,东宫所受的委屈,徐循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太子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事上要和他爹对着干,徐循的眉毛立刻就拧了起来。太子看了也有点兴趣,“有话就说吧,难道你屋里还会有锦衣卫、东厂一流的人物?”
徐循也就放胆直言了,“我记得从前文皇帝时候,为了这个迁都,死了好些人吧?这么大的事,皇爷肯定有他的考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虽然是储君,可也还有个储字不是?皇爷下发的诏令里,让你管了庶务,可没让你管国事……”
这话说得有点明白粗俗了,太子的脸色顿时一变,他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徐循便忙在炕边跪下了,“贱妾妄言了,请殿下恕罪。”
这几个月,太子的确是忙得不能着家,很多事,未免减了几分思量,现在听徐循一说,仿佛有一柄刀戳进心口似的,不但痛楚,而且还带来了惊人的凉意。他的眉头,禁不住一下就拧了起来。
思忖了一会,再开口时,却是从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开口,“这份诏令,谁告诉你的?难道你也能读到不成?”
徐循没有瞒着太子,“是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听了一嘴巴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的抱怨。”
后宫虽然不能干政,可张皇后却是例外。皇爷体胖,有时候力气不继,国事也有托付给皇后和太子的,虽说看似是重用外戚,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是局中人也琢磨不出来。
太子听了皇后这句话,眉头越发拧深了,出了半日的神,才问道,“还有什么事,是我应该知道,又没有知道的?”
徐循眨了眨眼睛,一时没答话,太子看了,倒笑起来——徐循要答得顺畅,那才真的需要提防了。
他修改了自己的问题,“最近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徐循这才掰着手指,一件件地把宫里的事告诉给了太子知道,太子听得也很用心、很淡定,看来,是完全不为宫里的琐事所动。就是听说了封爵的差别,也不过是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笑道,“顺水的人情而已,若非永嘉祖姑姑一直给儿子争位,也用不着耽搁这么久。”
毕竟,贵妃的家里人封爵还是很罕见的,皇帝若是新设爵位,免不得要受御史的参了。甚至在内阁那边被冷遇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要给后代开坏头啊。至于复爵,那毕竟是巧合了,后人要援例都难的。
“可皇后娘娘未必如此想……”徐循是站在皇后娘娘这边的,两个人斗了几句嘴,太子投降了,“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进宫给母后请安吧。”
自从太子妃把他服药的事捅到了皇后跟前——且还是不明不白地知道了此事,太子在太子妃那里可是没有服药的习惯。太子和太子妃说话,就平白多了几分不自在,至于太子嫔,身子弱、心思重,虽然脑子好使,但架不住动不动就要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太子也不好去分她的心思,现在和徐循说了几句心底话,倒觉得宁洽得很——徐循虽然依旧还是笨笨的,可却并不能说是不机灵。他的心思,就随着徐循说的话,游荡到了朝政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到了自己过清凉殿的原意。
既然皇后都发话了,几个妃嫔肯定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太子打量了徐循几眼,还没说话呢,徐循已经道,“您身边的青儿、紫儿,也都被我们吩咐过了。”
连这条路都给堵死了,看来,这个守孝,是真的要逐条逐条地对应着《礼记》来。太子沉了脸思忖了一番,方才悻悻然道,“罢了,那就听娘的吩咐吧。”
终究是难得回妻妾堆里一趟,也不愿意就走,摆开了棋盘要和徐循下棋,虽然没彩头,但却也很容让徐循。一下棋就下了一个多时辰,下得徐循赶他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在屋里都做了什么呢。传出去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又生误会。您倒好,我可要难做人了。”
太子也是无奈,只好回身出去了,好在他带来的下人也不少,两人做了什么外边人也知道个大概,此时走,当不必畏惧谣言。徐循亲自将他送到门口,想了想,笑道,“以后您要再想下棋,便来找我吧,做别的事,那可不成。”
这番话,看来是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太子听了,也是正正经经地点了点头,眼底闪烁着的一点笑意,只有徐循能看得清楚。
说是守孝,也不至于就男女隔绝了,太子还是经常进来陪几个妻妾说说话,也看看他的三个女儿,在徐循那里,最多盘桓一个时辰,便告辞出来,且夜间必定独眠。这种守礼的行事,博得了宫内宫外一致的赞扬,倒是把他的几个弟弟,衬得有点跳脱不堪了。
不知不觉间,几个月便过去了,这几个月里,孙玉女能起床行走了,看似已经是恢复了不少健康。何仙仙和太子妃的病也都有了不同情况的好赞,一眨眼便到了春暖花开时候,这时,朝廷里也定下了一件大事——
皇爷终于下定决心,要把都城迁回南京了,而且他还打算把这件事交给太子来做。
作者有话要说:大胆的小循!
我今天确定是胃肠炎感冒,有点恶化的感觉,人很晕有低烧,腹泻不止。
如果明天没更也没开新文的话,那就是我去医院了,大家奔走相告一下。
90惊变
迁都是桩大事,下诏以后,可以预料到的就是一系列的搬迁活动了。各种衙门当然不能没头没脑地就这么过去,太子回去,和从前他还是太孙时候一样,也是要监督人员检修原来的南京皇宫和六部衙门的。不过,因为迁到北京来还没有多久,南京那边也还留有人口,工作量比起几年前应该是要小得多了。
距离文皇帝去世已经有九个月了,徐循也收到了一点风声,好像二十四衙门已经开始操办选秀的事了,只是办得比较低调而已——说起来,这一宫缟素的时候,若是大张旗鼓地选秀,的确也是让人觉得怪怪的。皇帝和皇后心思不同的事,也是越来越明显:虽说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但还有个心丧三年的说法呢,先帝去世还没有几个月,就张罗着要选秀,这肯定是皇帝的主意了。皇后本人,对儿子的要求都那么严格了,难道还能特别对丈夫网开一面地让他去纳新?只是三从四德,皇帝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也不便多说什么罢了……
也是因此,当她收到通知,得知自己有份随行的时候,也不是很诧异了。——这个命令,是皇帝本人下的,儿子要在他的命令下出公差去了,岂能少了人照料?虽然最近,皇帝经常管教太子,但毕竟父子情分摆在这里,太子的待遇在诸子之间,也还是出类拔萃的。
既然要人随行,而太子嫔身子骨又弱,徐循身为太子宫里最健康的那个妃嫔,又有随行到北京的殊荣,得到钦点也是不足为奇了。几个嬷嬷也都是驾轻就熟地给她准备行囊——因是回南,又是夏天,还在守孝,东西也带得不多。倒是太子,开始办差以后,身上就不穿白孝服了,只以深色素服为主,他的衣服还比徐循要多些。
既然要走,怎么都要去给皇后请安的,徐循过去的时候也有点尴尬,倒是张皇后表现很淡定,还嘱咐徐循道,“你身上还带着孝呢,荒唐也别过分了,还是要以照料大郎起居为主。”
这番话说得轻巧,徐循听得却是冷汗潺潺——那到底是荒唐还是不荒唐?万一荒唐出个孩子来算谁的?
反正上司是已经发话了,接下来该怎样做,皇后也不可能吩咐得太仔细,就得看徐循自己参详了。终究这几个月内,太孙也不可能完全禁欲,下棋用的是手上功夫,徐循三两次里也有那么一次,手指中捏着的不是棋子,而是别物。——不过不管怎样讲,这最后一步她还是始终未给太子突破的,相信余下三个姐妹里,除了太子妃应该是真的完全没和太子那什么以外,其余两人,即使有点小动作,应该也是和她一样,还守住了最后的防线的。
现在,皇帝也把自己的态度表示出来了,皇后娘娘也松了口,徐循该怎么做似乎也很明显了。只是这么做,终究要冒点风险,起码若是荒唐出了个孩子,这孩子头上一辈子都有乌云了,光是走在那里,就是太子孝期行房的证据……
也所以,当太子在船上把徐循给摁倒的时候,徐才人是有点纠结的,到底该不该放纵太子做到最后一步呢?这事的风险和收益实在是有点太难预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徐循今年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正是花样妙龄,身子也是慢慢地成熟了起来,虽说这几个月间她也不缺少娱乐自己的手段,但这种慰藉和真正的男人相比,那又是完全的另一回事了。太子好说也是二十啷当岁的青年,生得眉目周正高大健壮,这几个月因吃素,出外活动得又多,已是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一挨到徐循身上,那种热度和气息,让徐循都有点把持不住了。本来也没想好要不要去推拒的手,可不就迷迷糊糊、半推半就地软了下来?
这一阵子,太子估计也真的没怎么打野食,进来的时候粗鲁得差点没把徐循给弄疼了,他咬着徐循的耳朵,含混不清地说着些肉麻话,“想死你了。”、“总算能开戒了。”、“还是爹疼我。”——显然,在父母不同的态度之间,太子是肯定选择了父亲这边投靠的。
做都做了,也无所谓再矫情,徐循有点性急地对太子颐指气使了起来。“这种时候提皇上做什么……快、快些儿,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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