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湘水媚
何盛玉轻轻点头。
为着救哥哥,她硬是逼自己刻意忽视霍寻慎身上的冷气,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李御站在原地向她挥手,示意自己会在这里一直等她。
而霍寻慎办公迅速,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将证做好,装到密档里。
何盛玉已经知道这案是由他来负责,她软下声音问他:“大人,我哥哥这几日是否就能出狱?”
他搁下笔,长指交握在一起,小臂搁在案桌上,声音十分清冷:“不行!”
她继续恳求:“那霍大人能否通融通融,让我和哥哥见一面?”
霍寻慎没再说不行,而是让手下直接将她送出去。
佑中堂的大门紧紧合上前,何盛玉只见到他玄色衣袍上绣着的素色寒兰,清冷得亦如他这个人。
……
起初,李御以为她今日带何盛玉过来,只是能将何长鸿早日从狱里救出来,没想到后面竟又牵扯出一庄大案。
霍寻慎借着何盛玉的证词,直接从左禄下手,不久就从左禄嘴里撬出他用钱收买王悯泄露考题的证据。
这次参与舞弊的共有十九名士子,因王悯要价太高,所以这伙人是私下一起筹钱,明面上由左禄去牵头买题。
王悯自始一直以为他只将题泄给了左禄,根本没想到这群人玩得那么大,将他也给坑进牢里。
依照宋国铁律,官员帮助士子舞弊者,轻则降职,重则罢官,就连家中女眷也会受到牵连,刺配流放。王悯出事那晚,就让管家悄悄派人去太师府报信,求他至少保住妻儿。
可霍寻慎手段狠辣,他派人又搜到王悯侵占城郊千亩民田的证据,皇帝便在舒王的谏言下,将原先罢官的惩罚改成枭首,王氏三代以子弟往后不得入朝为官。
胡夫人心疼自己的大女儿不仅要承受守寡的命运,而且还要被发配到沙门岛,当夜就去找太师救人。
可范启道眼下正忙着向皇帝证明自己从未参与王悯舞弊一事,哪会上赶着往火坑跳?
胡氏自然是大骂一场,恨不得立刻与他和离,最后还是范悦拦住她,才不至于将此事闹得太过难看。
范启道心里也气,他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老夫的官位,莀儿至多去沙门岛流放五年,我就会将她接过来,另寻一位丈夫给她。”
胡氏知道自己说的话难听,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冷言道:“我看你不是为了莀儿寻夫郎,而是给自己寻下手。太师的位置一旦坐久了,就永远不想下来了,是不是?”
范启道一个刻薄的眼神甩过去,伸手给了她一掌。
“我看你是正房夫人坐得太久,想自愿下堂了!”
“爹!”范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范启道深呼口气,“悦儿,带你母亲先下去!没我的命令,你们母女这两月都不许出门!”
*
福宁殿内。
成都府新上供了一批蜀锦,色彩鲜艳又明亮,绣有一年四季的各式名花。
赵璟随手摸上妍丽海棠花纹的一匹彩锦,想着将它裁成裙裳后让李御穿上后,将会是怎么一副动人丽色。
他手指渐握成拳,开口时才将它缓缓松开,道:“汪德海,你将这些全送到御姐姐府里,让她做春衫。顺便,再问问她何时又过来?”
第22章
自李御带着何盛玉去过审刑院后,她确实是许久未进宫了。她倒不是刻意没去,而是实在抽不开身。
老太君在春分时病了一场,为着服侍她,李御已经半月都没出府了,好不容易她的病好了,何老太太又带着何家兄妹过来串门。
汪德海带蜀锦过来时,恰好还和她们撞上。
何长鸿身穿一袭鸦青色长衫,因先前被人陷害落入牢狱,比从前多了一份成熟。他恭敬地带着幼妹向汪德海请安,另人多看了一眼,记住他的名字。
小姑娘大多喜欢娇艳的颜色,何盛玉一见着那些名贵华丽的蜀锦,早就羡慕地一直望着李御。
她早知李御身受皇帝青睐,可不想这么多珍品他也能一眼不眨,随手一拨就送到李府。
不过,皇帝现在尚未娶妻,后宫里又没妃子服侍,这些绫罗绸缎摆在他那儿也是堆积,还不如拿出来送人。
想到李御如此受圣宠,何盛玉更期待她能做上自己的嫂子。
等那些黄门一走,她就轻轻推何长鸿的手,示意他多找机会李御说说话,省得这么好的姑娘落入别家。
*
福宁殿内。
赵璟等汪德海回来报信已经许久,他一见汪德海回来,便着急问:“御姐姐可喜欢我让你送过去的那些蜀锦?”
“这是自然。”他将李御的欢喜夸大几分说给他听,见皇帝脸色愉悦,他又接着道:“长公主还说,她明日一得空就会进宫。”
赵璟听后忍不住微弯嘴角。
他问:“你今日去李府时,她在忙些什么?”
汪德海道:“内臣去时,殿下正陪老太君招待何家老太太。”
“哪个何家?”
朝中姓何的官员多,可与李府处得好的,只有中书舍人何耿一家,汪德海看皇帝想不起,便提醒道:“是何耿大人家的,前不久长公主还从审刑院救出了他的嫡子何长鸿,今日我去时,他也在场,想必是随他祖母过来还恩的。”
赵璟瞬间便想起那人的模样,那日他随李御去齐云社蹴鞠时就见过何长鸿一面。他那天不仅带了好多个世家公子围坐在李御身边,而且他还是离她坐得最近的一个。
想到此,他不紧握紧拳头。
“舒王不是谏言这次春闱重考吗?就按他说的,让礼部尽快操办!”
汪德海虽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对此事着急起来,但还是点头称是,立马让人将这消息传到礼部。
栖竹堂内。
何老太太辞别老太君,带着她孙子孙女离开李府。
她从前就跟何长鸿开玩笑地说过,想让李御嫁进何府做孙媳妇,可他当时就没当这是一回事,总打马虎眼过去。
这次一回府,何长鸿就求起老太太,想让她出面替自己求亲。
“你不嫌人家姑娘年纪比你大了?”老太太悠悠问。
“没嫌,长公主身份高贵,我以前只当她是贵人一般看待,哪敢生别的心思?”何长鸿面上讪讪,很想给当年的自己甩一巴掌。
他扶老太太坐下,低声说:“这次要不是她从大理寺狱救我,我还不知什么能从牢里出来呢?”
救他的人明明是李御和他妹妹,何长鸿这话一下子就显得重色轻妹起来。
就连何老太太挺好,都忍不住用手揪他耳朵:“你将盛玉忘到狗肚子里了?”
何长鸿尴尬一笑。
反正陆李两家的婚事没成,他就还有机会。
何长鸿自己看得出来,整个汴京城老太太看得上的孙媳妇也只有李御一个,从前他是太直愣,好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懂得争取。
可现在事情哪有如此简单?
何老太太沉沉一叹,“长鸿,不是我这个做祖母的看不起你。今日,你随我去李府也看到了,陛下对长公主不是一般的恩宠,你若想成为她的驸马,至少得入皇帝眼才行!你今年都二十有四了,可至今连进士都未中,这可和别人怎么比?”
他默然片刻。
老太太说的是事实,他的确无法反驳。
原本他以为今年自己能中举,谁知却忽然撞上科举舞弊大案,还差别将自己的小命牵连进去,幸亏当时他与左禄划清界限,没参与那事。
否则,左禄现在的下场就是他的。
可何长鸿还是有些不甘心,他道:“长公主的谶言是二十三岁前不宜成婚,现在还早呢,您就心疼心疼我,往老太君那里探探口风,看我能不能入她的眼?”
“我保证,明年一定高中,否则我就剃发当和尚去!”何长鸿举起手发誓,目光十分坚定,像是非李御不娶,吓得老太太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可别吓唬老身!多少人考进士一辈子都考不上!你要是时运不济落榜了,难不成你还真出家当和尚,将家里的地产归那几个庶子继承?”老太太气得连打他好几下,“我会替你去问问,你别乱想这些剃发的事!”
“是是是!”何长鸿眼见自己心事有了着落,脸上挂的都是轻松的笑意。
今年科举发生舞弊,按照从前的惯例,一般都会重新开考,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何长鸿刚才在他祖母跟前说的保证明年一定中举,其实是有两次机会。
但尽管如此,何长鸿还是希望能一次中第,毕竟谁不想早点入仕。
他早就着人打听到皇帝对重考的时间尚未定下,这科考可能会推迟到五月,谁知这消息这般不准,会试竟重新定在四月初二。
召令一下,未参与科举舞弊的举人又再次聚到贡院中考试,此次为防出考官与举人私下联系,在开考前就将出卷官员召到宫里,不到科举结束,不得回府。
贡院考场的纪律也十分严肃,禁军一个个守在门前,时不时还会到考屋检查考生身体,察看是否携带夹货。
几乎每人都感受到这场科举的严厉,到五月初二开榜时,也未再传出舞弊的丑闻。
发榜那日,何长鸿早就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看榜,可他从金榜上从头看到尾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就只自己是落第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中榜后,难免心酸地垂下肩。
“哎,何兄,这次中不了还有下次嘛!”宋祁云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也没中吗?这值得伤心什么?我哥他都是考了四次才中的!走,我带你上樊楼喝酒去!”
何长鸿虽支吾着说自己不想去,可人还是被他给拉走了。
殿试那日,恰巧是五月初五。
贡生除在御座上得见龙颜,每人还领到了香粽。
这可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寻常人哪能吃得到,所以殿上的好多贡生都舍不得吃那粽子,愣是忍着饥饿,想着将卷子答完后,将香粽收回袖中供起来,保佑自己能中三甲。
赵璟在御座上看这些贡生低头写字已有半个时辰,直到汪德海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话,他才迈步离开。
好多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因为殿试时好多皇帝就只是走个过场,不会如考官般一直守在他们前面,所以像赵璟那般在御座上坐了半个时辰才走的皇帝很少见,且给人的压力也很大。
赵璟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些贡生,看能有几个入他眼,提前认认脸罢了。
他一回到福宁殿,汪德海便让人将李御送来的角粽端到皇帝面前。
“陛下,这是长公主特意亲手给您包的。”
赵璟抬眼望过去,只见檀木食盒里整整齐齐地放了十个还有热气的粽子,可见是这角粽一煮熟,她就将它们捞上来,派人送到宫中。
他坐在矮榻上剥了一个角粽,边吃边问: “她今日是和哪家小娘子游船?”
汪德海答:“好像是何家。”
那就是何家兄妹都有可能在场了,赵璟一听,就从榻上起身:“让人将这些角粽一直温着,朕出去一趟。”
汪德海追出去问:“陛下是要去寻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