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湘水媚
最重要的是,这是李御拿给他的,他不想分给别人。
他提脚就溜,等汪德海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出来,早不见他的人影。
江淮扶着柳禹出门,出声提醒道:“明早辰时开课,勿让陛下再迟到了!”
人家毕竟是舒王嫡孙,汪德海也不好一直对他冷着脸,他应了一声,便寻了几个宦官去找赵璟。
……
赵璟腿长,脚步迈得又大,他从文思斋一出来便去崇华殿找李御,二龙戏珠红木食盒里的糕点他一块未动。
李御讶然,“我给你的糕点,你怎么都没吃?”
“我想和你一起吃!”他打开二龙戏珠红木食盒,李御一下子便见到他左手上的红痕,抓住他左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上课不小心迟到,挨了太傅训斥!”赵璟将手抽回去背在身后,俊白的面容有丝羞意,“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她秀眉微蹙,眼中尽是心疼,“这老头儿下手也太重了!”
他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呢,柳禹这也下得了手。
赵璟抬头看李御,享受着她此刻对他的温柔,他将手伸过去说:“御姐姐要是真心疼的话,就给我吹吹!你吹一口仙气,我就不疼了!”
他小时候爱吵又闹,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鱼,免不了身上会磕着碰着。她每次给他上药,总会先给他吹吹,说吹完仙气会好得更快!
李御笑着给他吹了几下,让沐风去太医院取药,亲手递了一块糕点给他,道:“你先吃些桂花糕垫垫肚子,免得待会儿回去饿着!”
赵璟咬了一口桂花糕在嘴里,缓缓问:“你说我们现在男女有别,不能在同一个殿里睡!那我能在你这里用完晚膳写课业吗?”
李御点头,“这自然可以!”
他笑了笑,目光遥落到窗棂,夕阳余晖照在上面,宫女见天色渐黑点亮烛火,宽敞的屋子一时间亮堂起来。
“汪德海呢?”李御问。
“他过会儿就来。”赵璟今日很喜欢吃她送的糕点,他一手抓了两个,嘴上沾了好多糕屑,她看不过去递了张帕子给他擦嘴。
他忽然一呛,李御忙倒一杯温水给他,轻轻拍他后背:“慢些喝,别又呛着了!”
赵璟一下子咳了好几声,喝了好多水才缓过来,声音低哑:“可以了,别拍了!”
她见他还是很难受的样子,手上动作仍然没有停下。
宫人掀开珠帘,见昭宁长公主给皇帝拍背,低垂着头:“陛下,太师和汪内侍过来了!”
“这两人怎么凑一起过来了?”
李御看了眼天色,范启道匆忙进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赵璟问:“御姐姐,我应该见他么?”
李御道:“见!”
范启道人都来了,他们以后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赵璟今日若是避而不见就是不给他这个权臣面子。
红泥小炉烧的茶水已经涨了,从壶嘴冒出一阵白气。李御提起紫砂壶倒了两杯清茶在桌上,袅袅茶香随水溢出,发出泠泠水声。
他从她手里接过茶,只觉她袖子都沾染了淡淡茶香。
范启道不紧不慢地走入殿中,跪拜在赵璟面前行礼。
“臣恭请陛下圣安!”
赵璟颔首,将右手从膝上移开,微微抬起:“太师平身!赐座!”
范启道:“臣听闻今日柳禹进宫,教导陛下课业了?”
赵璟道:“确有此事。”
“陛下勤学,实乃我宋国之幸!臣今日进宫,是想恳请陛下开办御经筵。柳禹年迈,单他一人恐无法用心教导陛下课业。国子监祭酒张大人、龙图阁直学士孟大人、监察御史旬大人等,皆是学富五车之士。臣诚谏陛下任几位大人为经筵讲官,与柳禹同为御前讲师……”
赵璟听这么多人要过来做他的先生,皱起眉头:“什么御经筵,朕听不懂!……不过,朕觉得有他一个做讲师便够了,这些人都要来宫里的话,这谁受得了?”
范启道蹙起浓眉,李御见他还跪在地上,忙让宫人将他扶起来,开口道:“太师的好意,本宫知道!但柳禹进宫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为教导陛下课业,而是为了助他早日恢复记忆!”
“长公主的意思是……”
“且容我将话说完!”李御伸手,止住他说话,“庄太医曾替陛下诊脉,道让陛下多接触从前亲近之人,有助他恢复记忆。柳禹自陛下尚是太子时便任太子太傅,论与陛下亲近是张大人、孟大人等不能比的,且他闲赋在家、老当益壮,不似那几位大人进宫任经筵讲官后,还得分.身乏术处理政事,所以正如陛下所说,有柳禹一人当他讲师便够了!”
范启道微顿,眼下皇帝明摆着不接受他的谏言,而李御也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道:“长公主思虑正是,若按庄太医所言,陛下能够恢复记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当治他欺君之罪!”
话说完,他凌厉的眸光扫向李御,语气哆哆逼人,李御敏锐察觉到他对她的敌意。
她坦然迎上,淡道:“天色已晚,宫门也将要落了,我让人亲自送太师出宫!”
范启道拱手谢恩,嘴中讽道:“臣一介外臣,深夜自是不可留宿宫中,可长公主一介良女,长居宫中,恐是不妥吧?”
第9章
“放肆!”
赵璟手抄茶杯,狠狠朝地下砸去,殿内宫人皆抖着跪下,他沉声说:“让御姐姐留下,是朕的意思。”
范启道见皇帝面露怒色,忙撩下紫衣官袍跪在地上,“陛下,老臣也是为了长公主的声誉着想……”
“你住口!”他气得一下子从座上腾地站起来。
汪德海见赵璟下一步像是要冲出去打人似的,忙拉住他对太师道:“大人慎言!长公主同柳禹一样,都是为助陛下早日恢复记忆。殿下拳拳忧君之心,感昭日月,不可容人毁谤。”
赵璟怒火未平,“我只知道我听不惯旁人说她坏话!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二十!”
汪德海压低声音:“陛下,这可是范太师!”
赵璟指了指自己,反问他:“朕是不是皇帝,说的话到底算不算圣旨?”
汪得海一噎,支吾着说是,可范启道是当朝太师,倘若赵璟今晚将他打了,明日御史台的人怕是会对赵璟口诛笔伐。
李御也想到了这点。
她朝赵璟摇摇头,冷静劝道:“阿璟,你不可胡闹!你是皇帝不错,可朝臣不是你手下的奴才,你不管不顾说打就打的!太师年过五旬,岂能受得住二十大板?”
赵璟捂住耳朵,来回跺脚道:“我不管,他敢欺负你,我就替你欺负回去。你不是教过我做人不能太软么,要不然别人就会当你是软柿子捏。”
范启道看皇帝小儿波皮似地打定主意要罚他,心中尽是烦闷。打板子是要脱去裤子打的,倘若今日这二十大板当真打下去,他在禁庭中会丢了几十年的老脸不说,这身子骨也会受不住。
到时,他至少得在床上休养半月才能重回朝堂,舒王若是乘机将范党官员贬下去都有可能。
他思量一番,最终选择暂且在皇帝面前低下一头,“方才是臣失言,还望陛下和长公主恕罪!”
赵璟坐回座上,俯视他:“这就完了?”
范启道面色一僵,“那……老臣再自请罚俸半年如何?”
赵璟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宫女进殿将地下的碎瓷扫干净,赵璟托腮问汪德海:“我发才学父皇学得像吗?”
汪德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摔杯那个动作。
先帝一发火就是这副模样,满殿宫人都得有眼色地及时跪下,否则下一瞬另一个茶杯就是落在自己头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是武将出身,脾气有时候很暴,打人板子更是常事。从前御史台的一个官员就是因为在朝上惹怒先帝被打了板子,第二天受不了旁人嬉笑,当夜便向先帝上奏请求告老还乡的。
先帝嫌他脸皮薄,打几个板子就觉一生受辱要寻死觅活,他朱笔批了一个允字,赐金放还那位御史离京。
李御走到赵璟面前,伸手轻弹他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他捂着额头,委屈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那老头儿欺负你,他话里都是讽刺,是当我小听不出来?”
“我觉得就应该让人狠狠打他的屁股,打到他听话为止。”
李御噗嗤笑出声来,她用手捏捏他的俊脸:“太师不要面子啊?你若真打他,他难道不会让手底下的御史用吐沫星子淹你。”
赵璟毫不在意,“我又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现在还未亲政,朝中官员为你所用者甚少,所以现在还不到得罪他的时候。”
“若有一日你能向先帝一样,轻而易举地驯服手底下的官员,就再也不用做任何事都忌惮太师了。”
赵璟眨眨眼睛,“这事外祖父不能帮我吗?”
“舒王已经老了,你终归得靠自己。”李御轻轻拍他的手,“我说的话你可得好好记在心上。”
赵璟认真地点点头。
李御侧身,指着圆桌上的青釉茶杯,继续道:“你知道磁州官窑上贡的瓷器多珍贵么?你这一摔下去,匠人烧制四旬才成的心血便没了!”
赵璟举起手,立马悔过认错。
“我发誓,以后断不会如此!御姐姐,信我好不好?”
他说完,还摇起她的衣袖作讨好状。
李御看在他乖巧的份上,轻嗯一声。
汪德海重新倒了一盏茶,端给赵璟道:“内臣有一事不得不说,方才太师向您举荐那几个官员做御前讲师,不过是想往您身边塞人罢了!他打这算盘,定是因为范府二小姐眼下不能入宫为后,便想让人占经筵讲官的位置!”
李御蹙眉:“你说他想让范悦为后?”
范悦其人不错,但她却不适合这皇后之位。
范氏一族在汴京根基深厚,朝堂大半臣子都追随范启道马首是瞻,倘若范悦为后,朝堂内外岂不是都受太师一人所控?
李御轻抿了一口清茶后,搁在桌上未动。汪德海上前,一边斟茶边道:“所幸陛下从无立后心思,将范党所请奏折全压了下去。”
“但阿璟总是不立后也不行,他今年已经十九了,本是该知人事的时候,现在却懵懂如三岁孩童!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照顾他?”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又不能一直在宫中照顾他一辈子。
赵璟听了不大乐意,撇嘴道:“有御姐姐照顾我就够了,其她人我才不想要!”
她笑道:“你这般说,是因你见识的女子太少的缘故。我在京中认识的闺秀有不少都是优秀的,像柳太傅家的孙女柳妍娘,礼部尚书府何小姐、霍家两个嫡小姐,皆是貌美才绝之人,不比我差多少!”
“她们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赵璟捂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这个,“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李御笑他:“方才那一碟糕点几乎全进了你肚子里,你现在竟然喊饿?”
“我说饿了便是饿了!”他声音越说越小,气势也跟着弱了不小。
沐风将她刚从太医院取的药放到桌上,李御将药瓶挪到他桌前说:“你先上药再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