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歌
赵氏翻来覆去睡不着。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件一件地细细回想。
这府中,她公公除了婆母之外,还有几位妾室通房。不过婆母虽然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但素来大方贤惠,对这些妾室通房也很善待。钱二姑娘就是妾室魏姨娘所出。婆母将二姑娘一直养在身边,也不拦着她跟生母亲近。那位魏姨娘行事很稳妥,不是个轻狂的性子,从不乱出风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婆母的左膀右臂。而她与魏姨娘之间也从来没有过不愉快。她想来想去,这钱府中,没有可疑的人啊。
难不成是崔夫人别有居心?
赵氏翻个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崔夫人府上跟阮太师的仇怨,那是无人不知。阮相爷的小儿子,还是他们夫妻亲手送进天牢的呢。这种不死不休的仇怨,崔夫人没道理会对同一阵线的钱家别有用心。甚至,若她不是钱家的媳妇,崔夫人可能未必肯实言相告。
赵氏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室内。
一旁的夫君被她翻来覆去惊醒了,含糊地问了一声,“怎么了,睡不着吗?”
赵氏低声道,“夫君,我想去城外白马观上香。”
“哦,待我过两日休沐,就陪你一起去。”钱公子伸手搂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担心,子嗣需要缘分,不要着急。我们还年轻,我能等得起的。别害怕,啊。”
赵氏感动得笑了笑,靠在他怀里睡了。
待次日,赵氏禀明了婆母。钱夫人明白她的心情,还给她添了些香油钱,“去吧,不要着急。要是观里道长有空,请他帮你做场法事。”
赵氏谢过了婆母。带着丫鬟去了城西的白马观。
但这次,回城的时候,她让马车停在了一处银楼,说是要订一套首饰。然后她支开了丫鬟,从银楼的侧门溜了出去,一连找了三家从未去过的医馆。
其中有一位大夫说她是宫寒;一位隐晦地提醒她要小心调养,不要乱吃东西;一位直言问她吃了什么虎狼之药,要是再吃下去,她这一辈子就不可能有孩子了。
赵氏回到银楼之时,手脚冰凉,脸色煞白。崔夫人说的是对的,府中确实有人在她的饮食中添加了东西。可是以前也看过大夫,还是用公公的名帖请的名医,为何却没人提过这事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府里这么多人,她到底应该相信谁?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手?赵氏心烦意乱、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中。
家中人都很体贴她,只以为她是心情不好。任由她回房躺着。
不多会儿,有小丫鬟给她送来补汤。“少夫人,这是魏姨娘特地嘱咐厨房给你炖的,您趁热喝了吧。”
“魏姨娘?”赵氏一愣。她突然想起来,这位魏姨娘极善汤膳,常常煲汤给府中各人煲些药汤。若说独份的东西,也只有这些单独为她准备的汤汤水水最为可能。
难不成是她?
赵氏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她低声道,“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就喝。你帮我去谢谢魏姨娘,总惦记着我。”
待那小丫鬟走了。赵氏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翻出一个装花露的空瓶子,装了满满一瓶的药膳进去。
隔日,她便跟钱夫人道想去崔府坐坐,顺便替钱家两位姑娘去探探瑶华的口风。
钱氏一听她能跟瑶华说得上话,非常高兴。她一向对家中的孩子不错,不管两个姑娘,谁能入了薛国公夫人和瑶华的眼睛,她都觉得很好。“去吧,你去正合适,我去倒显得刻意了。只是,空着手去不太好吧。”
赵氏道,“媳妇那里还有一瓶花露,虽不名贵,但也能讨个新奇。”
钱夫人点点头,“这倒是合适。行,你去吧。我见过那位崔夫人几次,是个开朗的,你们俩能说到一起去,也是件好事。”
赵氏便领着丫鬟去了鹿鸣湖。
瑶华真巧在家读书,听到赵氏不请自来,有些讶异,忙请她进来。
赵氏身边也有丫鬟跟着。两人说了几句往来,赵氏便拿出了那瓶花露,“崔夫人,我恰巧得了这瓶花露,借花献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瑶华接了过来,拔开就觉得味道不对。忙塞住了瓶盖,“没想到少夫人也喜欢这个,我那里还有几瓶呢,我们去一一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oba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人飘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某人飘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穷究 - 2
赵氏便留下了丫鬟,只身跟着瑶华去了后面。
瑶华将她带来的汤药倒进一个瓷碗中,下面用烛火加热,不一会儿,药膳的味道便浓烈了起来。瑶华细细闻了闻,不由得眉头微皱,吹灭了烛火,用一个瓷皿盖住了药膳。
“这种东西,以后还是别吃了。”瑶华担忧地看着赵氏。
赵氏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她甚至觉得脸上的皮肉都在抽搐跳动,“崔夫人,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否则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提醒我。还麻烦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不然我真是死不瞑目。”
瑶华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虽然具体的成分还不清楚。但我能闻出来两味,这两味中药乃是破血之用。于女子受孕十分不利。长期服用,不但月事量极多,使人容易血虚,极耗元气。极难受孕,而且,即便意外有孕,也可能会出现流产的征兆。”
赵氏人往后一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瑶华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待赵氏缓了过来,整个人都哆嗦着,“她怎敢如此对我,为何要如此对我?我要回去找她算账。”
瑶华在她的虎口使劲掐了一把,“少夫人,你清醒点。”
赵氏眼睛发红,“崔夫人,你不知道,我赵家倾覆,幸亏公公出手,才救了我一命。当年公公甚至说过,若我有两个儿子,第二个孩子还可以跟我姓赵,以绵延赵家香火。如此大恩大德,便让我为钱家粉身碎骨,我都不能偿还钱家的恩情。可我能做的,也只有为夫君绵延子嗣,但是魏姨娘却为了后宅隐私而害我,我如何能忍?”
瑶华握住她的手,“你这么相信钱家?”
“是!”赵氏斩钉截铁,她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公爹一直与阮家抗争,是朝廷中难得的清流。便是偶尔有些不得已,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和保护更多的人。我不怪他不帮我复仇。但我相信公爹有朝一日,一定能揭穿阮家的真面目,将他们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瑶华欲言又止。
赵氏坚定地道,“我知道崔大人也与我一样,与阮老贼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别人或许不懂,但崔大人想要报仇的心情想必是和我一样的。”
瑶华望着赵氏,略略沉吟,“那我想请你帮个忙。”
“您只管开口。”
“出了我家,便将此事忘了吧。只当我从来没有与你说过这些话。”
赵氏糊涂了,“为什么?”
瑶华摇摇头,“我虽身为局外人,也不觉得此事光是一个姨娘就能做到的。你以为你只看错了魏姨娘,可若你看错的人不止她一个呢?”
“您什么意思?”赵氏隐隐觉得瑶华的话中有话。
瑶华怜悯地看着她,“我并不清楚你们府中的情况,但若我是你,我就会认认真真地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是草草地下结论。需三思而后行啊,钱少夫人。”
赵氏紧紧地捏住了帕子,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她隐隐预感,瑶华应该知道一些内情的,若是她照着瑶华的话的去做,只怕会看到更让她崩溃的东西。
赵氏强迫自己冷静,道谢之后,沉默地离开了。
瑶华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她望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心中在想,若是赵氏一旦发现钱致芳才是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她会怎么做呢?
赵氏回到家中,钱夫人关切地问了她几句。赵氏只说瑶华对两个姑娘的印象都不错。日后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让两位姑娘多到瑶华面前亮相,加深一下影响。
钱夫人点头,“说的是。”
一旁的魏姨娘倒是插了话,“夫人,要不然,我们家也作一回东,请崔夫人来做客好了。”
钱夫人想了想,“若是平白无故地请客,会不会太刻意了些。虽说这两门都是好亲事,但是抬头嫁女,我们太殷勤了,对姑娘们倒是不好。”
魏姨娘笑,“那就让少夫人多跟崔夫人走动,日后让少夫人给崔夫人下帖子,就单独请崔夫人过来玩也行。到时让两位姑娘好好表现表现。”
这话没毛病。可是如今赵氏对于魏姨娘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她别有用心。她忍不住在想,为什么要让她单独给瑶华下帖子,为什么要单独请瑶华过来。真的只为了让姑娘们表现一番留个好印象吗?
待到了晚间,赵氏服侍钱夫人歇息。待退出去的时候,她跟钱夫人身边的妈妈多聊了两句。
“怎么这么晚了,公爹还不回来歇息?”
那妈妈叹了一声,“老爷多数时候,都是歇在魏姨娘那里的。”说完,她陡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干笑着找补一句,“夫人如今上了年纪,爱清静自在些。”
赵氏心中一凛,她一直以为公爹跟婆母的感情很好。
待她留心,她这才发现,这个家中,钱夫人是名义上的女主人,但实际上,府中的日常事务,都是由魏姨娘来安排的,包括家中铺子的掌柜回来禀事,也是先去钱夫人处请安,然后跟魏姨娘对账。
只是魏姨娘一直对钱夫人恭敬有加,从来没有半分恃宠而骄的意思。而她这个钱家的媳妇,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因为一直被子嗣的问题困扰,所以完全没有察觉。
这魏姨娘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一手把持着钱家,公爹到底知道不知道?还是说,这是公爹默许的?赵氏越想越不明白。她忍不住问夫君钱诚思,“爹爹说要给你娶个平妻,是不是想弥补在魏姨娘身上的遗憾啊?”
钱诚思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这是从何说起。再说了,我都说过许多次了,我们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娶什么平妻啊!”
赵氏看钱诚思那个脸色,像是真的没想过这些,“你不觉得魏姨娘很能干吗?家中的事,我一直以为是母亲在打理,到这两天才知道,原来一直都是魏姨娘在料理。连外面铺子的掌柜来对账,都是魏姨娘在核对账目,结算银钱。”
钱诚思没往心里去,“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哪有那个精神去操劳。她是个姨娘,服侍母亲,听母亲的派遣做事,还不是应该吗?”
没错,妾室确实应该听主母的,但是妾室最应该做的,是服侍男主子,而不是这般几乎架空了主母。而且居然还在她的身上动手!惹得一直善待她的公爹都忍不住要给夫君讨一个平妻!
“这个魏姨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赵氏忍不住打听。
钱诚思想了想,“好像是个破落人家的姑娘,父母都死了,还欠下不少债务。债主要卖了她抵债,母亲就买了她。后来就做了姨娘。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父亲的妾室来了?”
赵氏勉强笑了笑,心中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跟夫君说自己的发现。
钱诚思以为她担心自己也纳一个像魏姨娘一样的妾室,便安慰道,“你放心,那也只是父亲的想法。我自然会说服他的。我们还年轻,再过几年着急这个都不迟。你先把身体养好才是。对了魏姨娘不是善长药膳嘛,不然让她再给你炖些补汤。都说药补不如食补。”
赵氏看着夫君体贴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魏姨娘给她炖的药膳,她再也没有进过口中,亲自悄悄地处理掉了。
但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赵氏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许久,找了个借口出了趟门,到一个药铺里,请铺子帮她抓了一副药,煎好了,当场服下。
回到府中,她便作出一副困顿的模样,私下里,常跟丫鬟小菊说着说着,就开始瞌睡打盹。
魏姨娘偶尔一见她这副模样,便喊了她的小菊去问话。
赵氏等小菊回来,不经意地问,“你去哪里了,这么我方才寻你不着?”
小菊笑道,“没什么,去魏姨娘处说了几句闲话。”
结果晚上,小菊就给她端了一碗汤过来。
赵氏看着那碗汤没说什么,她遣开了小菊,喊来了钱诚思过来,“夫君,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钱诚思看她一脸正色,心中觉得奇怪,“怎么了?”
赵氏直直地望着他,“我这个月的月事迟了,人也觉得困顿。”
钱诚思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了,惊喜地跳了起来,“莫不是,莫不是……”他也想有个孩子,以往安慰赵氏的话是真心的,但是想要一个孩子,也是真心的。
赵氏慢慢地开口,“可是魏姨娘请了小菊过去,今晚就送来了这碗汤。”
钱诚思一笑,“魏姨娘真是有心了。居然比我们都先知先觉。”
“夫君,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喝了魏姨娘的药膳之后没了的。”
钱诚思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赵氏不说话,就这么直楞楞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