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所畏惧 第45章

作者:初云之初 标签: 宫廷侯爵 爽文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她老了,也想着给儿孙留下几分余荫,而不是耗费在别人身上。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南安侯自己的造化了。

  武安大长公主有些疲倦的打个哈欠,在午后的阳光中,倚着隐囊,合眼睡着了。

  皇帝始终没有吭声,只盯着手中茶盏看,其余人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开口,南安侯跪在殿中,汗出如浆,想要擦拭,又怕这动作太大,只得忍下。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不多时,便在那平滑如镜的地砖上留下了一汪浅湖。

  如此过了大半晌功夫,皇帝方才道:“唐六郎既已伏诛,此事便到此为止。南安侯,出宫去。”

  南安侯脸上却没有逃过一劫的欣然,反倒尽是惊惧。

  他还记得临行前母亲说的话:

  如若圣上削去你的爵位,准允你还乡,那这一页就算是掀过去了。

  如若圣上保留你的爵位,不再提此事,并不意味着他宽恕你,这只是意味着,将唐家连根拔起的时机还没有到。

  南安侯嘴唇动了动,膝行几步,想要再说句什么,内侍却已经到了近前,客气但不容拒绝的将他请了出去。

  直到南安侯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武安大长公主方才有些迷糊的睁开眼,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秦王含笑道:“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准备用晚膳了。”

  “哦,”武安大长公主笑了起来,站起身,施礼道:“我也该回去了。”

  秦王站起身,道:“我送您出去。”

  武安大长公主笑着谢过他,向皇帝致意,一道走了出去。

  乔毓到这儿之前,脑海里转过许多个念头,却不曾想到最后,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问题。

  从头到尾,南安侯甚至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按照话本子里的走向,至少也应该撕上几章才对啊。

  乔毓有点不适应了。

  天色的确已经不早,除去她自己,殿中便只有皇帝、皇太子、卫国公与零星几个内侍在,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怪尴尬的。

  卫国公似乎也察觉到了,略微停了停,便起身告辞。

  皇帝头也没抬,摆摆手,叫他们出去了。

  “这也太顺利了。”出宫的时候,乔毓同皇太子与卫国公嘀咕。

  皇太子笑问道:“不好吗?”

  “当然好啊。”

  过了午后,日头便渐渐西移,虽然还是明亮,日光却染上了几分橘红。

  乔毓笑吟吟的说了一句,唇红齿白,青春正好,暖红色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说不出的好看。

  皇太子就这么看着她,心里忽然涌上几分难言的情愫来,似酸涩,似感怀。

  他在母亲身边度过了大半个童年,对于那时的他而言,父亲只是一个遥远而又带着几分生疏的称呼,而母亲,却是他的全部。

  她陪着自己读书写字的模样,夏夜里坐在床边,静静帮他打扇的模样,还有下雨时帮他撑伞时的模样……

  每一幅面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也险些落到那样的境地去,好在天可怜见,一切都还来得及。

  乔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脸,正想问他一句,却听身后脚步声传来。

  几人回首去看,竟是高庸追上来了。

  “四娘,圣上有几句话想同您讲,”他极客气的行个礼,一抬手,道:“请。”

第36章 明言

  皇帝有话同她讲?

  什么话?

  乔毓想起自己这张与二姐姐相似的面孔, 心头不禁冒出个疑影来,眉头微微一蹙, 神情中也不觉显露出几分踌躇来。

  “去, 别叫父皇久等,”皇太子隐约猜到几分,并不阻拦, 莞尔道:“不会有事的, 别怕。”

  从头到尾, 皇帝都没掩饰过自己的心思, 乔毓看得出来,卫国公等人看得出来, 皇太子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孩子惯来聪慧,人也体贴,既然说没事, 想来是真的没事了。

  乔毓略微松了口气, 又问高庸:“圣上是叫我跟哥哥一道回去,还是……”

  高庸垂首笑道:“圣上只请四娘回去。”

  “哦。”乔毓应了一声, 没再多问, 跟卫国公和皇太子打声招呼, 跟着高庸, 重新往显德殿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 夕阳西下,暖色的阳光温柔,但在这日头即将西沉的时刻, 不免给这座宫阙染上了几分晦暗。

  高庸在前引路,乔毓静静跟在后边儿,略微走了会儿,却察觉这不是往内殿去的路。

  她心下警惕,停下来,含笑问道:“不是去见圣上吗?”

  高庸大抵是明白她此刻思量,回过身去,一指不远处的楼阁,恭敬道:“圣上在那儿等您呢。”

  乔毓抬头瞧了眼,果然见皇帝独自立在那楼阁之上,静静望着远方。

  或许是因为这暮色太过哀凉,他形单影只的站在那儿,只看背影,竟有些萧瑟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乔毓心里有些难过,却没再说话,沉默着到了楼阁底下,高庸便停下脚步,示意她自己上去:“圣上想跟您说说话,奴婢便不过去了。”

  乔毓轻轻颔首,沿着楼梯慢慢上去,面对着皇帝的背影,行礼问了句安。

  皇帝没有回头,拍了拍身侧栏杆,说了句道:“到这儿来。”

  乔毓便老老实实的过去了。

  显德殿地势原就高峻,更不必说此时身处楼阁之上,放目远眺,近处是宫阙巍峨连绵,远方有人间灯火万盏。

  乔毓手扶栏杆,略微看了几瞬,不禁生出几分江山多娇,俯瞰天下的豪迈之情,神情中不觉带出些许感慨来。

  她望向远方时,皇帝便侧过头去,静静的看着她,乔毓察觉到了,却没有扭头与他对视,只当做不知,专注于此时风景。

  皇帝微微笑了起来,晚风之中,那笑容有些伤感。

  “……阿毓,姑且叫我这么称呼你,”他略微顿了顿,方才轻轻道:“现在的生活,你觉得快活吗?”

  乔毓有些诧异:“你怎么也这么问?”

  “还有谁这么问过?”皇帝不等她回答,便有了答案:“哦,必然是阿琰。”

  乔毓扭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给圣上的答案,便与给阿琰的答案一样: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有阿娘,有哥哥姐姐,还有诸多子侄外甥,我觉得快活极了,一点也不想改变。”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神情中是不易察觉的感伤,他笑了笑,抬起手来,迟疑一瞬,还是拍了拍她的肩。

  “如果你觉得快活,那就一直这么快活下去。”

  他道:“我不会强求你的。”

  乔毓怔住了。

  她一直都觉得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说不定哪天就会落下来,她也曾经想过,如果那把剑真的落下来,她该怎么办,到最后,却是没个章程。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有家,还有许多家人,那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软肋。

  她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闯完祸就逃走,天南地北,谁也找不到,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这样的事情,乔毓做不来。

  如果真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她还是会点头。

  可现在,皇帝却告诉她,说他不会强求自己。

  乔毓怔愣了良久,方才轻声道:“我觉得,圣上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什么忽然间就……”

  因为你不喜欢,因为你觉得不快乐。

  因为我用尽全力想将你带到身边时,却发觉你同样用尽全力,不想到我身边来。

  我的期许与希冀,恰恰是你的担忧与不安,既然如此,还是选择松手,叫你去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皇帝定定看着她,在心里如此回答。

  皇太子与秦王对母亲的情感远比父亲深厚,所以能够接受此事,昭和公主与晋王却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就如同觉得父母天生便是一双眷侣那般,不可接受母亲忘却丈夫与儿女们,从此与他们相隔陌路。

  晋王曾经问他,说:“父皇,为什么不试着告诉母后她的身份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皇帝也曾经有过转瞬的心动,但很快,又将这念头否决掉。

  何必如此呢。

  她眷恋的是外界那方天空,而不是这座宫城,强行用妻子与母亲的责任将她束缚住,固然能留住她,却也只会叫她觉得痛苦,在这种无形的枷锁中度日如年。

  世间没有第二只春秋蛊了。

  就像皇太子说的那样,还是放她走。

  皇帝笑了笑,却没有将这些心思说与她听,而是道:“是我想错了。你跟她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便再像,也不是她。”

  夕阳洒在他脸上,叫那原本有些冷峻的面庞添了几分柔和,乔毓在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了浓重的伤怀,顿了顿,真心实意道:“圣上,多谢你。”

  皇帝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她面上,像是在同往昔告别。

  他笑了笑,将自己腰间玉佩解下,躬下身,系在了乔毓腰间的丝绦上。

  乔毓原本还想躲开,再一想两人既然已经将话说开,皇帝又非言行不一之人,也就没必要再多矫情,便没有制止。

  那玉佩下的璎珞已经有些旧了,她隐约明白过来:“这玉佩……”

  “原本是我与她成婚时,她赠与我的,现下再见,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皇帝直起身,淡淡一笑,道:“你姐姐若见到你,必然会很欢喜,这玉佩便赠与你,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愿你如愿以偿。”

  大抵是它的主人经常把玩的缘故,那玉佩上的花纹都被消磨掉了。

  乔毓伸手抚摸几下,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哀恸来,踌躇半晌,方才又一次道:“圣上,多谢你。从前我乱七八糟想过好多,现下回头再想,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朕是丈夫,是父亲,也是这天下的君主,天下苦战久矣,桑农凋弊,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在无心去纠缠这些了。”

  皇帝笑了笑,道:“朕曾对自己许诺,要立不世之功,开万世太平,现下只走了几步而已。人生在世,只顾及儿女情长,便太过狭隘了。”

  乔毓听得动容,由衷钦佩道:“圣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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