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所畏惧 第95章

作者:初云之初 标签: 宫廷侯爵 爽文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正是午后时分,一日之间最热的时辰,街道上少有人在,倒是方便了这两人。

  乔毓听得身后马蹄声渐近,却也不停,催马出了朱雀街,又往金光门去。

  城外一片开阔,举目远眺,便见芳草萋萋,漫无边际,皇帝终于赶了上去,马鞭横抬,拦住她道:“阿妍!”

  乔毓回身看他,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酸涩,扬声道:“我不是乔妍,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好?!”

  皇帝心头作痛,眼眶不禁有些发烫,他定定看着她,又轻轻唤了声:“阿妍。”

  “我不是她,”乔毓道:“不要这么叫我!”

  皇帝听得心如刀割,语气更柔,颤声唤道:“阿妍。”

  “我真的不是乔妍,”乔毓忽然哭了起来,小声哽咽道:“我叫乔毓,今年十六岁,荆州人士,我可能不是乔家的女儿,你们找错人了……”

  皇帝静静注视着她,眼眶灼烫,情不自禁的落下一滴泪来。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管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但我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可能是皇太子和秦王他们的母亲,是圣上你的妻子呢。这么重的担子,我挑不起来的。”

  她泣不成声:“我是乔毓,也只是乔毓。不是别人的母亲,更不是别人的妻子。我从来没想过嫁人,更没有想过要生孩子,我知道自己可以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的时候,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收到官服的那天,我很晚才睡着,还穿着它,舍不得脱呢……”

  “圣上,是不是因为我总是闯祸,所以你们才编出这么个故事来骗我?”

  乔毓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胡闹了,真的,我不要进宫,也不想做皇后,我会死的,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皇帝听她如此一番剖白,心中痛楚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他知道她的志向,也知道她的梦想所在,却不知这执念竟有这样深,即便忘却前尘,也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

  并不是只有呼吸消失,身体僵冷,才算是死亡,满腔壮志被外物强行湮灭,那感觉其实并不比死亡好受多少吧。

  “阿妍,”他定了心,注视着她,温声道:“我从没有想过要拘束你,也从没有任何恶意。”

  “你想去建功立业,那便去做,想要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封侯拜相,那便去打拼,我不会阻止你的。”

  “乔毓,”皇帝唤了她的名字,道:“问问你自己的心,我是你的敌人吗?你的家人,是你的敌人吗?”

  他神情中有难以言表的温柔:“我们爱你。”

  乔毓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敛和而坚定的回视她,如此过了半晌,她有些动容,又有些不确定的低下头,道:“我可能要走了。”

  皇帝看着她,轻声问道:“还会再回来吗?”

  乔毓深深看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就此催马离去。

  ……

  皇帝回到乔家,刚到门口,便有禁卫迎了上来。

  高庸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听闻秦国夫人先跑出去,皇帝后边儿去追,隐约猜到是与乔毓有关,现下见皇帝脸色不甚好看,忙近前去,恭敬唤了声:“圣上。”

  这话才刚落地,他就瞧见皇帝明显惨白的面孔了,方才因为日光耀眼,不甚明显,这会儿却觉惨淡的有些渗人。

  高庸心下一个战栗,正待关切一句,却见皇帝身体一歪,像是乏力一般,从马上摔了下来。

  高庸给惊住了,忙与禁卫一道将他搀扶起身,就近往乔家去歇息。

  乔老夫人见女儿夺门而出,消失无踪,自是提心吊胆,只是因为皇帝后脚去追,方才勉强提起精神,坐在内室里等,这会儿知道皇帝是一个人回来的,真真是吓坏了。

  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不在府中,仆婢们匆忙去请了卫国公夫人与昌武郡公之妻前来,又有人去请卫国公兄弟二人回来,再叫常山王妃过府。

  偌大的乔家,忽然间忙碌起来。

  “都怨我,”常山王妃到时,便见母亲倚着床柱,伤心叹息:“若不是我告诉她这些,也不会闹成这样……”

  “不能怨您,”皇帝合上眼,道:“她看出破绽,执意要问,任谁都拦不下的。”

  “快去找安安,”乔老夫人拉住长女的手,哽咽道:“你不知道,那会儿她脸色有多难看……”

  常山王妃未曾亲眼见到这一切,但只听母亲与皇帝言说,也觉得胆战心惊,再想到小妹现下孤身在外,情绪不稳,急的团团转:“这个档口,她会去哪儿呢?总不会是离开长安了吧?她那一身武艺,真不想叫人找到,任谁也发现不了!”

  “她虽然没有回答,但朕觉得,她是不会离开长安的,”皇帝低声道:“她现在的情绪不对劲儿,朕觉得,她甚至连易容躲藏的心思都没了,得赶紧找到她……”

  他定下心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提起精神来,道:“她会去哪儿呢?世交家?好友家?还是其余那些她觉得熟悉的地方?”

  “她不会去世交家的,朋友家应该也不会去。”

  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从外边儿回来,眉宇间难掩忧色,苦笑道:“小妹现下心绪不稳,本能的就会避开所有认识的人,她只会找个安静地方,自己一个人呆着。”

  “那她会去哪儿?”常山王妃心急如焚:“大慈恩寺?还是她最初醒来的那个小山村?还是当初住过的客栈?有没有可能,是去找当初救起她的王氏母女了?”

  “都有可能。”皇帝站起身来,震声道:“即刻去找,我们各带一队,分头行事!”

  皇帝与卫国公、昌武郡公、常山王妃各带一队,在乔毓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儿,却都不见人影,暮色渐起之后,终于满怀担忧的回到了卫国公府。

  “她会去哪儿呢。”卫国公脸上遍是忧色。

  常山王妃低声道:“或许,她是有意想躲着我们吧……”

  昌武郡公自幼便同这龙凤胎妹妹不睦,现下却也忧心忡忡:“难道她已经离开长安了?”

  皇帝沉默的听着,始终没有言语,乔老夫人也是面色感伤。

  立夏原本正侍立一侧,神情中却浮现出几分踌躇,犹豫之后,终于近前去,跪地道:“奴婢有些话想讲,却不知圣上肯不肯听……”

  皇帝垂眼去看她,道:“讲。”

  “奴婢自幼便跟随在女郎身边,不敢说最为了解她心性,但也算是有些明白她的。”

  “世人都说明德皇后贤德端淑,说她秉性柔嘉,还有人说她年少放纵,冒失鲁莽,所有人都羡慕她这一生过得好,她自己也不反对,每每听到,也都是笑一笑就过去了。”

  “可是奴婢很心疼她。”

  立夏叩头到地,哽咽道:“她肆意过,快活过,但是也痛苦过,煎熬过。聂将军死讯传来,聂夫人对她的指责,哪一句不是戳心的?奴婢这个局外人,听着都觉得疼啊。还有,便是女郎的病因,她不许奴婢讲,但到了现下,奴婢却顾不上了……”

  立夏流着泪,将朱虚侯之事与乔妍心中的症结说了,这才继续道:“她不怨乔家,不怨圣上,只是怨她自己。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是那么重情重义的人,生生被这样的痛苦折磨死了。”

  “她大概不想再做乔妍了,所以才触发春秋,起死回生,回到了十六岁这一年。”

  立夏说到此处,痛哭出声,难以为继:“奴婢觉得,她不是不在意家人,也不是不在意儿女。可是,刚刚结痂的疤,忽然被人撕开,血淋淋的,那多疼啊,她也是人,也会觉得疼,她疼的要死了,难道就不能跑出去,一个人舔舔伤口吗?”

  众人默然不语,内室中一片寂静。

  “乔毓这会儿才十六岁,想来也是十六岁的心性。乔妍年少时候,最亲近的是姐姐,最能猜透她心思的,却是朱虚侯。”

  立夏的眼泪打湿了身下那片地毯,她哽咽道:“前不久女郎进宫的时候,还同奴婢提起,说她还未归家时,曾经遇上过朱虚侯,只是那时佩戴帷帽,不曾以真面目与他相见。她说,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好难过。奴婢听得难过极了,现下回想,或许朱虚侯会知道她去哪儿了呢?”

  “乔妍心头的那个洞,是因为他而破开的,或许,也只有他才能真正的填补上去吧。”

  卫国公尤且记得立夏方才所说的话,小妹便是因为察觉朱虚侯于她有情,方才愧疚成疾,唯恐皇帝因此心中生隙,便主动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厚颜登门,去问世南了……”

  “世南染病,只是现下,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常山王妃眉头微蹙,道:“可是,又该如何向他解释此事……”

  “实话实说,”皇帝抬起头来,目光望向空气中漂浮不定的某个点:“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吧。”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年前朱虚侯便染病,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皇帝与乔家人被迎进去,便嗅到内室中难掩的药气,不知怎么,心头都生出几分感触来。

  “原来那日遇上的,便是阿妍。”朱虚侯听卫国公讲了事情原委,神情似喜似悲,半晌,终于化为一声长叹:“这个傻姑娘。”

  他咳了几声,坐起身来,道:“我去找她。”

  皇帝正坐在窗边,恍若已经出神,闻言扭头去看,说了入府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说:“多谢你。”

  朱虚侯坦然受了,轻轻颔首,披衣出门去了。

  ……

  夜色已经升起,周遭再没有旁人,晚风送来蔷薇花的香气,不时传来隐约的虫鸣声。

  乔毓坐在一棵老树的树洞里,望着满天的星子,一句话也不想说,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这样静静待到天荒地老。

  远处被惊起了几只即将入睡的飞鸟,扑棱棱的飞向天际,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忽然多了一抹光亮。

  乔妍听见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盯着那点光亮看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那原来是一盏灯。

  提着灯的人慢慢走近了,她居然也没想着躲,那人面庞清癯,温文尔雅,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不要怕,”他半蹲下身,向她伸出了手:“跟我回家吧。”

第69章 回归

  是朱虚侯。

  乔毓楞了一下, 抬眼看他, 不知怎么, 忽然觉得一股淡淡愁绪涌上心头,像是这无边夜色一般,静悄悄将她淹没。

  她忽然落下泪来, 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世南哥哥……”

  朱虚侯听得笑了起来, 恍若春风拂面。

  他又一次道:“走吧, 跟我回家去。”

  乔毓脑子里似乎有无数个人在说话, 嗡嗡作响, 吵得她此刻也没了思绪,只是看着面前这人, 心中却觉亲近非常, 竟真的伸手过去, 搭在了他的掌心。

  朱虚侯神情中笑意愈深,一手提灯, 一手拉着她, 缓步走到了远处的官道上。

  他身体不好,自然不能骑马, 此次出行,便是乘坐马车。

  除去最开始说的那两句话,他再也没有开口, 乔毓也是如此, 二人沉默着登上马车, 一路往朱虚侯府上去。

  朱虚侯似乎早有吩咐,二人回去之后,便有人送了温水与膳食来,他帮着乔毓洗了手,道:“饿了吧?去吃点东西吧。”

  乔毓有些怔楞的坐到餐桌前,便见他已经递了筷子过去,她伸手接了,低声道了句谢,便慢慢的吃了起来。

  午间的时候,她只吃了碗面,这会儿已经有些饿了,只是精神上遭受的刺激太大,远不像素日里那般狼吞虎咽。

  乔毓吃饭的时候,朱虚侯却没有动筷,有仆婢送了药来,他略微吹了几下,端起来,动作舒缓的喝了下去。

  腹部的充实往往伴随着困倦,更不必说乔毓已经在这种巨大的精神刺激之下度过了大半日,她吃饱之后,便情不自禁的打个哈欠。

  朱虚侯领着她往客房去了,叫仆婢送了热水来,先帮着她擦了把脸,又泡了泡脚,最后,才将她安置到床榻上边儿,盖上了被子。

  “你太累了。”他声音温缓,道:“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也明天再说。”

  乔毓的确觉得倦怠,听他这般言说,也不做声,眼睫缓缓眨了一下,终于合上,进入睡梦之中。

  ……

  皇帝与乔家人虽叫朱虚侯去寻人,却也不敢说是百分百能找到,只是见他似乎心有成算,便默不作声的远远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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