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苏衔不咸不淡地挑眉:“为何进宫问安?”
皇长子妃了然,心下喟叹,不再多言。侧首吩咐下人请他先去皇长子那边,又招手唤来侧妃,向谢云苔笑道:“这位是徐侧妃。让她先陪夫人说说话,夫人有甚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与相爷去见殿下,一会儿再好好向夫人道贺。”
谢云苔颔首一福:“殿下请便,妾身无碍的。”
皇长子妃点一点头,就领着下人跟着苏衔去了。不多时入了皇长子的住处,迈过院门见苏衔等在院中并未进屋,皇长子妃也驻足:“大人有事?”
苏衔打量着她:“暗营怎么说的?”
“什么也未同我们说。”皇长子妃摇着头,一五一十道,“昨日沈大人奉旨来传话,临走时似是忽而想起什么,折回去为殿下搭了脉,接着便说要先与大人打个商量。”
苏衔:“您不曾追问?”
皇长子妃苦笑:“我哪里敢在暗营面前多嘴?”顿了顿,又问,“沈大人是如何同大人说的?”
苏衔垂眸:“我先去看看。”
说着提步走向卧房,皇长子妃浅怔,欲言又止。
沈小飞其实也没同他说出什么,只说皇后先病了,紧跟着皇长子又病了,觉得蹊跷。
“我想着,这原不该是会传给别人的病啊——长秋宫那么多宫女宦官不都没事?怎么偏就传给皇长子殿下了?”沈小飞边说边思量,“太医一口咬定母子二人病症相同,不奇怪吗?”
这是暗营该有的敏锐。苏衔顺着一想,也觉蹊跷,但也猜不出端倪。
大步流星地进了屋,他回身阖上房门。皇长子妃没有同他一道进屋,挥退了宫人,静候在院子里。
苏衔绕过屏风,殷临曜正倚在榻上沉思,看见他颔了颔首:“恭喜。”
“怎么回事啊?”苏衔睃着他走上前,往榻边的椅子上一坐,伸手扣在他腕上。
脉象虚弱,的确病得厉害,也的确与皇后如出一辙。苏衔锁眉:“太医怎么说?”
“说与母后的病一样。”
“没了?”
“没了。”殷临曜顿声,“我听沈小飞昨天的意思,似是怀疑我与母后都不是生病。”
苏衔没有隐瞒,点了头:“倘若真不是生病,你觉得是谁?”
“我不知道。”殷临曜淡然。
苏衔一语不发地继续给他搭着脉,沉默了会儿,又听他说:“但我在想,倘使不是生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与母后动手,又能让太医三缄其口的,能有几人?”
苏衔眼底一颤,惊然抬头。疑心一时被殷临曜牵动起来,半晌才归于宁静。
他缓出一抹好笑的神色:“你怀疑你爹害你啊?”
皇长子没说话。
“你这什么疑心病啊?”苏衔口吻慵懒,“他身体康健,你又没干什么,犯得着吗?”
“但我不是他最满意的儿子。”殷临曜抬眸,目不转睛地盯向他。
“嗤。”苏衔嗤笑摇头。他觉得殷玄汲在他母亲的事上是个混蛋,可他不觉得殷玄汲会混蛋到为了补救这种事谋害嫡妻与嫡长子。
再说,“我没兴趣啊。”他道。
他但凡对皇位有一点兴趣,都可顺水推舟地认爹,回到他皇次子的位子上。
“我知道你没兴趣。”殷临曜眸光黯淡。
可他拿不准,父皇会不会动那份心。
他从记事起就知外面还有个未曾谋面的二弟。那时父皇还不是皇帝,王府里盛传父王有个外室子,后来又说已然夭折。他后来是从父王母妃的交谈中意外得知二弟根本没死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从不清楚二弟到底何许人也。直到他十岁那年,苏衔突然而然地出现,他凭直觉猜到他该就是二弟,去问父皇,父皇没有否认。
后来的这么多年,宫里多少皇子心中忿忿,觉得自己被一个外人比了下去,只有他清楚,让他们在父亲眼中黯然失色的是他们的亲兄弟。
母后为此心神不宁已久,唯恐二弟顶替了他的位子。他不在意,他觉得父皇与二弟都不是那样的人,自己也并非昏庸无能之辈。
可眼下的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他忽而想起了一些书中常说的话,比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帝王的喜怒原就能决定很多事情。虽然父皇一直以来待他不错,可对苏衔,更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的好。
他越是细想,天家父子原就脆弱的信任越变得不堪一击。
“……殷临曜。”苏衔站起身,“你若真这么想,我可直接问殷玄汲去了啊?”
说罢他转身便走,皇长子骇然:“苏衔!”
苏衔停住脚,转身皱着眉看他:“干什么?”又蔑然啧声,“心里有疑又要揣着不说,自己瞎猜忌,你们活得累不累啊?”
有话直说不好吗?
殷临曜禁不住地战栗:“这种事岂可胡言!”
“你也没在胡言啊。”苏衔抱臂,“我看你怀疑得挺有道理的——虽然我没觉得他会杀你哈,但你说得对啊,能对你和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还让太医都帮着撒谎地能有几个啊?反正我数不出第二个来。”
殷临曜无言以对。
“但我也得说啊……”苏衔耸了下肩,“要是他想杀你们母子,那肯定不会瞒着暗营,更不会让沈小飞在你这里说漏嘴。”
如果没有沈小飞这一环,他大概也会很怀疑殷玄汲。但事情从沈小飞嘴里透出来就太奇怪了,难不成是贼喊捉贼?犯不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殷临曜:我怀疑我爹要杀我。
苏衔:虽然我不赞同,但我觉得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皇帝:?朕风评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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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府中花园里, 谢云苔与侧妃徐氏头一次见,寒暄之后便也没什么话讲。所幸花园之中景致正好,二人四处观景, 饶是不说话也是不觉尴尬。
走了一会儿,徐氏请她入亭中落座, 又着下人来上了茶与点心, 继而又是各自安安静静地品。
谢云苔无甚心事,徐氏看着她,心下却满是好奇。
要知道,苏相的婚事早几年可是陛下亲自过问过的, 京中许多人家都曾被宫中询问是否有适龄的女儿, 给皇长子选妃时也不过如此。只是苏相自己并不上心, 最终事情便也不了了之。
如今苏相大婚,满朝瞩目,却也满朝都知道丞相夫人出身不高。
皇长子府中,正妃端庄持重, 不爱与侧室们说小话嚼舌根,徐氏可是与另几位一起将京中近几个月的消息都打听了个明明白白。不仅谢云苔出身不高、曾为通房的事她知道,丞相求娶时困难重重她亦有所耳闻。眼下人坐在眼前了, 徐氏越看越是好奇,这夫妻两个相处之间该是怎样的情形。
——或许相爷只是一时兴起?
徐氏觉得多半是这样。因为这位丞相夫人出身不高, 却生得美。放在别的府里虽绝不可能为人正室,但添作美妾总是极好的。这位相爷又从来不在意规矩,自己一时喜欢就非要抬到正妻的位子上也不稀奇, 倒也未必心里就真将这位当发妻珍重。
徐氏一壁想着,一壁添了茶给她。
又饮下小半盏茶,隐见一宦官从月门处疾步行来,探头看看,见二人皆在凉亭之中,躬身进来:“侧妃、夫人。”
二人看过去,宦官道:“相爷已从殿下那儿出来,说要进宫一趟,夫人请。”
意思是让谢云苔一道进宫。
谢云苔抿唇,有点犹豫。她昨晚还是有点“累着了”,晨起时没太觉得,方才一经马车颠簸便腰酸起来,只想回去歇着。
可谁不知他们昨日刚刚洞房花烛?她思量再三,不好意思说自己“身体不适”,便颔首:“我先不去了,劳公公告诉他一声,便说我这就先回府了。”
那宦官一怔,躬身离开。徐氏也一怔,打量着她:“相爷进宫怕是有正事,夫人若没个缘故……”
谢云苔坦然摇头:“那些正事与我皆是无关的,我去不去也不打紧。”
徐氏因而被噎住,费解地又看了她两眼,直不懂她怎么能就能这样直言拒绝!
在皇长子府里,若皇长子要喊人一起进宫,反正徐氏是不敢说一声不肯的。至于正妃那边,徐氏估摸着也至少要说个缘故才能推拒。
这丞相夫人在相爷面前倒很随意?
徐氏心绪渐渐复杂,颔一颔首:“那我着人将夫人的马车备好。”
“有劳侧妃。”谢云苔欠身。二人便一同出了凉亭,甫一迈出月门,就见苏衔正随着方才那宦官行来。
“小苔?”他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眸中凌色令徐氏一栗。
“公子。”谢云苔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他犹自打量了一会儿徐氏,垂眸轻问,“怎么了?”
语中意味徐氏一下子听明白了,他其实是想问谢云苔:谁欺负你了?
“没事呀。”谢云苔想想,踮起脚尖。他会意地附耳,她压音将缘由告诉他,“我……我有点累,腰酸得很,就不跟你进宫了。”
徐氏紧张地盯着苏衔,蓦见他神情一松,继而有了笑意,心底那股子不安终于松下。
“我还道出了事。”苏衔一哂,“那先送你回府。”
谢云苔:“没关系,你先进宫好了,我自己回去也无妨的。”
“听话哈。”他突然俯首在她额上一吻,她不及避开,就这么硬生生让外人看着他亲了她。
“又乱来,讨厌!你再这样我不跟你出来了!”嗔怒地一瞪他,她匆匆朝徐氏一副,转身便走。苏衔抿着笑,朝徐氏略颔了颔首,就提步去追她。
“……慢走。”徐氏哑然,怔在原地。
几句简单对答,仍看不出相爷是什么心思,却也让她觉得这打情骂俏的劲头可真让人酸得慌啊!
苏衔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谢云苔上了马车,才发觉好似真的有点不高兴,上了马车还要接着瞪他。
“哎这么生气吗……”他摸摸她的脸,被她挥手打开:“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在外人面前这样了!”
谢云苔倒也说不上生气,只是局促。板起脸严肃地跟他打商量:“这是皇长子府,你也胡乱亲亲抱抱的,让人看了去多不好……”
她觉得好丢人哦!现在脸上都还是烫的。
“有什么关系嘛。”苏衔咂声,被她美眸一瞪,又立刻改口,“好吧好吧,听你的。”他死皮赖脸地把她抱住,“夫人说得都对,都听夫人的好吧?”
谢云苔:“……别光拣好听的说!”
“真的真的,我记住了。”他也沉肃了些,“以后必不乱来了,凡事先跟夫人商量,行吧?”
“行。”谢云苔矜持地点了下头,苏衔嘿地笑了声:“我家夫人最好了。”
“善解人意,知书达理。”
谢云苔:“……”
她从前怎么没觉得苏衔这样油嘴滑舌呢?不对不对,从前他也显有油嘴滑舌的时候,但是一夜过去,似乎更厉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