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当场就在桌子上垮下脸来,说你们京城里的人就是穷讲究,结果一个个的把孩子养得跟小鸡崽儿一样。看看我们乡下养的孩子个顶个儿的结实,就说明你们养孩子的方法不对。
那燕窝虫草再名贵也是滋补的药材,是药就有三分毒。小孩子的脾胃本就弱,根本就受不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补法。最要紧的就是把饭吃饱吃好,再到院子里多跑跑多跳跳,身子骨自然就结实了。
说到这里,张老太太自豪地指着顾小囡道:“养孩子不能养得过于精细,看看我们家的小丫头比世子要小两岁,结果脸盘子比他还要大一圈。”
这番话有理论有实据,加上张老太太的气势十足,端王府的资深老人丁嬷嬷竟然被说得哑口无言。
王府小世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了一眼吃的满嘴流油的顾小囡,终于发觉自己虽然比别人的字认得多,但终有一样是比不过人家的。
也许皇室的子弟争强好胜的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从这天开始小世子根本就用不着别人苦劝,开始发愤图强的吃饭。顾小囡吃一碗,他就要吃一碗半。
因为张老太太和顾瑛闲暇时都喜欢带着孩子到外面游玩,也不刻意嘱咐,就由着孩子们在平坦的地面上乱跑。小孩子本就长得快,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小世子的小脸儿就比从前变得红润起来。
丁嬷嬷这才感觉到俞王妃在世时没有看错人,这顾家夫妇加上他家的老太太都是实诚人。于是,再然后她对于些许逾矩的地方也能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了。
孝子给生母守孝并不严格禁荤,况且这么小的孩子一味吃素多半也受不了。
顾瑛就吩咐采买的人,尽量把鸡鸭鱼肉在外面处理干净了再拿回来。厨房端上来的菜也没了整鸡整鸭,牛羊肉和着蔬菜搓成小小的丸子,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菜香。黄花鱼放在砂锅里小火清炖,起锅的时候撇去鱼肉鱼骨,只剩一碗酽浓雪白闻不见异味儿的汤端上来。
丁嬷嬷回什锦胡同禀告顾家的情况时难得褒奖了几句,说顾家人又有心又厚道,小世子好似……比在家里畅快些。
端王这些日子一直独自歇在正院,听完这番话后只是挥了挥手。
丁嬷嬷走出老远后才敢回头。
王爷自俞王妃殁后变得愈发寡言冷峻,呆在屋子里半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人就是这样,平日里也没觉察出那个人哪里好。可是一旦故去,脑子里能记起的都是那人的好处。
俞王妃争了一辈子,到死才算真正走进王爷的心里,只留下的一对儿女分外可怜。三年后,守完孝的大郡主就已经是老姑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好人家。话说回来,就是做个老姑娘也总比嫁去北元一辈子喝碱水吹沙子来得强。
早早亡故的淑慎公主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地位尊祟的小世子没了亲娘庇护,不知有多少明刀暗剑等着。幸好俞王妃临终给指了个去处,顾家虽然比不上王府富贵,但却有一股子别处没有的人情味儿。
丁嬷嬷想,这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又有几个人真正舍得?
正房里没有烧炭炉冷得跟雪洞一般,端王负着手站在窗前。忽然回想起往日里那人最喜欢靠在软榻上做针线,每每看见人进来了就抿嘴一笑,如今一切却成了空想。
两个人也有举案齐眉的日子,却被一点一滴的小事慢慢蚀空所有,直到看一眼都觉得厌烦。现在想来原本最为心善的人做出种种恶事,不过是被世事逼至墙角,因为没有人肯无缘由的庇佑!
说到底,终究是他负了她……
腊月二十二别家已经在准备过年了,端王正妃俞氏在这天大葬。府里的青壮小厮用布幛隔开路人,小世子苏诩手举着吉祥盆走在最前面。
吉祥盆摔盆时讲究一次摔碎,甚至越碎越好。因为按习俗这盆是死者的锅,摔得越碎越方便死者携带。世子的力气小,只能站在一张高脚桌子上憋红了脸使劲往下掼。那瓦盆砰地一声裂开,所幸差强人意。
瓦盆一摔,杠夫起杠正式出殡。草龙铭旗孝灯纸桥放生笼遮了半边天,超度的僧道和金童玉女将一条出城的路挤得满满的。
在巾帽胡同的路口,顾瑛早早带着一对儿女摆了茶桌路祭。
小世子望见后眼圈立刻红了,一旁站着的大郡主忙蹲身福礼叩谢。一阵风吹来,状如铜钱的白色纸钱被扬得到处都是,给这个漫长冬季渲染出一层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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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恶心
永祥胡同, 顾御史府。
周玉蓉对着镜子用指尖儿把珍珠膏子一点一点匀抹在脸上, 又拿着靶镜前后照了一遍, 见头发光滑顺溜没有一丝乱, 这才满意地站起身子。接过大丫头夏言递过来的一碗细米粥,用银匙舀着慢慢地用了几口。
这可不是平平常常的粥。
顾御史府里的大厨房旁边长年累月专门开着一眼小灶,灶上用小火煨着各种补身子的汤。像今天这碗细米粥,就是用高丽参汤熬制的, 米也是皇家庄子上产的碧粳米。吃在嘴里入口即化, 每一口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周玉蓉喝完了之后, 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心情自然也舒畅了些。
一边用帕子擦着嘴角, 一边乜着眼角似笑非笑, “好夏言,说来说去你才是最忠心的, 不枉咱俩一起长大的情分。好好儿地再陪我两年, 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这已经不是周玉蓉第一次许诺了。
夏言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僵了一下, 却立刻回过神儿来低低答道:“能时时陪在姑娘身边,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再说……我如今岁数也大了, 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
说完不待周玉蓉答话, 就端着小炕桌退了下去。
屋子外面冷得很, 夏言却情愿待在外头。望着天上的一钩冷月苦笑了一下,初初听到“新女婿”之类的话时, 她还会害羞躲避, 如今不过是一场玩笑话罢了。
她十八岁的时候跟着主子到了顾御史府, 今年已经二十有二。放在乡下,这个岁数已经是几个孩儿的娘了。但周玉蓉说这辈子最信任她怎么都不肯放人,所以到现在为止同龄人已经当娘了,她的婚事还没影。
作为陪嫁丫头跟着这位周家的大小姐嫁过来的时候,夏言心中不是没有憧憬。心想自己尽心竭力的服侍几年,存些私房体己,日后求主子恩典或是找一个外面的店铺伙计,或是留在顾家嫁一个体面的管事都好。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自己想多了,姑娘……根本没打算放自己走……
屋角摇摇晃晃转过来一个青年男子,正是顾家的大公子顾彾。他虽然梳洗得干干净净刮了胡子换了衣裳,但是双眼浮肿凑近些依然闻得到一股酒气。应该是昨天晚上在外面胡混,天大亮后才晓得回家。
夏言虽然是个奴婢,但顶顶瞧不起这位男主子。混了好几年还是个翰林院的从七品待诏,还总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没有遇到识货的伯乐。每天要么在家里招猫逗狗作威作福,要么在外头包女妓捧戏子胡天胡地。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人总觉得自己是再世潘安,把下流当风流,遇到一个平头正脸的就喜欢占一点口头便宜。若不是周玉蓉手段厉害,顾御史这一年到头不知要多几个庶孙子庶孙女!
夏言小心躲在一根宽大的廊柱后,看着顾彾一摇三晃地往前走着,忽然与一个穿着葱油绿小袄的年青女子撞做一团儿。
那女子却是周玉蓉身边另一个大丫头冬语,被撞在一边后立刻拿腔拿调地“哎哟”了几声,嘴里也娇叱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回头不好生给我纳两双鞋底这事儿不算完!”
顾彾见这丫头一副娇蛮的模样,以为是在对着自己打情骂俏。立刻伸手将冬语的小蛮腰搂住,取笑道:“爷纳不来鞋底,不如赔你两副嵌宝石的赤金簪子好不好?”
冬语立刻站直身子呐呐不敢多言,正在这时屋里猛地冲出一个人影,抬手啪啪地就是两耳光。
所有人都僵了一下。
冬语摸着辣疼的脸颊,虽然疼得咧嘴却不敢叫唤,急急辩解道:“……少夫人千要相信我,我根本都没看见大爷从这边过来,我还以为是哪个丫头跟我玩笑呢……”
顾彾灌满美酒的脑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跳脚骂道:“你这是打给谁看呢,我又没怎么着。一大早回来就看着你拉长了脸,你要知道这是顾家,不是让你耍威风的尚书府!”
周玉蓉拿着帕子擦了手,毫不在意地低笑一声,“我只管教训自己的丫头,你在旁边心疼什么?莫不是把秀姨娘看厌了,干脆另纳一房新鲜出水的冬姨娘?”
冬语吓得立刻跪在地上。
顾伶的心中本就有鬼,奈何又要面子又不想示弱,伸出食指狠点了几下道:“好好去照一下镜子,看你现在这副形容如同母夜叉再世。说起来你也出身名门,怎么行事如同乡野村妇?”
周玉蓉早就看穿了这个人的草包行径,柳眉一竖冷笑道:“怎么着,我还没死你就准备停妻另娶了?只可惜,我是你顾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来的,想越过我称你的心如你的意只怕难的很!”
顾彾被她拿话一激,一时间也忘记了什么令人生畏的敬王府尚书府,昂着头不屑道:“就凭你入我顾家门三年有余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仅这一条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休妻……”
无子是周玉蓉心中最大隐忧。
她猛地转过头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冬语——若顾家有人知道那个秘密,那只能是这个死丫头吐露出去的消息。
冬语骇得双腿一软,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头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本就是信口胡说的顾彾狐疑地盯着这对主仆,总感觉有些什么事儿是自己不知道。奈何周玉蓉骂了几句后忽然就住了口,而冬语伏在地上根本就不敢做声,只得悻悻哼了几声转身走开。
周玉蓉突然剔着尾指甲笑了一下,“我一向很喜欢你这个丫头的机灵,夏言虽从小在我身边服侍,但论起看人眼色你甩她十条街。头回养生丸的事你说不知情,全是三庆堂的胡大夫一人所为。我信了你的话,还允许你在我身边服侍。”
她走了几步,衣褶摩擦在地上的声音像是一道道催命符,“知不知道那位胡大夫的下场如何,被京城府衙的差官们打了一百大板,连家门口都没到就断了气。拖回去的时候,听说肠子都爆出来了……”
冬语打了冷噤,也不顾天寒地冻趴在地上咚咚磕头。
“少夫人千万要相信我,胡大夫送过来的药丸子里到底掺了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听你的吩咐,隔两三个月寻一副紫河车过去。要是晓得那药丸子里有让人不孕的东西,我就是死也不敢给少夫人用啊!”
周玉蓉咯咯笑了两声,“我料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把你那位好表哥远远的打发了,日后你就和夏言一样安安心心的在我身边待着。什么时候我高兴了,就放你俩出去嫁人。”
冬语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带着三分讨好嗫嚅了几句,“老夫人不是找御医悄悄看过吗,说只要好生调养日后不会留下什么大的隐患,孩子……日后总归会有的!”
周玉蓉神色陡然转厉,“顾彾那么一个草包也想当我孩儿的亲爹,擎等着做梦吧。这幸亏是没有孩子,若是真的怀上了我也不想要。”
冬语大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赶情这位把三庆堂的人统统赶尽杀绝,并不是因为那药里混了让人不孕的东西,而是因为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周玉蓉看着她那副傻呆呆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
随手撸了腕上一支嵌了石榴石的手镯温言道:“刚才打疼了吧,实在是你太不知分寸。顾彾再不争气也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我还要留着他给我当门面。在我眼皮子底下跟他拉拉扯扯,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冬语素来贪财,想要又不敢要地接过镯子,立刻表明了一下忠心,“少夫人尽管放心,该我知道的,不该我知道的我还分得清。”
周玉蓉满意点头,见周围无人俯下身子轻声道:“我知道你在外面的人头熟,等会儿到我的梳妆匣子里拿二百两银票,悄悄雇几个手脚利索的稳妥人。一旦看见巾帽胡同那位顾瑛落单,就立刻把她迷晕了送过来,我那位敬王表哥可是想她想念的紧呢!”
冬语打了一个寒噤,“听说……那位顾夫人已经是四品恭人了,若是被查出来奴婢的小命只怕不保……”
周玉蓉眼中显出乖戾,“你要是不把这件差事给我办好,你的小命只怕现在就不保。还有你那表哥虽然已经被发配边境,但是死是活就在我一念之间!”
冬语摸着手腕上精美的镯子,终于重重一点头。
等这对主仆慢悠悠地出了院子,躲在宽大廊柱之后的夏言才惊觉自己背上有层层冷汗。原来这就是冬语比自己得用的根本原因,周玉蓉是虎,冬语就是为虎作伥的伥……
还有那个什么养生丸,夏言是看见周玉蓉用过的,但是却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药丸子里面竟然用紫河车作药引子,也不怕伤人阴鸷?
还有巾帽胡同的顾瑛夫人,人家又没招事又没惹事,周玉蓉竟然想出那种恶毒的法子坏人家的名声。若是真的让她们得逞,毁的就是一大家子。且那位顾大人在河南道混得风生水起,是轻易好惹的吗?
这些桩桩件件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夏言喉咙干涩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捏成一团,却半点不敢吭声,咬牙背靠着冰冷的廊柱忍不住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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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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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做局
东四坊, 巾帽胡同。
大理寺从四品寺丞顾衡看着手中的条子问道:“看清楚是谁送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