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第55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爽文 平步青云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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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赏识

  

  童士贲小心掩住脸上的得色,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当中退至一边。在场这么多举子, 却只有他一个秀才出身的人得到了敬王的温颜嘉奖, 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其实大家都可以算是寒门出身,绷着一根傲骨有什么用, 还不如放低身子捞些实惠。贵人们虽说个个敬着傲骨,但若是别人把酒敬到眼皮子底下都不领情,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虽然一再压制心中喜气,一张瘦削长脸上还是显露了几份异状出来。

  童士贲踌躇满志地望了四周一眼, 几乎立时就看到了梅树深处顾衡嘲讽的目光。他不自在的扭开身子,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这并不是剽窃,而是再普通不过的友好借鉴, 却怎么都难以自圆其说。

  前两天他好不容易谋到了敬王府的请帖时,就一心想着在文会上一鸣惊人。

  关在房中把自己历年来所作的诗文和词赋翻了又翻,却找不到一篇合乎心意的。结果无意当中记起顾衡的这篇无名小作, 默写出来之后越读越觉得齿颊留香。

  童士贲想, 这首诗是顾衡十六岁时酒后所作, 记得的人没有几个, 何不在此当成自己即兴所作?

  即便顾衡人年轻沉不住气当场闹嚷出来,又有谁愿意站出来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帮他做证?等自己得到贵人的赏识,莱州仅有的几个知晓端由的人也势必会识实务地三缄其口。

  更何况顾衡不过是运气稍旺些,前次侥幸通过乡试中了举人罢了。其人对于世间的人情世故半点不通, 为人又轴拧得很, 偏偏又极要面子。说实话, 这种人从来没被自己放在眼里。

  从前在莱州城的时候, 喜欢扮清高的顾衡经常被同窗当做冤大头。

  听说西山精社里的那些屡试不第的老油子想打牙祭的时候,就呼朋唤友海吃海喝一顿。最后再叫到顾衡酒楼茶舍里去,美其名曰探讨学问。偏偏这人愚得出奇,每回都做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抢着付账。

  若不是张老太太这一年不错眼地盯着,这人如今多半还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哪里还会堂而皇之的成为济南府的亚元?

  童士贲心底决计不承认顾衡的文采比自己高。

  在他自己看来,这世上比自己文采高的人没有几个,今科不中还有下科。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采斐然之人沉寂于科场,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对于这位表弟的运道,童士贲内心底处是又羡又妒。

  被亲生父母嫌弃的小可怜儿,爹不疼娘不爱地糊涂长大,竟然在十六岁的时候就顺顺当当的中了秀才。二十岁第一次到省城参加乡试就中了个亚元,谁人提及不说他是青年才俊?

  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根底,表面上清高自傲,骨子里却最是自卑懦弱,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生怕落于人后。

  象去年龙舟赛时,自己这个当事人虽然狼狈不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事态面前平息。而顾衡这个被污了一身脏水的人,却只会在姨母汪太太的怒斥前满腹忿然,近而惶然无措,最后只能黯然无语。

  想到这里,童士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那个房东咸吃萝卜操淡心,又教那些多管闲事的差役寻上门,此刻的自己应该闲闲地坐在干岸上,神清气爽地看着一贯自负的顾衡焦头烂额的疲于应对所有的事。不但背负着剋死两任未婚妻的恶名,还为父母兄弟等至亲所厌弃。

  顾衡等五人离莱州赴济南府时掀起的轩然大波,童士贲也有所听闻。

  其实他极为理解姨母汪太太的感受,这样的一个人时时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不如狠下一条心后除之而后快,更何况那还不是汪太太的亲生子嗣。

  只可惜那人的运道好,屡屡躲过这些算计,甚至抱着病躯再次一鸣惊人,老天爷实在是太过眷顾他了……

  童士贲定定神,他已经预备了一百种方法,若是顾衡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自己该如何应对?

  谁知那人只是淡漠漠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身欣赏开得正好的梅花去了。倒叫童士贲一腔子勇气如同丢在棉花堆里,全无一点着落之处。

  这场盛会各得其所,敬王看中了几个极富文采极有气节的士子,准备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加大延揽的力度。而与会的青年才俊们也是心满意足,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返回各自的住所。

  童士贲抱着一堆东西下了马车时,差点被脚下一团黑黑黄黄的稀泥拌了个狗吃屎。

  居住在铁匠胡同的多半是在附近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每日起早贪黑地在外谋取几个碎银。家里的孩子无人照管就满大街疯跑,一溜站出来都象才从柴火灰堆里拉出来的,都是毫无教养的粗俗样子。

  这里本不是读书的好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租价便宜。

  为了打点莱州县学的教谕,谋得一张推荐文书好挤进这次难得的恩科,家里正经花费了不少银钱。童太太为此卖了二十亩上等良田,还当了自己的几件金首饰,家里的经济一下子就紧巴起来。

  以往在莱州县学里读书时,同茂堂的汪太太心疼这个面甜嘴甜的嫡亲外甥,不等他开口就会把衣食住行所需的物品准备好。但如今两家多少闹僵了,童士贲脸皮再厚也不敢再张这个口。

  没了汪太太毫无私心的大力支持,没了同茂堂顾朝山事无巨细的打点,童士贲的手头就变得极拮据。此次进京又是他跟叶瑶仙两个人的花用,眼看着从家里带来的银子一天比一天见少。

  巷子既深且窄,十个大钱雇的马车进不来。

  童士贲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尺深的雪地上,冷得手脚直哆嗦。这雪景远远赏起来是心旷神怡,但是扛着重物在其间行走,就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好容易挪到暂居的小屋,童士贲一脚踹开房门。屋子里仅存的一点热气就被寒风卷出去,皱着眉头在灶旁烧水做饭的叶瑶仙正准备发怒,就看见男人怀里抱着两匹颜色鲜亮质地细腻的绸缎,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她解下围裙忙把一张凳子殷勤递过去,笑道:“以为你要吃了晚饭后才能回来呢,那个园子里的文会热闹不?听说那位主家是个王爷,是不是头上带着金冠身上穿着黄袍……”

  其实童士贲将女人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得真真的,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触,反正一腔兴头凉了不少。将东西甩在炕上淡淡道:“今次我得了一点彩头,你拿去裁了做一身新衣裳。”

  叶瑶仙本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咬牙不计名分的跟着童士贲。实在是嫁进童家这一年来,童太太处处针锋相对,让她一天到晚就没个清静日子过。

  好容易熬过苦楚生了个儿子,却让童太太一股脑就抱到自己房中养着。

  因着一个“孝”字,对这种做法叶瑶仙竟是毫无对策。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咬牙跟着男人到了京城来,手头银子更是寸得厉害,连新买一瓶头油都要回头看看男人的脸色。

  从前叶瑶仙在娘家都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一时悲从心头来,搞不明白自己怎么落到了这幅田地?

  童太太还在老家吃糠咽菜,叶瑶仙要是真的把这匹绸缎裁成新衣裳穿在身上,男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计较。

  于是她只得依依不舍地拂过绸缎精美的纹路,咬牙转身道:“不如拿到估衣铺去,多少可以换几两银子补贴家用。咱们还不知道要在京里盘垣多久,老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

  童士贲脸上的神色果然大霁。

  转身捉了女人的手温颜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们的好日子不争在这一朝一夕。等我顺顺当当中了举中了进士,最多不过三年,以往看不起咱们的人都会哭着求着回来。还有同茂堂顾家的人惯会过河拆桥,我会让他们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话语先还有些温柔,后头就变得疾言厉色。叶瑶仙听得一楞,同茂堂顾家什么时候得罪过童士贲?

  转念一想就突然明白,因为去年龙舟赛过后两个人的事突然闹大,这顾家家主顾朝山没有继续无偿支持童士贲读书,在童士贲的心目当中就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她暗自心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仪的人器量竟然如此狭小?

  也不知为什么面对着这样的男人,叶瑶仙忽生了一股寒意,就不敢十分撒娇卖痴。甚至在语气间不自觉的带着一份讨好,“锅上还热了一碗杂粮粥,我端来给你用了吧!”

  刚装了一肚子珍馐美味的童士贲哪里吃得下杂粮粥,就挥了挥手道:“我带回来两盒文会时用的点心,饿时随意用一点就是了,那杂粮粥你自己留着喝吧!”

  叶瑶仙其实早就看见那盒包扎精美的点心,却没想到男人一点都不客气的准备独享,一颗悲春伤秋的心顿时扭成了团。

  却根本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委委屈屈地端着热粥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香甜的点心,热粥也变得极难下咽。

  童士贲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叶瑶仙脸上的委屈。

  他一多半的心思都在回味敬王的一言一词,总觉得不是自己多心,敬王对自己好像格外赏识些。文会结束临出门时,自己拿到的这份手信都比别人好像要厚上两成……

  此时的敬王的确正与门下的清客龚先生谈及童士贲,“……没有半分风骨,一脸的谄媚相。可惜了他写的那首诗,倒格外显得雅正大气。”

  龚先生是两浙举子出身,多年不第后就收了科考的心思,对于钱粮税赋刑律都极精通,受敬王外祖父周尚贤差谴,如今在敬王身边算是极为得用之人。

  他对今日到场士子们的底细大致了解,就捋着胡须笑道:“此人原本是莱州颇有才名的学子,因为品性有瑕差点被革除秀才功名。也不知他怎么施展的,竟然拿到了此次恩科的禀帖,算起来其人倒有几分手段,王爷不妨再往下看一看。”

  敬王皱了一下眉头,“我听说这莱州籍的举子中,还有一位济南府的亚元,今次怎么没有看到他的诗文?”

  龚先生陪笑道:“我仔细翻检过,看到这个顾衡所做的诗赋,其意境遣词至多只能得个中等,想来此人不善诗词。若是强行评上优等只怕会惹异义,就自做主搁在了一边。说来也是天幸,取得这十六位佼佼者当中,除了童士贲皆是各州府的头三名。到时候诗集一出,这些人就自站在了王爷的一边……”

  敬王满意颔首。

  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徐徐道:“先生做事我历来是放心的,这件事就这样办吧。只是这一向我要亲自盯着春闱放榜,我大哥肃王那里你要多指派两个人盯着他的动静,这一年我看他越发不安份了。”

  龚先生心头一凛,知道自己小心谨慎地在敬王身边服侍了三年,终于慢慢得到了他的信任,竟被交待这种私密事。忙垂头掩住脸上的喜色,压着嗓子低低应了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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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这回没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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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肃王

  

  只相隔短短的两个时辰, 敬王主办的这场文会与会者的名册就整整齐齐放在了肃王苏子璋的书案前, 随名册附上的是十六位士子流光溢彩的佳作。

  肃王生得浓眉豹眼高大魁梧, 是众兄弟当中身子最为健硕之人。二十岁时曾代表皇帝,接见高句丽、爪哇、星逻等国的来使。谁知高句丽的使者一见肃王就五体投地以大礼参拜, 说从未见过如此威仪出众之人……

  这话虽然有溜须拍马之嫌,但从侧面可以看出肃王的确生得威武过人。

  此时他大汗淋漓持一柄长~枪站在风口,不耐烦地听着兵部员外郎解芝芳念着那一长串的名单。末了不耐烦地打断道:“老三年年办文会,也没见玩出个什么新花样来。这回凭一本诗集就想把这么大一串人拢在他的名下, 别是做白日梦吧?”

  兵部员外郎解芝芳今年三十岁,是肃王从小的伴读,两个人的情谊自然比别人深厚, 所以彼此间说话就没有拐弯抹角。

  他了解这位主子爷性情豪爽,向来不耐烦这些文人末事,就心平气和的微微一笑道:“关键不是敬王怎么想, 而是与会的这些士子们怎么想?如若经过一场文会就能紧紧攀上敬王这棵大树, 恐怕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

  肃王使劲啐了一口, 也不顾冬日寒冷, 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嗤声道:“难怪说文人的骨头轻,一点小恩小惠就将这些人收买了。只可惜近年来圣人越发重文轻武,也不好生想想, 若是边境犯禁这些文人是能领兵还是能上阵杀敌?”

  解芝芳脸色变了变, 其实他也算半个文人。

  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苦笑一声无奈劝道:“王爷这个脾气应当改一改, 如今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扬出去,少不了又要挨一顿斥责。你即便不是为自己,也要为庄妃娘娘好生想一想。这些年她为了你,可没少受周贵妃的磋磨……”

  这话是有原因的,去年秋天交粮时,运送兵饷军需的一队船被淮河河道上的甲丁刁难,硬说军船上有挟带的禁物。

  一方是地方上气盛的青壮,一方是战场上刚刚换防下来的悍兵,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各死伤数十人不说,还堵塞南北干道长达两日,且损毁商船民船数条。

  淮阳知府不敢擅专,将此次连夜密折上奏,皇帝就将此事转手交给肃王处置,允他自辩自查。

  肃王苏子璋本是极护短的人,这回半路骑虎只得静下心来细查,结果就查到兵船上果然私带了一些边镇紧俏的淮盐、丝绸、烧酒。不禁勃然大怒,当场就将兵船上带队的一位从五品参军斩杀,还老老实实地具折请罪。

  没想到皇帝对此反而龙颜大悦,赏下金帛无数,还当众对肃王赞许有加,说他“无私心”。

  世上向来不失见风使舵的人,肃王因为这一件差事办得明明白白,一时间阿谀奉迎的话不要钱的涌上来。甘霖宫的庄妃娘娘是个直性子,就不免时时喜气盈腮。没想到年尾宴时,景仁宫的周贵妃偏说她宫仪有差,令其闭门思过反省自身。

  明眼人都知道周贵妃这时在迁怒,但贵妃位是庶一品,妃位是从二品。宫中位份分明,深受帝王恩宠的周贵妃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必定是没有错的。

  想到母亲受到的无端羞辱,肃王脸色冷了下来。

  将手中长~枪朝地上狠狠一掷,恨道:“老三若不是仗着宫中周贵妃时时维护,怎么会如此嚣张?只会学妇人模样在圣人面前逢迎,江山社稷交付在这种人手上危如卵石,我反正是不服的!”

  长~枪泛着油光的白腊枪杆在青石板上兀自弹跳不已,解芝芳也是苦笑一声,“那淮阳知府本就是敬王的人,他们就是拿到了实证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闹腾。若不是你当机立断斩杀了那个押船参赞,只怕这把火转眼就要烧到咱们的头上来。”

  肃王腾然转身,胸膛起起伏伏地喘着粗气。

  顿了一下才悲声道:“这些人至少都跟了我五六年,哪个都在战场上流过血流过汗。我就是想他们太过辛苦,特地放他们到江南繁庶之地走一遭,挣点儿小钱儿贴补家中妻儿,没想到反而害了他们的性命……”

  利用军船押解粮饷挟带私物,乃是军方不公开的秘密,那位押船参赞不过是背了个污名死得太过冤枉。解芝芳自然知道些内情,立时闭气噤声不敢再深劝。

  好在肃王发了一顿脾气后镇定许多,“我手上得用的人实在太少,大多都是些只知行兵打仗的大老粗。遇着朝堂那些需要算计筹谋的弯弯绕,只是一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长此以往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的语气冷凛,“这些士子既然拧着脾气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让他们投到敬王的旗下。特别是这张名册上的人,你使几个人认真查查他们的底细。日后若真的中了进士,找几个信得过的御史弹骇他们修身不正,反正不能让老三利用他们再次做大。”

  一筐桃子既然不能独享,那就干脆把它一脚踩烂。

  解芝芳双眼闪了闪,提议道:“这些人也不见得都愿意跟着敬王,总要再看个几回。还有能不能在此次春闱当中做些手脚,提前安插几个咱们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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