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 第72章

作者:未晏斋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皇后又道:“皇上若是欠安,需得御医诊治,从来没有乱用外头方子的道理。若是再有人从这上头佞幸主子,而你们不回报的,我定要拿宫规出来整顿整顿你们!”

  李夕月一边跟着白荼恭恭敬敬磕头,一边心里想:嗬!这是直接把手伸到养心殿来了啊?夫妻关系已经那么糟糕了,您倒不怕弄得更糟?

  又想:不过,大概她也知道没办法挽回丈夫的心了,也就不用装得温柔可人,牢牢地掌控住后宫的权力更要紧些。

  她埋头瞎想,冷不防皇后又说:“皇上恕罪,今日您翻的是颖嫔的牌子,但臣妾没有钤印。因为已经罚了颖嫔闭门思过一个月,无法伺候皇上了。”

  “你凭什么?!”昝宁的话音里怒意横生。

  皇后似乎也毫不畏惧:“凭臣妾是这宫里的皇后,正门里抬进来的嫡皇后!凭祖宗的家法,给臣妾这个权!”

  “你!……”昝宁一时无言以对。

  皇后一副得胜的骄望,款款蹲身给他行了个跪安礼节:“皇上厚赐颖嫔也不少了,听说您的宫人里也有跟颖嫔走得比较近的,一起佞幸讨好皇上?”

  李夕月浑身一战,感觉有冷冰冰的目光瞥了过来——这是皇后打算拿她作法,打击了颖嫔,顺带打击一下昝宁身边得宠的小宫女?

  她未曾经历过这样的阵势,顿时觉得双腿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白荼贴着她跪着,感觉到了李夕月的害怕,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无法安慰她——确也不知皇后要怎么打击她——虽是皇后,但对嫔妃也只能禁足申饬,但是对宫人,哪怕是皇帝身边的,真肯撕破脸,也是能用刑处置的。

  白荼也担心起来,尤其担心要是李夕月慌了神,指望着皇帝来救她,才是真正下了步臭棋,要把自己和昝宁的弱点展露到皇后面前了。

  而后听昝宁一声冷笑:“不错呢,朕就想着吃点药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敢情是你阳奉阴违?李夕月!”

  李夕月一听:他……他干嘛?

  她像个溺水的人,周边没东西可捞了救命——皇帝也不过是根稻草,现在这根稻草好像还要沉底了!

  她真是惊得泪水都要迸出来,颤颤地说:“不是……不是奴才啊……”

  说完,心里想:完了,估摸着是要夹在他们夫妻俩中间作筏子了。看皇后这个杀鸡儆猴的架势,自己今日至少挨一顿板子;而看昝宁这架势,大概为了他的大计,也是会把我当弃卒了。

  想透了,好像害怕反而不那么多了。她这项罪过也不至死,顶了天挨顿痛打撵出去,事儿既然来了,就受着吧,胆小又不能减少痛苦。

  而后听见昝宁阴沉沉叫她名字第二遍:“李夕月!你不用狡辩!”

  反倒是皇后说:“臣妾只是风闻,也未必是她传出去的。”

  她要打击的是颖嫔,最好能够切断皇帝身边人与颖嫔的联系;但皇帝为了保颖嫔,反戈到宫女身上——她堂堂的皇后,和宫女计较什么?主次就反了,可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昝宁不理,寒涔涔对李夕月一笑:“两次去颖嫔宫里颁赏赐都是你,得亏朕信你!今日皇后要打你,你也没什么好分辩的,你该当为自己的多嘴长舌受受教训!”

  皇后不由说:“臣妾不打算替万岁爷教训奴才。”

  昝宁说:“不错,我的奴才我自己教训。”

  他看了看天色,上前把李夕月脖领子一揪:“下钥了,便宜你不挨散差的竹板子。”

  一把把李夕月揪进了东暖阁里,而后把门用力一关。

  李夕月这才晓得男人力气有多大,她毫无抵抗之力,就被他揪着领子拖到了屋子里。

  进了屋子皇帝就松了手,帮她拉了拉揉成一坨的衣领,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到窗户边从帘子的缝隙里看了看:皇后依然杵在庭院里,不知是被他的粗鲁吓傻了,还是在等着好戏看。

  昝宁有片刻没动弹,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深沉如古井。然后回头看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李夕月,他起身来到她面前,手顺便在案几上拿了件什么。

  李夕月定睛一看:那不是白荼的缝衣尺么?

  昝宁说:“李夕月,按你今日的错处,惩戒你也不冤了。”说得恶狠狠的,宛如一只大灰狼。

第89章

  进了屋子, 四处门窗阖着,李夕月皮了脸一笑,踮脚在昝宁耳边, 把声音压到最低:“万岁爷,这么做戏, 会不会被皇后看出来?”

  他也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谁跟你做戏?”

  李夕月还没反应过来, 手指就被捏住了, 两只掌心亮相在他面前。

  “万岁爷……”她有些害怕,不知他想干嘛。

  昝宁拿着那缝衣尺,在她手心里过了一遍, 然后高声说:“你第一桩错处, 就是搞不清这宫里究竟谁才是主子!”

  她的手被他捏住不能动,此刻只听“啪”地一声,掌心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尺。

  男人的力气比白荼大多了, 李夕月觉得心窝子抽抽,疼得顿时蜷起左手的手指, 然后不出意外地哭了。

  昝宁低头在她耳边说:“大声点哭。会求饶么?”

  李夕月是不好意思出声哭, 得了他这条旨意,加上心里冤枉、委屈、气愤, 顿时哽咽着说:“万岁爷饶了奴才吧!”

  声音也算不上高,不过外头都听见了。

  昝宁说:“第二桩错处, 拿着鸡毛当令箭,拉着好大的虎皮扣人家的屎盆子!”

  李夕月想:诶?我有这个错处?

  还没想出个大概, 右手掌心又挨了一下, 忍不住叫了一声,“呜呜”哭得连求饶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会儿疼得没脑子想事,外头人都听着, 都悄悄瞟着被指桑骂槐的皇后纳兰氏。

  纳兰氏心里气啊,在外头朗声说:“皇上,这一条实在是冤枉小宫人了,规矩摆着,谁敢冤屈了颖嫔不成?”

  她的辩解还没说完,听见里头昝宁又提高了嗓门说:“第三桩,多嘴多舌,多管闲事!无盐虽丑,好歹有德。你呢?手长舌头长也算是德行?”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里面又是愈发响亮的“啪”的一声。

  前面的指桑骂槐还没有攻击人脆弱的地方,这句话一出,养心殿的宫人们都没敢抬头的了,心知皇后一定已经七窍生烟,还是别撄其锋芒的好。

  在皇后听来,怪她责处了颖嫔,她还有言可辩,心里还觉得坦然甚至硬气;可是,拿“无盐”作比,直指她长得不好,这真是戳心窝子的毒——哪个女子听到这样的嘲弄不气得心脏抽搐?!

  她强忍着泪,颤颤地说:“皇上要教训宫人,原不关妾的事,只不过犯不着自己动手,平白地小了帝王的身份;更不需指着和尚骂贼秃——妾自问坦坦荡荡,不怕皇上追究!妾确无无盐之德,只能再多多修为了。妾告退了!”

  转身抹着眼泪就走。

  养心殿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无声地给皇后蹲安跪安,瞧着那个瘦到佝偻的背影双肩一耸一耸地,几乎是屈辱地离开了养心殿。

  而背后,尚传来屋子里皇帝亲自责打宫人的动静:“哼哼……第四桩罪,小肚鸡肠,毫无纲常!”

  “啪……啪……啪啪啪……”

  仿佛是欢送皇后的鞭炮响。

  屋子里,李夕月揉着双手,垂着两颊泪痕,看着昝宁拿着缝衣尺用力敲打铺着薄褥子的条炕——这声音可比刚刚打她手心时大多了。

  李贵在门帘外小心说:“万岁爷,皇后已经走了,奴才看着她已经过了甬道。”

  您这苦肉计可真下狠手啊,可以别演了。

  昝宁“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白荼的缝衣竹尺:“好家伙,都裂了啊。”

  李夕月抽抽噎噎:“使那么大劲儿,不裂才怪呢……”

  他小心拉过她的手看,吹了吹,有些心疼地说:“都肿了啊,你的手真嫩。”

  李夕月气死了,三十六计有那么多条,他挑哪一条不好?非使苦肉计?

  而且门关着,他明明可以像后来那样一直打炕褥子就是了,为什么开始要真打她两下?手心都肿得像发面馒头了!

  但是昝宁解释道:“假戏不能不真做,估摸着她明天会逮着空找你,既是核实,又是拉拢,若没个真打的样子,你先过不了她那关。”

  李夕月心里理解了,但仍然觉得委屈极了,抽抽噎噎的,打算他来哄她时,她一定要作一下,然后呲达他几句——说起来他多么疼她,就是这么疼的啊?

  他果然凑过来,在她脸颊的泪痕上亲吻了一下:“疼了吧?”

  她啜泣着,别过头不理他。

  昝宁抱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看起来温柔得不得了,然而却在她耳边说:“小丫头片子,你不是爱和我调皮么?也该治治你了。今日伺候洗澡是不是居然敢拿水泼我一脸?嗯?”

  李夕月觉察到危险,想挣开,就被他挟着天旋地转,眼睛一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捞起来,大头朝下摁到腿上,棉袍子被一揭,他嘴里说:“造反了你?以为我对付不了你个小丫头子?”

  抬手打她屁股。

  隔着她的夹棉裤子,却还挺疼的。疼得都顾不上害羞。

  李夕月熬了三下就怂了,手刚想过去捂,就听他凶巴巴说:“我可跟你说,若是我收不住手打你手上,你的手可就伤上加伤,不能赖我。”

  “别打了行不行?”她唯有认怂,但还努力死撑着点面子。

  昝宁“呵呵”笑两声:“你就是这么认错的啊?”

  端详了端详她这俎上之肉的模样,觉得这情景又赏心悦目,又无限旖旎,手感也很不错,心理上又满足,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李夕月哭唧唧,又挨了两巴掌,抽着气讨饶:“奴才错了,以后不敢跟万岁爷调皮了。”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哭,把她抱起来,捏捏鼻子,擦擦眼泪,动作温柔,嘴巴还凶:“还就不信治不住你了。”

  李夕月憋着一肚子气,撇着嘴直委屈。然而他又问了一句“疼了吧?”然后不等回答就把她揽进怀里裹着,低声说:“聊解我这一阵的苦啊……”

  她弄不明白他这一阵“苦”在那儿,更不明白为什么打她屁股能解他的“苦”,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只感觉酥酥麻麻的,被他裹在怀里又觉得十分有安全感。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无限娇柔地倚着他,一点点小委屈,一点点小可怜,一点点小依赖,说不出为什么反倒是更增了些“相看两不厌”。

  皇帝的“苦”解了,温存了一会儿怕自个儿打熬不住,便放她回自己屋子里睡去了。

  他看了看孤寂的东暖阁,无声地叹了口气,但是气叹完,嘴角会不自觉挂上一抹笑。

  自鸣钟打了八下,长夜仍漫漫,适合读书消遣。

  这一阵读书、打布库都有进益,昝宁觉得这和他的心境有极大的关系,如今每天心里仿佛都有勃勃的力量,让他必须得去争取皇权的不旁落——才能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至于孤衾之中那些不足意,现在也可以通过细细地回忆每天和她相处的点滴来排遣,比如今日手中仿佛一直残存着的微痛而痒的触感,以及她委屈地依偎着的可爱表情,就足够他咀嚼到入梦了。

  而李夕月回到屋子,一见到白荼就觉得脸上发热——她估计也听见自己今天挨揍了。

  白荼笑道:“我的缝衣尺呢?”

  “裂了。”

  “哟!”她惊叹一声,“下这样狠的手啊?”

  “不是……”李夕月躲开她又惊诧又带笑意的目光,“主要是他那条炕硬。”

  然后也伸出手:“不过我挨的两下也挺重的。”

  白荼“噗嗤”一笑,然后觉得自己不厚道,主动又问:“我给你拿点药酒来?”

  李夕月摇摇头:“不了,备着明日皇后查验呢。”

  白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夕月只觉得羞耻,躲到一边洗漱完,飞快地钻被窝里。

  白荼熄了灯陪她睡。黑头里容易说心里话,她说:“你还生万岁爷的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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