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钱宝贵顿时道:“我都听爹娘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营生,养活爹娘?”
钱宝贵抬头错愕看向钱娇娘。怎么还要他养活爹娘?她不是玉州城的娘娘么,难道连养活爹娘的银子都没有?她只少打一副头面,就够爹娘吃上好几十年的了。
钱娇娘因他的错愕而皱眉,“你这是么表情?你不愿养爹娘?”
钱宝贵回过神来,他心里有抱怨,但还没傻得说出来。“当然不是,我是爹娘的儿子,我当然要养他们!只是这玉州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干啥好?三姐,你叫姐夫随便给我安排个差事罢。”他顿一顿,“横竖我是养咱爹娘,你叫姐夫给我安排个肥差,得多了银子我才孝敬得爹娘,对了,最好还是轻松点的活儿,我自小读书,是个文人,干不来体力活,还有,危险的活计也不成,我毕竟是家中独子,得给钱家续香火的不是?”
钱娇娘听他这一串串的,气得笑了。这又是肥差又轻松又不危险,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你听岔我的意思了,我是叫你自己去找活干,我帮不了你,侯爷他没空帮你。你若想当官进衙门,那就去考试,我听说好歹得是个举人秀才,才进得了衙门,你若想当捕快就去习武,想卖手艺就去拜师,想种田就去租田。”
钱宝贵听了差点跳起来,他要是有那本事,他还能在村里待着,早就去当大官了!再说了,他可是读过书的,怎么还能去学手艺种田,有辱斯文!
钱宝贵眼珠一转,与爹娘撒娇样的与钱娇娘道:“姐,我错了,姐,你随便给我个差事,只要银子多,不危险就行,苦点累点我也就……不不,还是银子少点,轻松点儿的最好!”
钱娇娘失望摇头,看来这个弟弟是被养废了,难以扶上墙。她不再与他多说,起身便走了。
钱宝贵这厢叫不住钱娇娘,转身就去钱李氏屋里,还跟七八岁小孩子似的与母亲耍浑,要她帮他在钱娇娘面前说好话。
钱李氏哪里有不答应的理,隔日就在钱娇娘面前念叨,让她给钱宝贵找个好活计,还得帮他将终身大事给解决了。不仅差事要好,媳妇也要好,首先看看知州有没有配得上钱宝贵八字的女儿,有的话就让知州千金嫁给钱宝贵。
钱娇娘听得额头突突地疼,果然是经年未见,她已忘了但凡是钱宝贵的事,她娘就是不讲理的。好像她儿子是龙子龙孙,最是出息金贵的那个。“谢知州的千金知书达理,又出身书香门弟,想与他家结亲的公子不知有多少,宝贵啥都没有,他拿啥去配人家?”
钱李氏理直气壮,“凭他是侯门里的小舅爷!”
钱美娘也很无奈,“娘,您就别说玩笑话了,侯府是邢家的,不是钱家的。钱家什么条件,还能攀得上千金小姐?能娶个水灵顾家的农家姑娘就很不错了。”
钱李氏反而气着了,“你们这些当姐姐的,一个个都安的什么心,你们就这么见不得你们惟一的弟弟好?他可是我们钱家的命根子!”
钱娇娘如今也不是那个被娘一骂,就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的小丫头了,她爽性眼不见为净,收拾了绣篮就走,还给钱美娘使了个眼色,叫她一道走。
钱美娘见状犹豫了一下,但终究听钱李氏骂得脑瓜子疼,想了想就跟着钱娇娘出了院子。
这下才清静了。
二人打着一把油伞走在过道里,钱美娘吁了口气,“我看娘也好得差不多了,改明儿就送他们回村里罢。”真不能在侯府住了,再住下去,她娘不知得得意成什么样子,都想让知州千金当儿媳妇了。钱美娘就是怕她娘再闹下去,会断送娇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娇娘替娘治好了病已算是尽了孝心了,断不能因娘家人叫她讨了侯爷的嫌。
第二百六十六章
钱娇娘笑笑道:“也不至于,娘就那样的毛病,宝贵就是她的命根子,不听便罢了。——姐姐去我那坐坐罢。”
钱美娘点点头,“我只怕你的夫君不高兴。咱们在府里住得也够久了。”
“大姐尽管放宽心,侯爷这些倒是不管的。怕是他连院子里多了几个人都不知道。”钱娇娘顿一顿,“就是姐姐莫要在意他不过来见你们。”
钱美娘连连摆手,“不在意不在意,认真说来咱们家也没脸见侯爷……只是叫你受了苦。”
钱娇娘沉默片刻,与钱美娘一同走入廊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罢。”
钱美娘收了伞,交给后头快步上来的山楂。她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是个心肠软的,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钱家没能顾及着你,你如今也不必顾念钱家。想着侯爷和丑儿,过自己的日子。”
钱娇娘看向钱美娘,钱美娘眼有泪光,“钱家对不住你,你有现在是你的造化。我看丑儿很是孝顺你,侯爷他……对你也好么?”
钱娇娘想了想,点了点头。
钱美娘这些时日也在默默地观察钱娇娘与侯府。她的三妹衣着不凡,周围丫头婆子环绕,下人们都很听她的话,后院里又一个姨娘也没有,这样想来那位定西侯爷是待她很不错的。并且二哥也说侯爷喜欢娇娘。
这叫钱美娘松了口气,“那就好,对了,侯爷出门也有许多日了罢,他还未回来么?”
“没有。”
“有信来么?”
“也没有。”
钱美娘略显忧心,“不会出什么事儿了罢?”
“放心罢,他没事儿的。”钱娇娘很是淡然。
钱美娘瞅了妹妹一眼,笑道:“你这样儿真没心没肺。”
钱娇娘也笑了,“侯爷很强,他定然没事。”自知道邢慕铮能硬生生抗过蛊毒,钱娇娘就觉着这世上少有人能比邢慕铮更厉害了。
钱美娘若有所思,暧昧地哦了一声。钱娇娘被姐姐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哦什么?”
钱美娘嘻嘻笑了,“这么久不见,你想他了么?”
钱娇娘停顿片刻,“不想。”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钱娇娘身在侯府,处处是邢慕铮的气息,她如今与他同床共枕,床头放着他的枕头,床下放着他的鞋,榻边留着他的书,桌上置着他的杯。还有一个与他八分相似的邢平淳,钱娇娘就算不想想,也不得不想。只是一旦想起,她就很快压下去。不能想,不敢想。
只是人经不起念叨,钱美娘昨儿才问过,邢慕铮今儿就回来了。
他回来得很突然,钱娇娘才踏出堂屋门槛,就见一袭黑衣的邢慕铮大步跨过庭院,到了她跟前。她一时还没能反应,略愣傻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英挺男儿。
“恭迎侯爷回府!”周遭的丫头跪了一地。
邢慕铮置若罔闻,乌黑的眼眸只瞅着眼前好似愈发娇媚的妻子,他扫过她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目光落在她优美的锁骨处,往上定在她娇艳的唇瓣上,黑眸更加幽深莫测。
“侯爷回来了。”
“你去哪儿?”
二人同时开口。
“嗯。”邢慕铮回答她。
钱娇娘清了嗓子,“我想去陈姑娘那儿一趟。”
“明儿再去罢。”邢慕铮的声音很沙哑,似是疲惫。
钱娇娘没有反对,丈夫公务回来,当妻子的自是要迎接的。“侯爷回来了,我便不去了,侯爷饿了么,还是先沐浴,或是累了先休息?”
邢慕铮张了张口,凝视着她道:“你跟我来。
说罢,他抓着钱娇娘的手腕,快步往内室去。钱娇娘小小惊呼一声,连忙跟上步伐。二人很快绕过帘后进了内室,邢慕铮猛地推开门,又猛地关上。钱娇娘不知他为何这样急切,抬头就已被他抵在门后,红唇被狠狠封住。
汗味与熟悉的男人气息扑天盖地而来,钱娇娘头晕目眩,竟就在门后被邢慕铮抵着弄了一场。钱娇娘上身齐整,裙子都未褪。她的发髻凌乱,雪白小脸通红。邢慕铮方才太过孟浪,她忍不住叫喊,又怕有丫头守在外头,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后来咬在邢慕铮的肩膀上,却叫这厮愈发使劲。
邢慕铮微喘息注视娇娘汗湿的容颜,他舔了舔她的额角的汗,将她抱起来走向大床。
所谓小别胜新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正午当头至华灯初上,邢慕铮就没让钱娇娘离开过屋子。邢平淳听说邢慕铮回来了高兴地在外嚷嚷,都被红绢等人哄走了。钱娇娘被折腾得够呛,她听见邢平淳的声音,却没法子给他回应。因着这禽兽样的男人还在胡作非为,她微微低吟,就又被他密密封住了唇。
第二日清晨,钱娇娘幽幽转醒。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连手臂也抬不起来。邢慕铮见她醒了,低头轻吻她的脸。
“别来了……侯爷饶命……”邢慕铮常有清晨弄她的,只是钱娇娘这会儿真怕了,觉着自己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邢慕铮这样的折腾。
邢慕铮沉沉笑了两声。
“知道了。”不知是否才起床的缘故,邢慕铮的声音很是沙哑和……宠溺。
邢慕铮抱着她,低头抚过她额上的碎发,他凝视她半晌,“娇娘……”你想我么?
邢慕铮想问她,但还是没能厚脸皮问出口。他也怕她说不想他。
他却想她想得紧。当年当兵一去多年,他都未曾这样想过一人。如今只离开不到一月,他就想着她,想尽早回来见她。着实是英雄气短了。
邢慕铮滚烫的唇浅浅地贴在她的额上,滑过她小巧的鼻,落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轻吮吸,而后加重。
“老爷,夫人!”向来稳重的红绢急切在外叫喊。
邢慕铮不悦皱眉,钱娇娘却怕他又乱来,忙偏头回应,“什么事?”
“夫人,钱少爷出事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钱宝贵的确是出事了,他摊上大事了。
他昨夜彻夜未归,今早被人发现睡在飘香阁中,地下倒着一个浑身**满身鞭痕,下身撕裂的小姑娘,已经死透了。
飘香阁是玉州青楼,但死的小姑娘小瑶不是妓女,而是妓女青翠的私生女,从小就养在飘香阁中,干些杂活。今年才十三岁。青翠惟一的寄托就是这个小丫头,她昨夜陪了客,天还未亮回自己屋里,却没看见女儿。她那时就有些慌了。青翠不声不响地在飘香阁找了一圈,没能找着人。她就央着老鸨替她找。小瑶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儿,老鸨也喜欢她,也怕哪个喝醉了酒的恩客将她掳了去。因此让人装作送茶水一间间的屋子找,找了半天,只有一间屋子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青翠心急戳破窗花洞,一眼就看见赤条条躺在地下的女娃儿。她叫人硬闯了进去,抱起女儿时女儿却早没了气息。青翠当场失了心智嚎啕大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钱宝贵被她哭醒了,一看这状况懵了。
青翠哭喊着叫人报官,老鸨也不敢隐瞒命案,李捕头很快带着人过来查案。其实案件一目了然,沾血的鞭子就在床上,钱宝贵的身上有血迹,掌心红肿还破了点皮,显然是细皮嫩肉的书生用力甩过鞭子造成的。屋子里又只有两人,门窗都是紧闭的,酒臭弥漫,问话时钱宝贵眼中既恐惧又心虚,李捕头虽不是神捕,但凭多年的断案经验,也知凶手就是眼前此人。
钱宝贵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昨夜与孙白等人喝多了,他隐约记得要回去时尿急,便让他们先走,自己去后院撒了泡尿,撞上一个不长眼的小姑娘。她骂他乱撒尿。钱宝贵顿时就怒了,想他可是小舅爷,竟有人敢骂他。因此他就强掳了她回了屋子要她伺候,她不干,他就拿鞭子抽她……钱宝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越抽越起劲,越听那凄惨的叫喊越兴奋。后来就……
钱宝贵看一眼死不瞑目的姑娘,吓得心肝儿乱颤。但他还知道厉害,李捕头问他什么,他也不讲,只说自己是定西侯府的小舅爷,一个劲让他们去侯爷叫他三姐来。旁的官宦也便罢了,定西侯府是玉州领主府,李捕头犹豫片刻不敢乱来,先叫了人把尸体和人一齐带回衙门,一面让人通知了谢章,谢章在睡梦中被叫醒,一听这事儿变了脸色,当下让李捕头亲自去侯府一趟。
钱娇娘与钱大富赶到衙门见到钱宝贵,他被关在夹间里,手腕上戴着镣铐。这已是谢章格外开恩了,不然钱宝贵早就进了大牢。
“宝贵儿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官爷怎么说你摊上命案了!”钱大富上前颤抖打量一脸萎靡的钱宝贵,他这一路提心吊胆的差点儿没喘过气来,就怕儿子有个什么闪失。
“三姐,你来了!你快叫他们把这镣铐给我去了,晦气!”钱宝贵却对着钱娇娘道。
钱娇娘来前仔细问过李捕头,已了解了大概情况。她沉着脸,问钱宝贵:“那个小姑娘真是你造的孽?”
钱宝贵目光闪烁,言辞却很激烈,“不是我!姐,你还不信我!”
钱大富也道:“宝贵他从小心肠好,连只鸡都不会杀,怎么会杀人?”
钱娇娘见钱宝贵有心虚之色,心沉了大半,她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地出去了。
“三姐,三姐,你去哪!”钱宝贵扯着嗓子喊。
钱大富连忙安抚儿子,“宝贵,你别着急,三娘和侯爷大人都来了,侯爷大人已经去见知州大人了,你很快就能被放出去了!”
“三姐夫也来了?”钱宝贵又惊又喜,“他不是去了外地么?”
“听说是昨儿才回来的,这不,今儿一早听见你出事了,他就与咱们一们一同来了。唉,你说你怎么摊上这事儿!到底是得罪谁了……”
钱宝贵没有听钱大富的碎碎念叨,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这会儿才踏实了。他姐夫是什么人,他都来了,衙门还有不放人的道理?不能够!看来他这小舅爷果然还是极重要的,连三姐夫都能惊动亲自来了。
钱娇娘出了夹间,邢慕铮与谢章正在大堂后的办公房内,钱娇娘走进来,直言要去看死了的姑娘。谢章怕煞气冲撞了弱质女流,劝解两句,但钱娇娘执意如此,邢慕铮与谢章点了点头,他陪着钱娇娘进了杵作间。
小小的姑娘不着寸缕躺在中央的石床上,身上血痕狰狞交错,惨不忍睹。钱娇娘一面听李捕头与杵作讲解,一面铁青着脸盯着那已逝去的小小生命。她还才十三岁,身子都还未完全长开,却已成了一缕幽魂,受尽折磨而死。那个在衙门台阶泣血的妇人,是她的娘亲……钱娇娘的手握成了拳。
李捕头得知钱宝贵真是侯夫人的亲弟弟,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若说侯夫人是玉州城的皇后娘娘,那末她的弟弟就是国舅爷!她若想保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邢侯便是对小舅子无过多关心,他对侯夫人也是极好的。这终也是一桩大大的丑事,他为了侯夫人和侯府的颜面,势必也会将此事压下,要么就再找个替死鬼。那妓女便是伸冤也无门,这小小的姑娘怕是白死了。
“李捕头,这个姑娘,真是钱宝贵杀害的么?”钱娇娘幽幽问。
这像是一道意味深长的问题,杵作偷瞄李捕头,心道侯夫人大抵是想李捕头寻理由替她弟弟开脱。
李捕头也是这样想的,他憋着好一会儿没说话。他虽无能,但心中有正道,这小姑娘死得这样惨,他若不替她说出公道,还有谁能?李捕头知道他若说了实话,自己这捕头之位恐怕保不了了,可是……李捕头内心天人交战一番,还是掷地有声地开口,“不瞒侯夫人,钱宝贵嫌疑极大。”李捕头说罢,一鼓作气将自己与手下的调查都给说了,案件并不复杂,李捕头还找到了几个证人,看见钱宝贵去而复返,骂骂咧咧地搂着一个人上楼进了屋子,就再没人进去过。
“属下还未提审钱宝贵,但此事十有**是此人所为。”李捕头最后道。杵作听得一头的汗,他悄悄捅了捕头的腰一把。
钱娇娘听到后头已是面无血色,邢慕铮扶着钱娇娘,看了李捕头一眼。这一眼虽淡,却叫李捕头胆颤心惊,他低下头去。
钱娇娘头皮发麻,她的弟弟竟然如此惨无人道地害死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他是畜牲么!“李捕头,此事若是定罪,当是什么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