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不要不要,我说过了,都把衣裳改改,给姨妈和表小姐送去,我不要新衣裳。”钱娇娘摆手,现在每日总有新衣裳新鞋送来,管家说都是邢慕铮交待的,她烦得很,不知道邢慕铮是不是又发病了。
“夫人,您先看看罢,不喜欢了再……”
钱娇娘不耐烦地打断,“不看!看什么看,我有衣裳,我需要新衣裳自己会做!”
丁张吓得忙不迭溜了。侯爷不好伺候,这被圣旨下堂还稳坐夫人之位的夫人也不好伺候!
这田家正在屋里欢欣鼓舞,大肆庆祝,他们千算万算,也不曾想到钱娇娘是被天家来口谕叫她下堂的,这下是板上钉钉,就连邢慕铮自己也改变不了的事儿了。难怪她对他们如此巴结讨好,连个屁也不敢放。她现下就是天赐弃妇,丧家犬一条。也不知邢慕铮怎地还将她留在府中,总不能是因他那小儿离不开母亲?钱娇娘大抵也是想巴结了他们,叫他们替她求情,留在这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终老。
总之,这下堂妇对他们是全无威胁,他们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田林文高兴起来,扬声叫道:“来人,拿壶酒来!再来几碟小菜!”他要庆祝庆祝!
片刻,丫头春香走进来,“姨老爷,这会儿厨房怕是没人打酒下菜,丁管家叫下人们都去夫人院子,有话与奴婢们交待。”
刘英问:“交待什么?”
“奴婢不知,姨太太,姨老爷,奴婢也得赶紧过去了,”今晨的极刑还历历在目,春香可不敢放肆,“那酒与小菜,便等奴婢回来,再一并带回来!”
春香急匆匆地与院里一个扫地的丫头走了,田碧莲跑到门前伸脖子眺望,“那钱氏在捣什么鬼,分明已是下堂妇,还召集下人做甚?还偏偏选表哥不在府里的空当!”
“确实有古怪,娘子,走,你我一同去看看。”
钱娇娘被丁张请出来,便瞧见院子里站了一溜儿的家仆,她扫视一眼,问丁张道:“人都到齐了?”
丁张手里拿着名册薄,恭敬回答,“是,夫人,人都到齐了。”
钱娇娘默默数了数,“怎么少了好几个人?”
“这,夫人,奴才先前与您说了,今儿早晨……”
“不,不是地牢那些,我瞧着今儿比上回见的是少了几个。”上回召集人找那蛊人时,地牢里的与府里的是分开站的,冯语嫣院子里的也站成一团,除了那些,本也就剩几十个,今儿一看似更少了,“没人请假么?”
上回请假的老张头倒是这回在底下瞪着眼睛瞅她,只是不见惊讶,大概她从小南门出去的事儿已经被邢慕铮发现了。
丁张不料钱娇娘如此细致,他支吾道:“有几个被王队长叫走了,奴才也不知他们去了哪儿。”前儿侯爷就要了花名册去,隔了两天好几个人就被王勇侍卫队长给叫走了,说是侯爷之令。丁张也不敢多问。
邢慕铮这是吃了亏,把府里的下人们都查了一遍?钱娇娘挑了挑眉,清雅绞了绞手中的帕子。
刘英与田林文自畅开的大门中走进来,“哟,这儿怎么这么热闹!”
钱娇娘忙笑着迎上前,“姨父姨妈来了,快请里边坐。”
刘英自得知她被休后心境全变了,也懒得与她假笑,“你这是在……”
钱娇娘道:“侯爷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认为下人们伺候有功,便叫我打发些赏银。这不正好要赏呢,姨妈既来了,不如姨妈来主持罢,我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叫我赏怕闹了笑话。”
刘英愣了一愣,丁张忙上前道:“夫人,爷确实交待了,这银子必须由您来赏给下人们,况且姨老爷姨太太远来是客,咱也别劳累了老爷太太不是?”这丁张本事兴许没有周牧大,但此人有个好处,梗了脖子认主子,死心眼。他是钱娇娘一手提拔上来的,若没有钱娇娘,他压根不能得到侯爷信任。虽然钱娇娘身份特殊,但着实令人佩服,他也就认定了她这个主子了。
刘英暗地里恼火,这狗奴才,钱娇娘都下了堂,他还没眼色地去讨好?
第六十九章
田林文对刘英使了个眼色,叫她静观其变。刘英便强笑着附和丁张的话,叫钱娇娘莫要在意他们。钱娇娘请他们里头坐,田林文借故不进,钱娇娘便让人端了两张椅子来给他们坐下,又叫清雅去烹茶来给二老。
“你且忙,不必管我们。”田林文道。
钱娇娘笑道:“我有什么忙的,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丁管家,你看怎么发就怎么发,我与姨父姨妈看着。”
丁张听了,忙叫人将钱娇娘的椅子端来,放在刘英身边。钱娇娘坐了,对着刘英一笑,刘英没理她,只看底下的奴才不免有些激荡,这么多奴才,全是她外甥的家仆,以后他们要是成了这侯府的主子,那得有多美。
丁张躬腰禀道:“夫人,爷说近身伺候的赏二十两银子,其余下人赏十两,问您意下如何?”
钱娇娘还未开口,田林文先惊讶抢话了,“多少?二十两?”这都是他大半年的脩金了,居然就这么大手一挥赏给奴才?
底下也是一片哗然,二十两,十两!天老爷,他们竟能得那么赏银!
“是二十两了,姨父是不是嫌太少了?”钱娇娘一转头,对丁张道,“那便近身伺候的每人三十两银子,其余下人赏二十两。”她只当是离开前积德了。
家仆们全都眼睛发亮,左右激动窃窃私语。夫人比爷还好,一张嘴又多给他们十两银子!
他哪里说是嫌少了?他是嫌太多了。田林文傻了眼,这败家娘们都已被休弃了,怎还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张口胡说。
丁张似一点儿也不意外,立即点头叫人去准备,四个小厮扛了两个箱子放了上来,打开一看,全都是明晃晃的银元宝。刘英探头一看咽了口水。清雅端着茶出来,一瞟眼道:“丁管家,你这就打算直接塞人银子,也不叫拿个荷包装上。”真真俗气。
丁张嘿嘿笑道:“清雅姑娘说的是,我下回注意。”
“对了,我上回叫你赏的那马夫五百两,你赏了么?”那第一个找出蛊人的下人。
“早已听您的令赏了,那马夫替自己和他媳妇儿赎了身,要回家去做买卖,侯爷已答应了。”
五百两?给一个下人?这钱娇娘怕不是疯了吧?刘英眼珠子差点就瞪出来了。
钱娇娘听了只摆摆手,叫管家赶紧发银子。
刘英忍不住开口了,“钱氏,慕铮说了赏二十两银子,便是赏二十两,你怎么还能乱来?他是爷还是你是爷?”
这新来的姨太太怎地这般招人嫌,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这么心疼作甚?她压根不知道这其中艰难,拿不到这赏银的多数都去见阎王了,她今儿早晨怎不去瞧瞧那处刑场面!看来往后跟着效忠侯爷夫人就准没错了,否则非但赏银拿不到,一不小心就要去见阎王!
钱娇娘道:“爷自是爷,我不敢乱来。”
丁张笑道:“姨太太有所不知,老爷交待了,这事儿夫人最能作主,若夫人说加赏银,便就加赏银。”
“你……”这管家怎地处处与她作对?刘英就不明白了,钱娇娘已不是夫人了,他还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好听!
田林文对刘英摇了摇头,刘英忍着不出声了。
丁张便拿着名册薄,念一个上来一个,个个上来对钱娇娘磕一个头,然后笑嘻嘻地领着大元宝下去,近身伺候的人不多,丁张算,清雅也算,阿大和王勇等人都不见在其中,他们应是邢慕铮另外打赏的。只是还有一个人,钱娇娘却不见人,她问道:“侯爷屋里的香月姑娘,怎地不见人?”莫非是抬成主子了,不在奴才里头?
“香月姑娘,也被王队长叫走了。”丁张答道。
“领哪去了?”
“这、奴才真不知道。”
钱娇娘沉默了一会,又叫他继续发银子。等最后一个老张头也拿到银子,两箱银子正好用完,一个元宝也不剩。钱娇娘眯了眼,这是巧合么?她将赏银加到三十两二十两的话是随口乱说的,怎地就刚刚好箱子空了?
丁张对钱娇娘道:“夫人,银子都发完了,您可是要说两句话儿?”
“银子是你们爷赏的,我才不去那什么……”钱娇娘扭头看清雅,清雅非常善解人意地接话,“狐假虎威。”
钱娇娘一抚掌,“对,狐假虎威!”
丁张附和着干笑了两声,“那奴才,去说两句?”
“你去你去。”
丁张应喏两声,走到众奴面前清咳一声,众奴见管家要训话,全都垂手低头不语,只是唇边的笑意还压不下去。怀里的银子就似一团火,烧得他们心痒痒的。
“小的们,赏银你们都拿了,可知道是谁的恩惠?”
“知道。”众仆齐声答。
丁张追问:“是谁?”
众仆声音大了,“老爷和夫人!”
“知道就好,你们瞅瞅你们的赏银,看看有多少!不是我说大话,咱们作奴才的,拿到这么多赏银,别说是整个玉州,怕是帝都城都找不出几家来,你们都是祖上烧高香了,碰上咱们老爷夫人这么好的主子!”
清雅轻哼一声,“这丁管家,倒是挺能说,帝都那些个大手大脚的……不过确实也从未赏过么多人就是了。”
钱娇娘道:“你知道哪家大手大脚?”
清雅含糊道:“多得很。”
刘英听她这语气,越发对清雅刮目相看,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清雅要过来,让她伺候碧莲,这碧莲不立刻能变成帝都里出来的大家小姐了么?
丁张还在前头继续道:“你们要时时牢记老爷和夫人的恩惠,尽心服侍主子,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老爷和夫人自是有赏。嘴巴都给我严实些,若是偷懒耍奸……下场你们今儿也都看见了,自己回去好好惦量惦量,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那还不谢恩?”
众仆齐刷刷地面向钱娇娘跪下,磕了一个头,大声叫道:“谢夫人赏!”
这声儿大的把刘英两口子的耳朵都给震住了。钱娇娘道:“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银子是你们爷给的,要谢谢他去,赶紧起来,该干甚干甚去!”
家仆们忙起身告退。丁张留了几个丫头婆子,上前来与钱娇娘道:“夫人,爷说这几个奴婢便留在您的院子服侍您,等过几日再买些奴才回来,您再多挑些人。”
第七十章
刘英一数,天爷,这足足有六个人,加上清雅姑娘,那就是七个了!还要买奴才,还要多挑些人,他当钱娇娘是宫里头的娘娘哪!
钱娇娘听了头也不抬,“我这小院哪容得下这么多人,正好,姨父姨妈来了,叫他们都到姨妈院子里去罢。”
“这……姨老爷他们院子里已经安排了丫头婆子,这几个是侯爷亲自给您挑的。”
“替我谢谢你们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这好外甥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还对这钱娇娘有情?总不能他为了这钱娇娘还想抗旨不成?那可是万万不能的,她田家的富贵都在这侯府里头,任谁也别想来破坏。
钱娇娘不要丫头婆子,奴婢们都失望地走了,钱娇娘让清雅请田林文与刘英到里头坐,自己走到后头抓过丁张,低声问他:“丁管家,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准,扛来两箱银子正好发了干净,你这是算准了我会加赏银?”
丁张哈腰笑道:“夫人,奴才哪里有那个本事揣摸您的心思,是侯爷猜着您兴许会多赏些银子,便叫奴才多备了这么一些。”
邢慕铮算准了她会多加十两?钱娇娘眯了眯眼,松开管家冷哼一声,跨步进了屋子。
清雅请了田氏夫妻二人坐在厅堂中,钱娇娘走进来,佯怒责备,“怎地不叫二老上坐?”
田林文摸摸八字胡,干咳一声,“不必多礼,钱氏,我们有事儿与你商议,便让下人们都退下去罢。”
清雅瞅向钱娇娘,钱娇娘点点头,清雅便自东侧打了帘子离开。丁张站在门口听见了,识相地替他们关了门。屋子里头只剩钱娇娘与田氏夫妇三人,钱娇娘坐上主位,拿了清雅放在案上的茶壶,自发倒了一杯,慢慢儿喝了一口。
说起来这还是田家夫妻到侯府以来,头一回与钱娇娘单独面对面坐着。刘英瞧瞧田林文,田林文挑眼看向钱娇娘,只不说话。钱娇娘突地又站起来,走到偏门撩起帘子消失了。夫妻俩傻了眼,不过过了一会钱娇娘又出现,手里提着绣篮,她重新坐回原处,也不说话,竟不紧不慢地刺绣起来。
半晌,田林文皱眉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刘英早按捺不住,扭头道:“钱氏,我已知道你已下了堂,还是被天家赐了圣旨下堂,你还在这侯府住着做甚?”
钱娇娘扯了绣线,轻笑道:“姨妈是个爽快人,就像当初一样,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只是按理你这回也应想拿扫把把我扫地出门才是,怎地,这回不敢了?还是你心里有鬼,怕侯爷问起来?”
刘英挺了挺胸膛,粗声道:“我心里有什么鬼,我从来行得正坐得直!当初我是迫不得已,不把……”
“咳咳!”田林文猛咳两声,打断妻子的话。他这是怕隔墙有耳,钱娇娘挖了陷阱等他们。
刘英慌忙闭了嘴,钱娇娘咯咯地笑,那笑就像针似的刺着田氏夫妻。田林文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你想要什么?”
钱娇娘放下杯子,幽幽道:“我自是想让娘活过来。”
刘英脸色顿变,“姐姐又不是我害死的,你莫要胡说!”
钱娇娘拿针刮刮头发,“姨妈紧张些什么,我自是玩笑话,人死不能复生,我再怎么记仇,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
田林文心中冷笑,“你很识时务。说罢,你想求我们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