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 第43章

作者:读读 标签: 古代言情

  “你、唉,你可要搞清楚,那可是侯爷夫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侯爷夫人又如何?”

  张县官瞪眼,他实在拿这个发配来的陈卓没法子,他就像包大人转世,凡是案子就要查个水落石出。照理他是县官,他是捕头,他得听他的,可是杭大人亲笔书信与他,叫他好生对待陈卓。这他也不敢得罪他呀。

  李青很快出来,拱手与陈卓道:“侯爷说了,下午申时,几位再来。”

  陈卓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内院,沉默片刻点头拱手,“下官定准时前来求见。”

  待李青把大门一关,张县官道:“下午要来你一人来,本官是不来了!”

  说罢张县官拂袖而去,高师爷赶紧跟了上去,陈卓并不在意,招了一个差役,叫他守在附近,瞧见有人拉棺材出来就赶紧通知他。

  交待毕了,陈卓并没有回衙门,而是顺着大街到了牛记棺材铺,里头摆着好几张棺材,还有一张上漆上了一半的。牛家媳妇正甩了六岁大捣乱的儿子两耳刮子,娃儿哇哇大哭。牛家媳妇见客人进来,把儿子骂进里屋,堆了笑脸问道:“官爷,您看需要些什么?”

  陈卓问:“昨儿可有人买了两副现成棺材?”

  “唉,哪有那等好事!”这一死死俩,对他们就是大主顾了。

  “真没有?”桂县不大,就这一家棺材铺。“真没有,官爷,我哪里敢骗您呢?”陈卓闻言不作声,过了一会他左右张望,“你家管事的呢?”

  牛家媳妇一听板了脸,粗声道:“不知道!昨儿晚上出去了就没见个人!”

  这都过辰时了,男人还没回来?陈卓挑眉,“一夜未归,你也不着急?”

  牛家媳妇冷笑,“任他被赌坊剁成肉酱,这回再叫我出一文钱,再不能了!”

  陈卓摇头走了,一出门便有差役来寻他,说是客栈死了个人。陈卓二话不说,就与差役一同去了。

第九十三章

  这厢钱娇娘听李青来报,陈卓为一桩旧事找她。

  钱娇娘愣是连眼皮连没动一下,“我知道了,多谢。”

  李青偷瞅钱娇娘好一会,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身背命案的妇人反应,他可算是明白阿大王勇嘴里那句莫小瞧夫人的意思了。李青试探问:“夫人,这陈捕头说的旧事,究竟是什么事儿?大帅打发末将来问一嘴,可是需要末将跑腿的地方,夫人您只管说,末将便只有一条腿,也能跑得飞快。”

  钱娇娘笑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确实没什么事儿。”

  啧啧,可真是位厉害夫人。只是他就不明白了,那事儿为甚不叫侯爷知道,莫不是怕侯爷嫌弃了她?

  李青走后,钱娇娘深吸一口气伸直了双臂,“清雅,我的小美人,你姐姐我是死是活,端看这回了。”

  清雅道:“侯爷不是把那两人都烧了么,还能有什么事?”

  钱娇娘苦笑一声,“这一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哪。”

  申时才到,陈卓准时出现在邢家老宅门口,李青也请他入内。只是张县官匆匆忙忙从轿中下来,拾级上了台阶。他本不敢来,但又怕陈卓乱来连累了他,只能赶来监督他。

  李青岳父岳母躲在厨房里,瞧县官老爷和捕头都来了,不免发怵。虽然女婿说昨儿与他们同桌吃饭的爷是比县官更大的官,但在他们心目中,县官老爷可是最大的了。

  张县官与陈卓在正堂等了片刻,邢慕铮走了进来,张县官连人都没见真,忙五体投地下跪磕头,陈卓跟着跪下,“下官参见侯爷。”

  邢慕铮在主位坐下,“二位请起。”

  张县官爬起来,将自己介绍一番,又连绵不绝地向邢慕铮表达了他的敬仰之心,邢慕铮没有打断他,只是微皱的眉头叫张县官看清楚了,他忙自个儿住了嘴。

  邢慕铮请他们坐于下首,“你等二人执意要见本侯,所为何事?”

  张县官看向陈卓,陈卓站起来,拱手与邢慕铮道:“侯爷,昨日下官翻查旧案,发现有一桩案子竟与侯夫人有关,故而下官前来,有些疑问想请教夫人。”

  “什么案子?”

  陈卓有备而来,他双手呈上案宗,邢慕铮一目十行扫过,张县官挑眼偷瞄,这年轻侯爷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邢慕铮阖上案宗,沉声与身边人道:“去将夫人请来。”

  阿大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钱娇娘便来了。她平静地跨过门槛走进屋子,张县官早已起身,陈卓垂立一旁,见她来侧目细看一眼,只是她与邢侯一般,脸上看不出表情。

  邢慕铮站起身,虚扶她一把,让她在自己身边的椅上坐下,自己才回位置上坐下。

  这一举动令陈卓与张县官心惊。这燮朝这般大,难得有达官贵人见妇人来起身的。

  “夫人,此二位是张县令与陈捕头,陈捕头你昨日已见过了。”

  张县官忙对钱娇娘行礼,陈卓亦然。钱娇娘点头,“陈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夫人,”陈卓肃穆道,“下官又来叨扰,是因衙门里有一桩旧案与夫人有关,桂县曾有一男子名叫李显贵,不知夫人是否记得?”

  钱娇娘无辜摇头,“我不记得。”

  陈卓一顿,又道:“此人浑名李天王,夫人果真不记得了么?”

  “啊,原来是他。”钱娇娘刮了刮腰间的帕子,作恍然大悟状。

  陈卓听钱娇娘认了,立即追问:“夫人既记得此人,那末夫人可还曾记得,李显贵死于此宅中?”

  钱娇娘的身子一点点地僵硬了,她的后背挺得直直的,脖子也挺得直直的,她没有看身边的邢慕铮,甚至没有看任何人。

  她怎么可能忘记这个男人?他半夜闯进屋子里来,不仅要偷钱财,还将匕首架于她的脖上,逼她宽衣解带。

  “夫人?”陈卓久久听不见她的回答,唤了一声又问道,“下官见案宗上写着夫人是杀人嫌犯,不知夫人,是否真杀了这李显贵?”

  钱娇娘回过神,腰杆子挺得愈发地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是她仍在该不该承认间犹豫。她原是想好了一套说辞,只当在李显贵翻墙入邢宅的当天,自己与娘就已经带丑儿走了。可那李显贵欺她辱她,他们不得已才杀死他,他们原是自保,又有何罪?但钱娇娘怕一承认,便落了口实,再如何辩解,也逃不脱杀人一罪。

  钱娇娘张口要说话,喉内却艰涩难言,“我……”

  “夫人,”邢慕铮打断了钱娇娘,钱娇娘偏头看他,只听得他道,“你既不愿说,便由我来替你说。”

  钱娇娘心头怔愣,邢慕铮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陈卓也看向邢慕铮,“侯爷这是何意?”

  “这话原是该我问你,”邢慕铮冷声道,“陈捕头,我原以为你是来洗刷内子冤屈,不想你开口便是质问,将内子当作杀人嫌犯。”

  陈卓道:“侯爷,事非曲直,下官自都秉公处置,这案宗上写得清楚明白,李显贵意欲行窃,被夫人杀害,夫人随即与老夫人携幼子畏罪潜逃。李显贵虽有罪,但罪不致死,夫人若真杀了他,便是触犯了律法。倘若其中另有隐情,夫人大可与官府说明,又何必逃走?”

  是了,这畏罪潜逃便让她有理变成没理。也不知那狗官现下是升了官还是发财跑了。

  邢慕铮侧头凝视钱娇娘,见她仍倔强独自硬挺,不免心中叹息。他挥手道:“把人带上来。”

  钱娇娘迷茫转头,带人?带什么人?

  王勇拱手出去了,不出片刻,他押上一个人来,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年纪,尖嘴猴腮,脸色腊黄,瘦得跟竿似的。他趴跪在地时,那撑地的手指少了尾指,像是被人剁了去。

  那人跪在地下,腿肚子直打颤,“小人,小人见过大爷!”

  “报上名来。”王勇厉声道。

  “是,是!小人名叫牛大强,是桂县人氏,是做棺材生意的,今年、今年二十有七!”牛大强磕了一个响头。

  陈卓眉头微跳。这牛大强不正是牛记棺材铺的东家,他媳妇以为他彻夜沉迷赌坊,不想他竟被抓来了此处。陈卓暗瞄邢慕铮,只见其仍波澜不惊。

  这其中只有张县令不知牛大强为何许人也。

  王勇继续问:“你可知叫你来为了甚事?”

  “知道,知道!是为了那李显贵的事!”牛大强心中叫苦不迭,他即便不知道,经由这一夜半日的拷问,他也什么都知道了!

  钱娇娘定睛一看,才认出这人就是原常与李显贵一起在街上溜达的狐朋狗友。

  邢慕铮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牛大强已经被吓得不轻,身上好几处的伤,他哪里还敢不听,连忙一骨脑地将事儿倒了出来,“小人原与那李显贵是一处顽的,常听那李显贵骂、骂邢大将军。小人问其何故,才知原是邢大将军曾在街上看他调戏良家妇女,拳脚教训了他一顿,他就一直怀恨在心。只是苦于邢大将军武功高强,他不敢报复。后来邢大将军参军去了,李显贵就得意起来,他与小人说,要去大将军家偷光他的钱财,还要偷他的妇人,叫他做、做乌龟王八蛋。”

第九十四章

  邢慕铮已听过一遍,听到此处仍怒火中烧。他压根不记得这号人物,可这臭虫般的人竟还起这等歹心。

  钱娇娘深吸了一口气,她原以为李显贵不过是偷钱时临时起了淫心,不想竟还有这些故事。

  “小人问他,他就不怕邢家报官,李显贵就说,他姐姐是县官老爷的爱妾,如今还怀着他的骨肉,县官老爷什么事儿都听他姐姐的,他李天王什么都不怕!小人以为他只是吹牛,也不曾上心,谁知有两天没见着他人,小人还以为他在窑子里头,却不想……他竟死了!”

  “你说的可句句属实?”张县官指着他问。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若有假话,就遭天打雷劈!况且李显贵那些事儿,桂县许多百姓都是知道的,自从他姐姐成了县官爱妾,他就更张狂了。他强占了卖豆腐的小女儿为妾,卖豆腐告到衙门去,隔了一天就死在臭水沟里。这事儿想来将军夫人也知道,因此才害怕逃跑。小人说句不好听的,将军夫人若是不跑,那下场恐怕与卖豆腐的一样了!”直到现在,牛大强还不知道主位上坐的两人,就是他口中的将军和将军夫人。

  邢慕铮道:“你下去。”

  王勇又把牛大强带下去了,张县官抚掌道:“原是这么回事!下官才来不久,竟不知这桂县竟有这么些冤案!”

  邢慕铮向阿大使了个眼色,阿大掏出一份册子,递给张县官与陈卓二人,陈卓打开一看,却是成平十年桂县县官周苏红的案宗,原是那周苏红被升官调去新平州做知州,贪赃枉法,甚而被敌国奸国奸细重金收买,大开新平之门,不战而投。后被邢慕铮麾下孙白将军发觉,将其斩于新平菜市。

  “这通敌卖国的恶官,手底下应有多少冤案错案,你们非但不查,反而还拿他的断案来审讯我妻?是谁给了你们胆子,你们当我邢慕铮如此好欺么!”邢慕铮起身厉喝一声,将钱娇娘的案宗重重摔至地下。

  张县官连忙下跪,“侯爷息怒!”哎呀,都怪这榆木脑袋的陈捕头!

  陈卓也跪了下来。

  钱娇娘抬眼望向邢慕铮,却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这李显贵意欲轻薄我邢慕铮之妻,我妻不堪受辱与其拼死一博,稚儿啼哭,我娘惊醒过来查看,见我妻与歹人搏斗,拾了刀子自后插入李显贵腹部。李显贵流血过多而死,本侯受惊的娘亲与妻儿却因恶官横行不敢报官,仓皇逃走。本侯在外杀敌,家中妇孺受尽苦楚,却还因我而起。倘若你们仍要追究此案,我来承担一切罪责!”邢慕铮句句掷地有声。

  钱娇娘直直地盯着邢慕铮宽厚的背影,她脸色木然,心头翻涌无边骇浪。

  曾经多少回,她困难无助时,妄想谁人从天而降带她脱离苦海,可是从来只是她独自一人咬碎了牙将血往肚里吞。她习惯了,也不再妄想了。这是第一回,有人站在她的面前,为她说话替她出头,保护着她。

  可为甚是邢慕铮,偏偏是邢慕铮。

  钱娇娘眼眶发热,她偏过头去吞咽一口,竟是苦的辣的什么滋味都有。

  “侯爷息怒啊侯爷,陈捕头只是过来问问情况,自是想替夫人洗刷冤屈。夫人与老夫人以求自保杀了擅闯民宅的歹人,何罪之有?如今人证物证都有,想来夫人承了多年不白之冤,如今真相大白,下官这就回去勾案,还夫人一个清白!”张县官爬起来将钱娇娘的案宗捡起来,“恨只恨那李显贵已死,否则下官定叫他好看!”

  邢慕铮余怒未消,他负手瞟向陈卓,“陈捕头,你可还要捉拿本侯的妻子?”

  陈卓拱手道:“既然真相已然查明,下官自听从大人吩咐,还侯夫人一个清白。”

  钱娇娘扶着椅子站起来,“张大人,陈捕头,方才侯爷记错了,李显贵背后那一刀,是我杀的。婆婆过来帮我,李显贵却将婆婆打倒在地,他拿椅子就要砸我婆婆,我惊惶之下就拿了他带来的刀,自后杀了他。”

  “那凶器是李显贵自己带来的?”

  钱娇娘道:“是,他本是拿刀胁迫于我,要我……总之,后来就是侯爷所说。”

  邢慕铮终于从钱娇娘嘴里听得了些许真相,明明已然猜出大半,但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仍难受。

  邢慕铮道:“行了,此事休要再提,张县令,陈捕头,你们回去后,不仅替本侯夫人销案,也应将周苏红办过的案子仔细翻查,看看是否还有人因他蒙受不白之冤,兴许有人因他至今还关在大牢中,若有冤死的,理当给亲属补偿。”

  “是,是,下官这就回去翻案。”张县官点头哈腰地应承,他给陈捕头使了眼色,叫他一同离开,谁知陈卓却视而不见,与邢慕铮道:“侯爷,下官瞧这院中狭小,不知贵府姨老爷姨太太的尸首停在何处,若侯爷有难处,桂县衙门后院可供侯爷使用,张大人,您说对么?”

  “对,对,侯爷若要用,下官自是义不容辞!”张县官心头一喜,不想这陈卓突地开了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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