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 第42章

作者:读读 标签: 古代言情

  她先前为什么会累死累活救这个混蛋?脖子差点被掰断,钱娇娘真情实意地扪心自问。

  眼前出现一张素面帕子,钱娇娘只当没看见,拿出自己的绣帕擦血。邢慕铮冷哼一声将帕子收回怀中,见她胡乱擦两下,血迹刮在脸上跟胡子似的,不由得伸手去替她擦。钱娇娘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别碰我。”

  邢慕铮黑眸一眯,他捞过她,看似亲昵实则强硬地擦去她脸上血迹,幽幽说道:“怎么突然就硬气起来,是不是才杀了人,控制不住自个儿?”

  钱娇娘心头一个咯噔,她推开他,抓了闪电的马缰,一个使劲上了马,竟然夹了马腹用手拍了马屁股就跑了。邢慕铮气得笑了,长哨一声,闪电跟中了法术似的,鸣叫着又跑回邢慕铮跟前,还拿头亲昵地蹭他。

  钱娇娘气得差点没背过去。

  邢慕铮翻身上马,附耳道:“想跑?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他说罢,猛地一挥马鞭,闪电疾驰而去。

  李青送了邢慕铮出门,就与王勇他们一同去办邢慕铮交待下来的事儿。并且他还交待媳妇今日将饭馆子歇了业,叫岳父在馆子里做上一桌好菜,等邢慕铮回来请他去吃。谁知噩耗突如其来,李青万万想不到,这出去一趟,与大帅一同来的姨老爷姨太太两人都暴毙了!若说是被人杀了,死上十七八个上百个都不在话下,只是这意外身亡,就太过意外了些。

  尸体都拉回来停在院子后头了,李青还不敢置信。他见邢慕铮一言不发,却细细打量尸体状况,就知这事儿有古怪。他愤怒道:“大帅,哪里来的杂种敢对姨老爷与姨太太下毒手,属下找出人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邢慕铮冷冷一瞪瞟去,他要将谁碎尸万段。

  李青被一眼瞪懵了,他说错什么话了么?

  “姨父姨妈大限已至,谁人对他们下毒手,休要胡说。”邢慕铮道,“你去准备……”

  “表哥,表哥!”田勇章与田碧莲合计了一路,总算对好了说辞,田勇章回来又在心里来回叨念几遍,这才哭喊着冲来,抓着邢慕铮道,“表哥,我爹娘死得冤枉啊!他们真是被钱氏那毒妇害死的!钱氏,钱氏原是恨姨母非要从我家离去,要她一人负担生计,因此害死我姨母,她如今怕我爹娘将她揭穿,因此使毒计害我爹娘!”

  李青一听瞪大了眼,他说是夫人害了姨老爷和姨太太?

  “是呀,表哥,我们听娘说起过,她说好几回去看姨妈,姨妈总闷闷不乐,却也不与她说!”田碧莲也擦着眼泪说道。

  一个昨夜里与他说自娘与娇娘离开田家之后就再未见过,一个又说他们时时常见。邢慕铮的脸色阴沉可怖,他抬眼看向田勇章与田碧莲身后的女子,“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事以至此,她还不愿对他开口吐实么?

  田勇章与田碧莲猛地回头,只见钱娇娘站在墙角意味深长地瞅着他们。兄妹二人心中发怵,但如今骑虎难下,田碧莲给了哥哥一个眼神,二人更向邢慕铮哭叫起来,“表哥,我们可是你的亲人呀!你要相信我们,杀了这毒妇,为我爹娘报仇呀!”

  钱娇娘抹了抹眼角,对身边的清雅与钱小娥道:“你看这两个可怜孩子,爹娘死了,竟都魔怔了!唉,也是命苦。”

  清雅道:“夫人您就是心太好,他们这般冤枉你你还替他们说话,虽是可怜人,但说出的冤枉话也太可恨了!全府上下谁人不知夫人您对姨妈姨父有如敬若父母,又怎会去谋害他们?您瞧瞧您,眼睛都哭肿了。人死不能复生,您快回房歇着罢。”

  钱娇娘点点头,清雅便扶着钱娇娘走了。后头静默一瞬,又响起田家兄妹的哭叫声。

  一回房中,清雅便迫不及待小声问:“娇娘,果然是你?”

  钱娇娘点了点头。

  饶是清雅也吃惊了,她没想到娇娘居然如此狠厉,“你是怎么……”

  邢平淳冒头冒脑地闯了进来,纯良的孩子依旧为长者的突然去世而伤心惶恐。他抱住了钱娇娘不肯撒手,钱娇娘轻叹一声,揽着他在床边坐下,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抚于他。

  清雅见状,悄悄地出去了。

  钱娇娘原是不打算让邢平淳来的,岂料邢慕铮却偏要插上一脚,令事情横生枝节。还有那捕头陈卓,倘若他真像邢慕铮说的那般厉害,他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虽然万老伯说此种毒药进入体内无色无形,叫人看上去正如猝死。可保不齐陈卓要查,还能发现线索。

  钱娇娘还记得万翁源将毒药交与她时,仍是犹豫与她说道:“钱姑,毒人者亦毒自身,凡事三思而行。”后来她听了话,也认真思过了,可她还是不能忘记那个下雪天,他们娘仨差点冻死在破庙里。即便这毒会缠着她一生,她也认。

  只是现下钱娇娘有些不安,她虽自觉做得天衣无缝,但莫名地总觉着陈卓那双眼睛能看出些什么,还有邢慕铮,他怀疑她,甚至还未找出证据就要将她扔下马。刚才他那般仔细打量死人,可是发现了线索?田勇章冤枉她的话,他可是信了?他会成为她的催命符么?

  还是得想法子烧了那两具尸体,若都成了灰,就什么线索也没了。可是她现下该怎么去……屋顶响起一道惊空遏云的唳叫,令钱娇娘胆颤心惊地回神,她怀中昏昏欲睡的邢平淳也猛地惊醒,“什么声音!”

第九十一章

  钱娇娘与邢平淳出去眺望,只见一只大老鹰在上空盘旋,老鹰通体毛色乌黑,翅膀又大又长。只听得一声绵长哨声,那老鹰直直俯冲下向,往院后冲去。邢平淳又连忙跑进屋子里推开窗,钱娇娘紧随其后,正见那大老鹰飞下来,稳稳停在一只长臂上。那只长臂的主人,正是邢慕铮。

  钱娇娘从未见过那么大又那么漂亮的老鹰,正为之着迷,突地一人一鹰凌厉的目光朝她射来,她陡然心惊。

  “娘,爹真有一只老鹰!”邢平淳惊呼道,“还是黑色的!”

  “那是鹘鹰。”清雅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老鹰道,“传闻是十万只雄鹰里才出一只鹰,是神鹰。若是你犯了死罪,捉到一只来进献朝廷,死罪都能赦免了你。”

  “哇——”这鹰也太厉害了!不愧是他爹的鹰!

  邢慕铮勾手刮了刮爱鹰烈雷的下巴,烈雷扇了扇翅膀,咕咕叫了两声。邢慕铮自鹰腿取下一小卷密信,并没有看,而是将其收进腰间。他吩咐李青去拿肉来喂鹰,这头李青刚走,那头阿大牵了马走来,往马车上套。

  “表哥,你不能这么做呀!”田勇章回过神来,大声嚷嚷起来。

  田碧莲早就被烈雷吓得退了好几丈,听了也跟着喊道:“对呀,表哥,你不能火化了我爹娘!”

  钱娇娘心中暗惊,她侧耳倾听,只听得邢慕铮在外头道:“为何不火化?我听你爹说,田家已在几年前全都迁至叶山,你要送你爹娘安葬,此去路途遥远艰难,拖着两副棺材,如何能成?”

  “可是,可是这事儿还未查清……”

  “田勇章!”邢慕铮突地怒喝,“管好你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我的妻子也是你可信口雌黄的人么?”

  田勇章吓得一抖。

  “二十岁的人还是个废物!爹娘死了,非要拉一个人出来陪葬么?我的妻子平日里对你们还不好么,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邢慕铮厉声道,“要么将你爹娘火化,我出盘缠送你兄妹俩回乡,要么就将你爹娘的尸身放着,等人调查清楚。要是让我知道你嘴里的有一句谎话,我就要你好看!”

  田勇章一听就吓破了胆,表哥若真认真去查了还得了,那他与妹妹都要死!他连忙说道:“表哥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田碧莲急得跺脚,哥哥怎地回答得这般快,不是做贼心虚么!

  邢慕铮重重一哼,一挥手让阿大拖着人出去火化。

  钱娇娘直直地站在窗边,邢慕铮一扭头正好对上她的眼。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缠,钱娇娘面无表情,心头却掀了风浪。她看不清邢慕铮眼底的东西,也不明白他的此番作为。

  陈卓吃了孝家的谢恩饭回了家,他的妾室刘氏出来,替他倒了一杯热茶,陈卓在椅上坐了,喝了一口茶。白日里那离奇的二人猝死案还在他的脑中盘旋不去,陈卓端着杯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非暴毙这般简单,况且还有死者儿子口口声声说是定西侯夫人杀了他们……只是真要调查此案,首先就要过定西侯这一关。邢侯显然是相信他的夫人的,他若贸然再去,定会再吃闭门羹。

  除非,他先找着证据。

  陈卓思忖半晌,突地重重放下茶杯,站起来就往外走。刘氏连忙追出门外,“老爷哪里去?”

  陈卓解了栓马石上的马,一跃而上,“七侠山!”

  陈卓再到七侠山的时候已然落日,余晖洒在大山上,带了些许寂寥空旷。乌鸦的叫声在山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陈卓健步上山,凭着记忆去往邢家的合墓。快到时忽而鸟唳大作,不似乌鸦,倒像老鹰唳叫。

  这座小山里怎会有老鹰?陈卓才笑话自己多想,忽而从树上扑下一个黑色影子,巨大的黑色羽翅在陈卓眼前闪过,陈卓倒退两步一定睛,却见一个高大青蓝背影赫然站在墓前。一只黑色大鹰回旋一圈,停在他的肩头。老鹰转过脑袋,溜溜的大眼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陈卓被看得心里发毛,他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腰间,才知自己没带佩刀。

  老鹰的主人转过身,俊朗的脸庞出现在陈卓眼前,陈卓心下一个咯噔,他上前弯腰拱手,“下官陈卓参见侯爷。”

  原来站在墓前的正是定西侯邢慕铮。他负手而立,烈雷在他肩上梳着羽毛。“陈捕头不必多礼。”

  陈卓直了身子,挑眼而瞄,不解侯爷因何又上了山,却听得邢慕铮淡淡问道:“陈捕头为何又上了山来?”

  陈卓道:“下官粗心,上山时将腰间荷包给丢了,便一路沿着来找——侯爷,您这是又因何上山来?”

  邢慕铮指了指墓旁的死物,“我也落了东西。”

  陈卓一看,原来是上山祭奠时宰的公鸡。只是这落了一个公鸡都要堂堂侯爷亲自来拿,这是怎么一个说法?是家里人都忙着办丧事,还是侯爷就喜欢亲力亲为?陈卓附和两句,眼睛扫过地面,忽而说道:“今儿的风可真大呀。”

  邢慕铮却是不愿与他闲聊,“陈捕头若是找荷包,便去罢。”

  陈卓忙道:“是,下官这就不叨扰侯爷了。”

  陈卓状似找东西往山上走,上去一段路后在一块大石后头藏了身。透过重重树影,他还能隐约看见邢慕铮的身影。

第九十二章

  邢慕铮静静站了须臾,转身下山,他肩上的老鹰一飞冲天,陈卓连忙缩身躲起来,他可不敢小觑一只被邢慕铮亲自调教过的老鹰,并且那鹰怎么看,都像是万鹰之王的鹘鹰。

  陈卓又等了一柱香,直到认为邢慕铮确实已经离去,他才下来回到邢氏的合墓前,他先拜了三拜,才在方才邢慕铮站的地方蹲了下来,面前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堆烧过的纸钱。方才陈卓说风大,是因他看见纸钱凌乱不堪,却不似被风吹,更像被人拨过。他找了一根小树枝,细细地拨弄黑焦的纸线,只是除了让其更加零碎,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现。

  陈卓扔了树枝拍拍手站起来,在墓前沉思一会,转身要走,看看方才大公鸡躺倒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摇头笑笑,自原路下了山。

  离邢家合墓不远处的一棵百年老树上,大公鸡横尸在地,烈雷立在树枝上,大眼闪着幽光咕咕地叫。邢慕铮则安静地靠坐在粗大的树干上,波澜不惊地将陈卓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待陈卓走后,邢慕铮从怀里掏出帕子,里头包着一根一节小指长的黑色针状物。这显然原是一根细小的银针,被火烧成了黑色。

  若被陈卓翻出来拿走,这便是证据。

  邢慕铮用拇指与食指慢慢将其捻成了粉末。

  烈雷带来的密信,正是他派人去梓州查的旧事。

  【成平十二年。冬。大雪。老夫人与夫人少爷被田家赶出家门】

  成平十二年,那年的冬天多冷啊,邢慕铮记得很清楚,那年飘着鹅毛大雪,军中厚衣短缺,他一个男子都快受不了,妇孺小儿又怎能受得住?在那人生地不熟的梓州,被赶出了居住之处,他们又在哪里安家?又是如何糊口?一想到娘与娇娘抱着丑儿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邢慕铮就无比后悔将那田氏夫妻的尸体烧早了,他当先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再把他们的良心挖出来喂狗吃!这对恶胆向边生的无耻夫妻,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事,还敢带着儿女来投奔他!

  邢慕铮生生将一旁手臂粗的树干掐断。

  这于心气高傲的娘她而言是奇耻大辱。她的死定与此事有关,娇娘又何尝不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受到那般屈辱对待,她的心又是怎生滋味?可娘体弱多病,还有不谙世事的丑儿,哪里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一介弱女子,一手撑起这个家,这其中当有多少艰辛苦楚。

  分明是他的亲娘,娇娘却选择不告诉他,宁可弄脏自己的手为娘复仇。她不信他会信她,她今日那戒备的眼神,许是还怕他会趁机对付她。或许还认为他会站在田家人的一边,去对付她。

  邢慕铮抓了发痛的胸口,对天长默。

  ***

  陈卓骑马回桂县,却是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衙门。今儿值夜的是高师爷,他是个老师爷了,桂县走了好几个县官,他却一直担任着师爷一职。桂县里的大小事,问他是再清楚不过。

  陈卓请他找出邢家的户籍卷宗出来,邢侯入伍,这家眷应是还在桂县住着,陈卓心想若是了解了这侯夫人为人,许对这桩悬案有些帮助。只是高师爷一听他要找邢府的卷宗就变了脸色,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一个劲问他为何突地要邢家卷宗。

  陈卓少不得将今早发生的事与高师爷说了,高师爷大吃一惊,一拍大腿道:“你说是定西侯回乡祭祖?就今儿早上?哎呀,陈捕头,你怎地也不与我和张大人说一声!”

  陈卓皱眉,这师爷怎么只拣旁的听?若没有发生命案,邢侯回来祭祖又与他们什么相干?他没有知会官府,就摆明了不想声张,“高师爷,”陈卓拉住马上就要出去通知县官的高师爷,“你先莫急着走,且先将邢府的卷宗找出来给我瞧瞧——衙门里还有么?”

  高师爷不得已停下脚步,“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陈卓见高师爷目光闪躲,上前一步追问。

  “只是……”

  “师爷,你我既为同僚,又何必卖关子。”

  “唉,陈捕头,不是我不愿说,而是我不敢说。”

  “有何不敢?”

  高师爷左右看看,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侯府夫人,是个在逃的杀人犯!”

  ***

  隔日陈卓穿着衙门青色绣花服,腰别佩刀登门至邢宅求见邢慕铮,身后张县官与高师爷和几个差役严整以待。李青拄着拐开了门,告知今日定西侯爷因家事缠身,不便见客。陈卓从善如流改而求见侯夫人。李青像也回答得很快,“夫人因姨老爷姨太太暴毙之故,伤心欲绝卧床不起,更无法见外客。”

  张县官上前道:“下官等正是听闻侯爷府上噩耗,前来探望。”张县官见邢宅并未设灵堂,就知死者并不葬于桂县,因而将吊唁改口。

  “我们爷说几位的好意他心领了,只是诸多不便,几位还是请回罢。”

  张县官听了不敢放肆,看了陈卓一眼便要回转,陈卓却道:“下官今日前来是为府上一桩旧事,实属公务,还望侯爷与夫人拨冗相见。”

  李青深深看了陈卓一眼,便叫他们稍后,他再进去通报。

  陈卓等人在外等候,张县官急道:“陈捕头,你还是要提那桩旧案子?”

  陈卓道:“既是悬案,定要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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