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钱娇娘顿了顿才知道他问的什么,她注视于他缓缓道:“怕……”
邢慕铮沉了脸,她果然还是怕的么?
“就能放我离开么?”钱娇娘慢吞吞把话说完。
俊脸更沉,邢慕铮闷闷道:“不能。”钱娇娘犹豫又问:“若不怕,又能放我离开么?”“也不能。”这妇人说来说去,竟就离不脱离开二字了。
钱娇娘只觉上当受骗,“那侯爷还有甚好问?”钱娇娘摔了帘子。
邢慕铮吃了个闭门羹,摆手叫人赶车走,转身时唇角却扬了起来。她并不怕。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马车缓缓起程,钱娇娘自后窗阁中往后看,黑烟还在不停地上冒,只是渐渐地小了。
清雅脸色苍白,她方才也找地方吐了一场。这会儿她忧心忡忡,与钱娇娘一起看着那大火,“也不知是谁是幕后主使,竟为了暗杀侯爷,不惜烧这一场大火,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受牵连。”
“可不是么,有本事就冲着邢慕铮一个人来,害老百姓算什么英雄,畜牲不如!”钱娇娘也是最恨这些为一己私利不顾无辜之人的阴险之辈。
听说这场大火直至两个时辰后才扑了干净,宋氏夜里过来与钱娇娘道晚安时说的,原来甄昊回来了一趟,换了身衣裳又匆匆走了。
钱娇娘听得火灭了,可算是松了口气。
“我们爷说他去找侯爷去了,大概回得很晚,请夫人莫等先睡。”
钱娇娘压根就没想过要等,她忙着绣清雅的衣裙。烟萝雨萝作为邢慕铮已开口收下的妾室,自是留在屋里伺候钱娇娘。清雅这会儿才知道邢慕铮收了两个名伎为妾,她看双胞胎的眼神一变再变,最后嘲讽笑笑,摇了摇头。
钱娇娘自是没有叫二人伺候,请宋氏替她姐妹俩安排了个屋子,便让人走了。
清雅瞅瞅钱娇娘,“你没事儿么?”
钱娇娘奇怪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清雅轻笑一声,叹了一声,“真羡慕你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
后来清雅撑不住也去睡了,钱娇娘坐在椅上发了一会呆,似是在想今天发生的事儿,回过神来又不知想了些什么。她摇了摇头,专心刺绣。她想出了一种新针法,对着油灯绣得精神头十足,连外头打了三更都不自知。
“这么晚了怎地还不睡?”不悦的浑厚声音蓦然传来,叫专心致志的钱娇娘吓了一跳,她的手一歪,针头扎进她的食指指腹,“哎呀。”
血珠子自指腹中渗出来,钱娇娘慌忙挪开手,生怕污了缎子。无声无息闯进来的男人一个箭步到了她的面前,抓了她的手一看,平日里看惯的血色突地变得刺眼,邢慕铮想也不想,将她的食指含进嘴里。
手指被湿热的柔软舔过,钱娇娘顿时臊红了脸,手指全都麻了,想抽出来却被他抓紧着手腕。
“吓着你了。”邢慕铮含吮了好一会儿,松开用粗砺的指腹摩挲她的手指,瞧不出血了,钱娇娘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用力甩了两下,拿手帕擦手指。
“侯爷大半夜的不睡觉,又跑到别人屋里来作甚?”钱娇娘警惕抬头问显然才从外头回来的邢慕铮,他换了一身衣裳,似还带着外头的阴冷寒气。
邢慕铮道:“甄昊为咱们准备的是一间屋子。”
“哎呀,您这义弟做事也马虎,这不是扰了侯爷您休息么?”钱娇娘一听,俐索地收拾了绣线绣针,就要往外头走。邢慕铮抓住她的手腕,“甄昊都已瞧见我进来了。”她就不能给他留一点颜面么?
邢慕铮的声调前所未有的软,好似还带了一点小委屈。钱娇娘定定注视了他一会,抽了手臂点点头,“我知道了。”
钱娇娘放下了绣篮,邢慕铮心头暗喜,心道莫不是苦肉计管用了?只见钱娇娘走到桌边,沾了已经凉了的茶水往自己脸上抹两道泪痕,随后又拿了绣篮,掩面往外奔去。
定西侯夫人不知因何得罪了侯爷,被怒气冲冲的侯爷一回来就把夫人赶出了门外,侯夫人出来时泪水涟涟,看上去好不可怜。
不出一会,值夜的奴婢们便传出了热腾腾出炉的大消息。
怒气冲冲的侯爷:“……”他现在发怒还来得及不?
邢慕铮一脚踢翻了椅子。
甄昊这才回了屋里,就听说侯爷与侯夫人生了气,把夫人赶跑了。他抓抓脑袋,想了一想,叫宋氏把怜香送去邢慕铮屋子。怜香是甄昊上回喝花酒,与公子哥们闹腾买回来的小妾。她是甄昊姬妾里最会取悦男子的。甄昊想着若是邢慕铮有用就将怜香送给他,谁知不一会儿,怜香也被打发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为此邢慕铮第二日还训甄昊一顿。
甄昊委屈得很,“这不是看哥哥需要,我才将爱妾送去的么?”他自是也爱怜香,但怎么也比不上义兄重要。况且妾又不是妻,赠送妾室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么?
邢慕铮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招呼,“不开窍的东西,有你好受的一日。”
甄昊被打得冤枉极了,不知义兄因何好端端地诅咒他。只是邢慕铮说了这句话后就懒得搭理他了。可甄昊还为那道口谕圣旨堵着心,他又凑了上去,小声问了这事儿,邢慕铮淡淡道:“这事你不必管,只要记住我的妻子只有钱氏一人,往后我若有甚意外,尔等必护她与丑儿周全。”
祝寿队伍改走陆路,继续往永安前行。只是除却侯府原本的队伍,又增添了十几车的人马。昨儿夜里审训的两个刺客,其中男刺客因严刑逼供死了,女刺客想死没死成,不堪折磨招了。他们原是江湖上的一个七人成队的杀手组织,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除了皇帝,他们谁都敢杀。这回是有人买了邢慕铮的命,因此他们故意纵火声东击西,行刺邢慕铮。甄昊问及主谋,女刺客支吾着吐出了黑菊派。
这黑菊派原是江湖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帮派,以黑菊为印,旨在练武养性,向来与朝廷没甚瓜葛,又怎么会突然谋杀邢慕铮?甄昊还想不明白,为以防万一,他又招了一队人马跟在邢慕铮后面保护于他。同时还有甄昊准备的几箱衣物,送的二妾烟萝雨萝,刘提督等人送的几个私奴娇妾,这加起来队伍就越发地长了。
邢慕铮眉头大皱,甄昊好说歹说请邢慕铮在还未查明情况时,注意些安全为好,就是不为他自己,也该为了嫂子的安危。邢慕铮这才勉强同意了,只是叫人把收来的私奴娇妾统统送上船先回玉州去,只留了烟萝雨萝二人跟着上帝都城。
这任谁看都明白邢慕铮对二萝另眼相待,烟萝雨萝也很争气,既能在野外烧出好菜,也能琴歌唱和,曼妙舞姿,还如此国色天香,试问天下哪个男子不想将这二姝藏于金屋?
二萝出自明琥青楼,常听文人墨客吟诗填词,得了许多新曲儿,其中有好几首是写给她姐妹二人的。只是这些邢慕铮听过既罢,反而对二萝偶尔唱和一次的一首《天地蛮》有兴致,好几回叫两人当众弹琴吟唱。烟萝解释这首曲儿原是由一个落魄大汉醉酒时填成的,名为问天,邢慕铮问大汉姓名,姐妹俩皆摇头不知。钱娇娘也爱这曲儿,只觉豪气冲天,大有与天地一博之意。每回听都听得入迷,有时还在车中哼唱。
一回他们在河边休憩,王勇也听出些意思来,他对邢慕铮道:“爷,两位姑娘唱得真好,这词曲儿也好,不像有些曲儿软绵绵的,听着没劲。”
邢慕铮听烟萝唱完,望向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曲儿是好,不过此二人差强人意。”
王勇奇道:“烟萝姑娘唱得这么般好了,爷还不十分满意?”到底什么样的神仙才能叫大帅满意?
邢慕铮道:“有人能唱得比她好。”
清雅这厢也在与钱娇娘道:“二萝弹唱这曲儿,还差点意思。”
钱娇娘笑道:“许是这曲儿是大汉写给自己唱的。”这曲儿豪情万丈,姑娘家唱成这样已是不错了。
清雅道:“我知道有女子能唱得比她好。”
“谁?”钱娇娘好奇。
清雅笑笑,正要说话,却见王勇过去把雨萝的琴要了过来,送至邢慕铮面前。邢慕铮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膝上。
清雅顿时坐直了来,抚掌笑道:“莫不是侯爷要弹琴了?尝闻侯爷文武双全,是名儒将,却还从未听他弹奏,不知是否果真属实?”
钱娇娘也不知邢慕铮会弹琴,她从未听他弹过。今日兴致这般高,大抵是要在美人面前显露一番。
“夫人,咱们爷弹琴可好听了。”阿大蓦地凑过来,眯着笑与钱娇娘道。钱娇娘古怪瞅他一眼,他特意来告诉她是个什么意思?
其他人等见邢慕铮今日如此雅兴,全都侧目竖耳,放缓了手中的事儿。
“铮!”地一声,邢慕铮挑起琴弦。
清雅惊喜轻声道:“就这一声儿!”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邢慕铮稳坐如松,长指勾拨。一时琴声溢出,铮铮有声,霸气陡然四起。看那渺渺云峰,浩浩山河,气吞万里如虎,千军万马奔腾叫嚣,是这锦绣江山!
邢慕铮分明与雨萝弹奏的是同一首,在场者却听得全然不同,雨萝琴艺再高,也不过尽量仿照曲儿意境显出豪气,而邢慕铮一拨一挑,全是英雄铁血,山河尽收。钱娇娘愣在原处,她直勾勾地盯着邢慕铮,她浑身的血液在沸腾,连指尖都热了起来。这是邢慕铮的问天!
烟萝站在一侧,细听邢慕铮琴声几番震惊。她听过不止一个琴艺高超的男琴师弹琴拨弦,却从未听得这血脉贲张,她的喉咙发痒,她希望与之唱和。烟萝吞了吞口水,站直了身子张口意欲放声而唱。钱娇娘瞧见了,眸光渐深。邢慕铮却猛然一挑,琴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猛然回神。
烟萝的歌声堵在喉咙里,她略不知所措看向邢慕铮,邢慕铮也正不悦看她。烟萝的心猛地一跳,难道侯爷不愿叫她唱么?
邢慕铮将琴放于一旁,扭头看向钱娇娘。钱娇娘与他对上视线,偏头移开。邢平淳原在不远处喂他的马,听邢慕铮的琴直接僵在原处,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兴奋牵马跑过来。李清泉过来低唤邢慕铮一声,邢慕铮点头,站起来负手转身看向官道。邢平淳等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官道上竟不知何时停了数百士兵。领头的将士坐于马上,铁锁银甲,头戴红缨盔。他将手高高举起,率众向邢慕铮一行齐整跑来。
这些都是燮朝的正统军,看番号应是惠州驻军,因此一干护卫并不惊慌,只是奇怪他们因何在此。
那领头将士在不远处下马,大跨步上前,带领士兵在邢慕铮面前单膝下跪拱手道:“末将惠州军校尉李毅率团兵二百,见过定西侯!”
“请起。”
李毅起身,与邢慕铮等人说明来意。原来是明琥知州将邢慕铮在明琥遇刺一事上报了朝廷,宰相杭致得知此事极为重视,他算算脚程,下令惠州驻军立即寻到邢慕铮,护送其一行人等上永安。
“杭相心意,邢某感激不尽。”邢慕铮听了淡淡点头,道,“只是要辛苦兄弟们。”
“这都是末将份内之事,只是邢侯精忠报国,如今卸下金甲,竟还有贼子谋害邢侯,着实该死!”李毅愤愤道,“不知那些贼子是何身份,邢侯可有眉目?”
邢慕铮道:“邢某也完全没有头绪,一切交由明琥州调查。”
烈雷猎食回来,在空中盘旋唳叫,钱娇娘怀里的独眼狗一听这叫声,就竖了毛从钱娇娘手臂里跳下来,仰头对着烈雷狂吠。烈雷也在半空中对着独眼狗扯着嗓子喝。
“大姐,别叫了。”钱娇娘给自己的独眼小狗取名叫大姐,钱娇娘无奈得很,她这小大姐谁都怕,就是不怕这轻易能啄死它的大老鹰,一看见就跟仇敌似的狂叫不已。烈雷被主人教训过,不敢攻击小狗,但暴脾气又受不了气,也就与小狗对着喊叫。于是每回都能看见一只残了的独眼狗与一只老鹰互相“叫骂”的场景。
李毅傻了眼,“那,那不是鹘鹰!”惠州一带最爱养鹰,但凡好一点儿的鹰就值很多钱,像这万鹰之王的鹘鹰,李毅作梦都想要,却从未见过。今日能得以一见,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出任务。
“对,那是大、咱们爷的战鹰烈雷!”阿大差点没能改口,邢慕铮已交待了,不让他们再叫大帅。
“战鹰!它还上过战场!”李毅双眼发光。
“那可不,凶着呢!”
虽然阿大在前面夸,烈雷在后面跟一只小狗虚张声势,着实让人怀疑阿大话中的真假。邢慕铮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钱娇娘被吵得头疼,拿了两块牛肉干,一块喂了大姐,一块抛给了烈雷,这才得已安静片刻。
“那鹰谁人都能喂么?”李毅着实震惊了,他脱口而出。难道是邢侯不会养鹰,把好好的一只鹘鹰给养废了?
“当然不能,那是我们夫人。”阿大给了李毅一个没见识的眼神,“这鹰能随便喂么,我不是听说惠州爱养鹰,怎地李校尉不养?”
李毅:“……”抱歉是他没见识了。只是邢侯的老鹰,让一妇人喂着玩?就算是妻子也……他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只黑头老鹰,家里老祖宗要赏玩都不能给!
邢慕铮让人收拾东西继续上路,既然有了军队护送,邢慕铮便让甄昊的人马打道回府了。钱娇娘抱着大姐钻进马车里,随即进来一个人,钱娇娘以为是清雅,一抬眸却是一团大黑影。
邢慕铮进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钱娇娘看了他一眼,低头轻抚独眼狗的脑袋。邢慕铮不发一言地坐下,原本宽松的车内因他的加入立刻逼仄。清雅原是想上来,站在底下默默观望。钱娇娘抬眸瞅她,邢慕铮长腿一搭,将娇娘困在角落,也瞅清雅。
清雅只觉自己前边面对的是老虎,后边追赶的是豺狼。进退两难。
最后清雅给了钱娇娘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地去了下一辆马车。钱娇娘瞪了双眼,不敢相信这丫头居然弃她于不顾。她哪知道清雅的小算盘,她得罪了她没事,若是得罪了邢慕铮,不知道会出什么夭娥子呢。权衡之下,清雅没义气地溜了。
邢平淳如今只要有马骑就绝不上马车,就更指望不上了。等车子慢慢地往前动起来,钱娇娘假装乏困,闭目养神。
邢慕铮却全不知何为礼貌,瞧她闭了眼睛,也不管不顾地推她,“别睡,跟你商量件事儿。”
钱娇娘只能睁开眼,冷清的眸子望向面前的男人,“侯爷有何吩咐?”
邢慕铮对上她的目光,胸口一阵窒闷。不知为何,这妇人这段时日待他愈发冷漠,若说是先前是十等,如今已到了十二等。他再怎么待她好,她也视而不见。并且,还只对他一人。
邢慕铮吞下苦涩,问她,“你觉着烟萝雨萝如何?”
钱娇娘咧嘴笑了,“我觉着好不好不顶用,侯爷觉着好就成。”他这是做什么,来显摆他有一对美妾?
“模样上佳,才学亦可。”邢慕铮倒还真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