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啊,对!”钱娇娘一拍脑门,扑通一声跪下来,“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声儿大得让吴泓如梦初醒,“快快请起,邢夫人。”
邢慕铮与邢平淳一左一右扶起钱娇娘,邢慕铮道:“拙荆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太过紧张,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吴泓捻着佛珠笑道:“无妨,邢夫人真性情,孤这般受人爱戴,反而该高兴才是。”吴泓说话时尾音都有些抖,不是被气,而是激动的。他可从未碰到过这般粗俗不讲究的妇人,更何况还是邢慕铮之妻。倘若能尝此女滋味,他的花名册上就要添上美妙一笔了。
正值此时,那妇人抬眸看了吴泓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吴泓胸膛陡然火热,他暗忖道,此妇定然也对我有意。思及此,吴泓恨不得这会儿就背着邢慕铮与他的妻子缠绵。
“孤方才看邢夫人也学马球,不知夫人可听过打驴球?”
“驴球?”
“是了,与马球相似,不过是坐在驴背上打球。现下宫中娘娘们都喜欢玩驴球,这马球对女子而言还是太过危险了些,像邢夫人这般花容月貌贵重之身,万一受伤了可就不好了。”吴泓轻柔道。
永敬伯听了冷汗层层地出,他是太子伴读之一,怎会不知太子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儿?今日那亭子还是他安排的。只是这太子爷胆儿是不是越发地肥了,先偷人妾,再玩人妻,如今连定西侯的妻子也惦记上了?他不能够这么蠢罢?虽说定西侯不在仕,但谁人不知他于大燮朝的重要地位?倘若谁得了他的支持,那皇位才是真正的板上钉钉,如今良贵妃所出三皇子吴淞早到年纪封地封王,却还留在永安城中,不就是圣意不明么?太子不趁机拉拢邢侯,反而还肖想他的妻子?他这是当太子当腻了?
覃文植偷瞧邢慕铮,他脸上无甚异样,应是没听出来。覃文植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正说着,忽而宫中来了公公,传口谕让邢慕铮立即进宫见驾。
邢慕铮领了旨便马上与吴泓告辞,吴泓道:“邢侯若是着急,孤与永敬伯可替邢侯送夫人回府。”
不不不,他不愿意,为甚还要拖他下水。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他只是个不中用的世袭伯爵,饶他一条狗命罢!覃文植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邢慕铮道:“不劳殿下大驾,臣顺路便送家眷回府了。”
吴泓惋惜道:“今日偶遇邢侯,孤原还想与邢侯多聊一会,不想父皇急召入宫,那便下回再聚。”
邢慕铮躬身告辞,领了钱娇娘等人离开,吴泓凝视钱娇娘背影,唇边笑意久久不去。一转头对上覃文植大大的苦瓜脸,顿时遐想都飞了,他骂一句,“你离孤这么近做甚?”
覃文植顶着哀怨脸与吴泓道:“殿下,您方才想的与我所想的应不是同一件事罢?”
吴泓拨着佛珠,清清嗓子,“孤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你想什么?”他说罢便拢拢大氅往外走。
覃文植追上去,“殿下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我却是殿下肚里的蛔虫,我虽不才,但殿下今日定要听我一句,万万不可啊!”他覃家是依附着太子的,若太子失势,他们覃家也就完了。
吴泓笑笑,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放心放心,你的忠言,孤听见了。孤要回宫了,去把孤的马车叫来。”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是未来的大燮天子,还有甚是他不可的?还万万不可?这覃文植是小瞧了他,还是高看了定西侯?那定西侯再有战功,也不过是他吴家的家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区区一个妇人?就算东窗事发,父皇难不成会为一个妇人废他太子之位不成?那邢慕铮难道会与他这未来天子作对不成?若当真有叛骨,他就趁机将他杀掉。横竖他有功高盖主之虞,留着也是后患。
这哪里是听见了,这是全没听见啊!覃文植一见就不妙,他大叹一声,重重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
这厢钱娇娘上马车前,见邢慕铮脸色阴沉,以为方才之举见效了,她蹙眉道:“侯爷,我刚才在太子老爷面前是不是失礼了?对不住,我这从小到大哪能想到会见太子老爷呀,这一紧张就……我没给侯爷你丢脸罢?”
邢慕铮深深注视她一会,钱娇娘有点发毛了,他才笑道:“没事儿,谁见了太子,都难免紧张。只是……我本不该带你来。”
钱娇娘故作不解地眨眨眼。
“到永安来叫你跪来跪去,还不如玉州自在。”邢慕铮摇摇头,钱娇娘僵了一下,邢慕铮竟就把她抱上了马车。
钱娇娘坐进马车里还是懵的,邢慕铮方才说了什么?他后悔带她来,是因永安不如玉州自在?
邢慕铮上了马,看了看车篷,又看了看马球场,“麻烦事。”他喃喃自语,眸光渐冷。
“爷,你说什么?”阿大问。
邢慕铮收回视线,“没什么,走。”
***
邢慕铮这回在炼丹房内见着了泰康帝,他正与一个精瘦的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二人拿着一个罗盘说些什么。毛祺领了邢慕铮进来,泰康帝就板了脸,但好歹在外人面前给了邢慕铮面子,“牛道长,他是朕最英勇的武将邢慕铮,大燮朝的定西侯爷,邢爱卿,这位是太虚观的修道高人牛道长。”
牛道长忙下炕与邢慕铮行礼,邢慕铮回礼。牛道长抬头时正好看见邢慕铮胸前的挂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回头看了泰康帝一眼。泰康帝不解其意,牛道长上前与泰康帝耳语两句,泰康帝的眼睛也亮了,目光也落在邢慕铮挂的那颗牙上。
牛道长拿了自己的罗盘便出去了, 泰康帝下了炕,亲自为炼丹的八卦炉里添了火。邢慕铮默默在一旁站着。待泰康帝添了炭火,又去一旁药柜找出一截小指长的骨头,放在碾杵里慢慢碾压。
“邢卿,你这是存心与朕作对是么?”泰康帝碾着骨头,慢悠悠地道。
邢慕铮道:“微臣惶恐,不知陛下所谓何事。”
“你还不知道所谓何事?你这存心要气、气朕啊!”泰康帝是立志要寿与天齐的,死字如今都不说出口了。
邢慕铮单膝下跪,“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
“臣不知。”
泰康帝气得想拿磨杵砸他,“你……好你个邢卿!还跟朕装糊涂,说!你今儿是不是带你那原配妻子去看马球了?”
邢慕铮老实回答道:“是。”
“那你还不知道因何气朕?朕分明说过要你跟你妻子和离,你还带着她到处招摇过市,怎么,你是故意跟朕打擂台?”
“臣不敢,臣只是可怜内人为臣操劳多年,从不曾享福,故而带她去看马球高兴高兴。”
“你叫她高兴了,就没想过朕高不高兴?”泰康帝道,他声音渐沉,“还是你眼里压根没有朕这皇帝?”
“臣不敢。”
“那你说,为甚要这般所为?”
邢慕铮抬头看了泰康帝,复又低头下去,竟是犹豫了,“臣……”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邢慕铮抬头看了泰康帝,复又低头下去,竟是犹豫了,“臣……”
“臣什么?啊,你何时也学会吞吞吐吐了?起来回话。”
邢慕铮起了身,并不言语,却重重叹了口气。
泰康帝见状,抚了抚胡须,好笑道:“你小子,莫非……”他怎地忘了,他这前大将军虽久经沙场,但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血气男儿,“你莫非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被你那妻子迷住了?”
邢慕铮迅速道:“臣没有。”
泰康帝哈哈大笑,他虽然是半出世的人,听这冷心冷肺的得力大将这般欲盖弥彰,不由起了戏谑的心思,“你可成了罢,朕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你这点花花肠子?”
邢慕铮低头不言语了。
泰康帝自个儿说完,发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要邢慕铮承认他中意他媳妇儿了,自己不就成了拆人好姻缘的坏人了?于是泰康帝忙话峰一转,“朕年轻时也跟你似的对刘贵妃喜爱得不得了,后来又喜欢郑贵妃,良贵妃……你现下这会儿是为你那妻子着迷,待时日一长,便不新鲜了。来年开春选秀,朕的秀女由你挑,挑几个都成,一个为正,其余的为侧,这总成了罢?”
“臣就要她一个。”邢慕铮竟似赌气道。
这可糟了,这是泥足深陷了。泰康帝头疼了,这一牵扯到情情爱爱,都跟变了个人似的。杭致那般冷心冷肺的,听说也是为了亡妻白了头。如今轮到邢慕铮了?
“瞧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一个妇人么?个个寻死觅活,威风扫地!”泰康帝就不明白了,这两人说来也都不是好糊弄的,怎么就在这事儿上想不开?莫非是他们命犯桃花?
邢慕铮取下蛇牙摊在手心,“陛下可知臣的这颗牙是什么来头?”
泰康帝眼神变了变,手下的动作也停了,“这……是一颗蛇牙罢?”
“陛下果然好眼力。”邢慕铮双手送到泰康帝面前,泰康帝摩挲着牙面,不住点头,“这的确是一颗好牙……你从何处得来的?”
“此牙是臣与几个手下在乌岭中寻得百年大蛇,诱它出来杀死取下。那蛇很是狡猾,一口能吞下一个人去,又隐于深林之中,臣费尽了心思才取得这一颗牙,为这差点命丧了黄泉。”
“果然百年大蛇!你……如此冒险是为……”难道他知道他正四处寻百年大蛇的蛇牙炼丹,才去杀了那蛇?
邢慕铮低头双手伸于泰康帝面前,泰康帝知他是要拿回蛇牙,捏着牙尖还舍不得给。但人家手在面前,他不得不还于他手上。邢慕铮拿回蛇牙,带回胸前,这才说道:“臣听一隐士说百年大蛇的蛇牙,有迷惑人心之功效,若取来每日磨上一些让妇人喝下,长久以往,妇人定对枕边人死心塌地。”
“胡说!无稽之谈!”泰康帝气得笑了,百年大蛇的蛇牙啊!这世间能有几条百年大蛇!如此珍稀的百年蛇牙分明有延年益寿之神效,竟被哪个茅山道士妖言惑众说成了迷惑人心!
“臣倒以为并非无稽之谈,因这下堂之事,臣妻以为是臣从中搞鬼,心灰意冷与臣离了心,现下臣磨完一根蛇牙偷偷喂了她……”
泰康帝倒抽一口凉气,“你已磨了一根了?”老天爷,暴殄天物啊!泰康帝痛心疾首,他后悔得心都在滴血,如若他不多事去发那道圣旨,这两根蛇牙可都是他的了!
“对,磨了。说来也奇,这些时日她真个儿对臣好些了,臣信再把这根蛇牙磨完,定能叫那妇人回心转意。不瞒陛下,现下这根蛇牙就是臣的掌中宝肉中肉,谁要跟臣打这蛇牙的主意,臣就跟他拼命。”邢慕铮面色淡淡,但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好像谁动了他的蛇牙,他真要将人碎尸万段。
“你……”泰康帝一句话堵在喉咙里,这小子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问他要这蛇牙,不是摆明了要他造反?他可是要与天地同寿的皇帝,在此紧要关头,他可绝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事儿。若强硬把邢慕铮杀了,万一边境再犯,他又找谁替他稳固江山?
邢慕铮说完,言语又变得消沉,“臣想过了,此事本因臣而起,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本不该再为难陛下。只是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日,待臣磨完了这根牙,臣妻对臣死心塌地了,臣就遵旨与她和离,将她隐姓埋名藏在府里便罢了。”
“等等!”泰康帝拿着磨杵指着他,“你不要乱来!”
邢慕铮双眼陡亮,“陛下这是愿意替臣想法子了?”
若是钱娇娘在此,怕是会对这般会演戏的邢慕铮目瞪口呆。
泰康帝哑巴吃了黄莲。他哪里想替他想法子,他不过是看不下去他再拿着绝世宝贝去干些没用的事儿!只是这不替他想法子,他这长生不老的仙丹……
邢慕铮下跪用力磕了三个头,“陛下,臣此生惟有一愿,与我妻钱氏携手白头,还望陛下成全!臣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邢爱卿,你这是在为难朕啊!”泰康帝背手大步走到他面前,唉唉作叹。
邢慕铮的额头抵在地下,沉默请求。
泰康帝来回走了几圈,才伸手扶起邢慕铮,“你先回去,让朕好好想想!”
“臣遵旨。”邢慕铮闻言也不磨叽,依礼告退。只是他走到门前,又被泰康帝叫住,“那根蛇牙,你莫要再磨了。”
邢慕铮竟还有些犹豫了,“这……”
泰康帝急得瞪眼,“这是圣旨!在我想明白之前,你不能再磨蛇牙!”
邢慕铮总算领了旨去了,牛道长从另一侧门进来,泰康帝叹着气将事儿全与牛道长说了,“牛道长,你说朕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好好的一根蛇牙,就被那鬼迷心窍的小子这般浪费了!朕这心疼呀,就跟火烧似的。”
牛道长安慰道:“陛下莫急,咱们需要的蛇牙只用一根便够了。”
“可是就算他是朕的臣子,朕也不能强抢呀,但朕先前又的确发了旨意去,这金口玉言的圣旨,朕岂能说改就改?朕,为难啊!”
牛道长捻着山羊须,沉默片刻,忽而眼珠一转,他凑上去,与泰康帝耳语两句。
泰康帝听了,犹豫不决,“这……合适么?”
“既然陛下方才没透露什么,自然合适。”牛道长笑道,“总比陛下改圣旨的好,您说是么?”
泰康帝想了想,咬牙点了点头,“道长说得有理,那就这么办。”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天便是泰康帝万寿,因为并非整寿,泰康帝并没有让礼部同意外国使节的来访祝贺,只是叫了邢慕铮等看重的大臣与皇子们回永安庆祝。这两日众人都没功夫想其他的。翌日邢慕铮与众臣陪了泰康帝去太虚道观祈福,万寿节当日,邢慕铮天还未亮就出了门,先是进了皇宫与大臣们一齐朝贺,后陪同泰康帝到祭坛祭了天地。从祭坛出来,泰康帝领众臣去看了一场马球赛。回宫的途中,一路彩坊接连不断,两边禁军立在两旁,百姓夹道迎接迎接跪拜。回宫后泰康帝赏赐群臣宴,君臣共饮。臣子依次送上贺礼。
直至下午未末,邢慕铮才策马回了王府巷。虽然没行军打仗,但邢慕铮觉着这半日下来比打仗还累。幸而泰康帝晚上与家人共宴,臣子不必陪同。邢慕铮下了马,随手扔了马鞭,拍了两下闪电,三两步跨上了台阶。一个挂眼睛画儿的小贩与他擦肩而过,低头快步离去。邢慕铮看了他一眼。看门的小厮见主子回来了,忙开了大门。李清泉跟在后头上来,看门小厮拦下他速速与他说了两句。
李清泉略有错愕,追上邢慕铮与他道:“爷,方才看门小子说,有个卖眼睛药水的小贩受人之托来传话夫人,说是有位旧识得知她来永安,心中喜悦,只憾不能相见。”
“什么旧识,姓谁名甚,家住何处?”邢慕铮脚步未停,淡淡问道。
“这些那传话的小贩都没说。”李清泉偷瞅邢慕铮。若那旧识是个女子,又怎会遗憾不能相见?这旧识分明是个男子。
邢慕铮沉默片刻,在垂花门前停下,“不必传话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