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珍馐娘子 第19章

作者:果酱果酱 标签: 美食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薛盈走后,郑良见李维只是怔怔的,拿了一本书在看,却很久都没有翻页,犹豫片刻递上一盏秋梨膏水道:“阿郎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李维随意喝了一口,原来还是刚才薛盈做的秋梨膏,心中一烦闷,随手将茶盏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郑良服侍李维多年深知他的性情,默默收拾毕碎了一地的茶盏,出声劝道:“阿郎,我瞧薛娘子是话直说的爽朗性子,未必能明白您的心思。”

  李维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多话了?”

  郑良内心叹息一声,只好默默退下。

  那一厢薛盈回到自己的居所后,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李维性子是有些古怪挑剔,但好歹也算通情达理,不会有意与下人为难。自己今日好言好语向他解释了半天,他却硬是不松口,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横竖是睡不着,她忽然想起,上月下雪时,她与陈娘子在庭院里收集了大半罐梅花上的雪,当时舍不得吃埋在地下,现在可以取出来烹茶了。

  薛盈随即整装起身,推开房门来到院中,却发现李维迎面走了过来,她不由一惊,只好上前去行礼。

  许是天晚了,李维并未像往常那样注意仪表,只穿了一件月白色中衣,随意披着黑色大氅,头发松松地用逍遥巾笼住,长长的发带垂坠下来,倒更加像风度翩翩的书生了。

  在的月光映射的下,李维面色显得异常柔和,随口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此时他靠得极进,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暗暗袭来,薛盈无端觉得有些尴尬,暗暗向后退了一步,方才开口道:“中午睡多了,晚上一时睡不着,想起上个月在梅树下埋了一瓮雪水,特地过来取出。”

  李维默默拿过她手中的花锄,沉声道:“我来取。”

  此情此景,薛盈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默默地看他用花锄挖开土。她忽然注意道:他的手指极修长,骨节分明。

  取出那瓮雪水,李维见薛盈呆呆地,沉声道:“愣着做什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最后每天一句:盗文狗去死。

第32章

  进入薛盈的居所后, 李维径直坐下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她煎茶。

  薛盈取了一小块洪州双井茶,用金器碾成细末, 再用细绢仔细筛选, 然后取出筛好的茶末, 放入烫好的兔毫盏, 小心注入煮开的雪水, 却见盏中泛起白色的汤花,茶色呈现出雅致的淡黄。

  薛盈将茶盏递给李维道:“用梅花雪煎的双井茶味道轻浮,阿郎尝尝看?”

  李维只是愣愣的, 直到薛盈再次提醒他, 才拿起茶盏随意尝了一口,接着便起身在室内踱步,像是十分苦恼的样子。

  李维这几天越发古怪了,薛盈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随口道:“阿郎放心, 婢子会过完春节再辞工的, 年底事情多,婢子这时候走不合适。”

  李维忽然停住脚步, 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靠近薛盈道:“你想不想,长期留在府里?”

  薛盈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呆呆地问:“阿郎的意思是,想要我一直在府上做厨娘?”

  李维凝视她片刻道:“傻瓜,我想让你嫁给我。”

  薛盈惊得手中的茶盏差点掉在地上, 即使她曾想过一万种可能,也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李维这样古怪的性子,又好男风, 怎么可能会看上自己?她急忙道:“阿郎还是不要和婢子开玩笑了,婢子实在没有这样的福分。”

  李维的神色却很认真:“我不是开玩笑。”

  薛盈呆呆地望着他,半响方道:“阿郎,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李维恍若未闻道:“我知道你出身寒微,你我二人身份相差悬殊,原也不匹配。但你毕竟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我不会委屈了你,愿意亲自下聘,以贵妾的身份娶你。”

  薛盈一开始还怔怔地听着,可后来她一下就子看出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认为她会毫无问题给他满意的答复,所以神情十分笃定,她心中渐渐涌上一股怒火,冷声道:“按常理来说,阿郎能看上婢子,婢子应该感激不尽才对。可是婢子本来就是不识抬举的人,阿郎实在不必这么为难,阿郎正当青春,又前途无量,日后自有名门淑女相配。”

  李维却听出了薛盈话中赌气的意味,觉得她未免太不懂事了。他如今以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同僚亦大多联姻世家望族,即便他不想走裙带关系,以妻族做上升之阶,好歹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做正妻。

  如果他色令智昏,真的想娶市井女子做正妻,太夫人和众亲族首先就会不答应,众位同僚也会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他和薛盈今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他们之间隔了一道身份的鸿沟,若要强行对等,放在那里都注定是悲剧。

  所以他思虑再三,还不如纳薛盈为贵妾,也免了太夫人和亲族的排斥。日后他自会好好待她,不过差一个正妻的身份罢了。

  谁知薛盈竟一点也不领情!

  李维不由皱眉道:“你不要意气用事,我这完全是为了你筹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薛盈怒极反笑,凝视李维片刻冷声道:“也真是难为阿郎了,只是阿郎费心筹划了这么多,怎么就没问问婢子愿不愿意?”

  没等李维开口,薛盈便起身正容道:“爹爹临终前曾嘱咐婢子,再苦再难,也要把瓠羹店经营下去,是以这些年来,婢子只想锻炼厨艺,根本没打算嫁人。别说阿郎想纳我为妾,就是阿郎想三媒六礼娶我为正妻,我也不愿意。”

  薛盈这样的反应,真是出乎李维意料,他霍然起身来到薛盈面前,盯着她道:“你说这话,未免太狂妄了吧。”

  他的目光带着上位者无形的威压,但很奇怪,薛盈并不胆怯,内心反倒有一股无形力量支撑着她,她淡淡一笑道:“阿郎恕罪,婢子自小生长乡野,粗陋泼辣惯了,况又出身微贱,原是配不上阿郎这般神仙人物。阿郎想要纳妾,自会有比婢子更懂事更听话的女子趋之若鹜,就不必再为难婢子了。”

  李维本是骄傲自负的人,今晚肯把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又耐心与薛盈解释了半天,已是突破他的底线了,谁知她竟丝毫不领情。想到这里,李维的脸也沉了下来,冷声道:“薛娘子,你可要想好了,日后不要后悔。”

  薛盈声音没有丝毫犹豫:“阿郎,婢子自小家道中落,这世间冷暖早就一一领略,像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原就不怕失去什么,也从来不懂什么叫后悔。”

  李维紧紧握住了拳头,道:“好,你果然是无心之人。你放心,你的薪金我会一文不差付给,今后我们便各不相干。”

  说完这话,李维当即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薛盈松了口气,坐在窗前愣了一会儿,无意间向窗外望去。却发现李维一人提着风灯站在不远处,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在这样漆黑的夜里,那一点昏黄的灯火格外亮眼。

  她看不清他的脸色,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她以为他会一直站在那里,谁知过了许久,他终是走开了,那一片光晕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一过腊八节,坊间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街巷中到处都在售卖韭黄、生菜、兰芽、薄荷、胡桃、泽州暘等蔬菜果子。除夕日禁中呈大傩仪,士庶之家皆围炉而坐,通宵不寐守岁。正月初一开封府放关扑三日,都人自早相互庆贺,入酒楼饮宴,即便是穷家小户,也换上了新洁衣服,把酒相酬,一城之人全都沉浸在狂欢的气氛里。

  因连日忙着掌厨接待客人,一直过了正月十六,薛盈才稍微空闲下来,有时间做些合自己口味的吃食。

  因薛盈很快要辞去厨娘的差事,李嘉颇为不舍,近日频繁来找她。

  “薛娘子,你过几天真的要走吗?”李嘉闷闷不乐地问。

  薛盈笑着劝慰道:“正月里事情多,总要出了正月再走。日后小娘子想吃婢子做的饭,到御街附近的薛家瓠羹店找我就是了。”

  李嘉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日后见你就没那么容易。哥哥这些日子总是看不到人影,娘娘又忙着礼佛,我真是闷得很。”

  薛盈内心一动,随口问道:“阿郎最近在忙什么呢?”

  “还不是忙着与同僚们应酬,日日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府,娘娘劝过他几次,他只是不听。大哥的性子,近来是越发古怪了。”

  薛盈沉默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她是豁达的人,很快便转移话题:“小娘子饿不饿,不如我做酥黄独给你吃吧。”

  酥黄独是坊间流行的一款点心,主料便是山家常吃的山芋,不过味道比一般的煮山芋要好吃多了。李嘉忙笑道:“好呀,离晚饭好有一段时间,正好我也饿了。”

  薛盈取来一把香榧子和甜杏仁。将香榧子的外壳夹碎,搓净黑衣,与同等分量的杏仁一起在研钵里捣碎。又取出一个新鲜的大芋头洗净泥沙,放入锅内加水煮制。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芋头的香气袭来,薛盈用筷子插了插,笑道:“煮熟了。”

  待芋头散热后,薛盈熟练地剥去芋头皮,切成薄厚适中的片。李嘉好奇问道:“是要将芋头放入油锅中煎吗?”

  薛盈笑道:“还得配上坚果粒才好吃呢。”她将捣碎的杏仁、香榧子和小半碗面粉放入大碗,加入适量水搅成稠面糊,再加入适量的水豆豉。

  她将芋头片在面糊里充分滚过,同将铁锅烧热,稍微多放一点菜籽油,将芋头片入锅油煎,待到芋头表面煎出硬壳,便迅速翻面,直到两面都呈现出金黄色,别有风味的酥黄独便做好了。

  薛盈笑对李嘉道:“小娘子赶紧趁热尝尝,凉了就不脆了。”

  李嘉迫不及待夹起一片芋头咬了一口,芋肉粉化软糯,芋香味十分饱满,面衣在芋片表面结成金黄的外皮,点缀粒粒甘香的果仁,吃起来香酥爽脆,再加上增鲜提味的水豆豉,真是一款口感层次丰富的美食。

  不知不觉间,二人便将半碟酥黄独吃完了,薛盈觉得有些口渴,便将烘烤后的紫苏叶放入茶盏内,浇上沸水冲泡。第一泡立即出汤,汤水倒掉不要,再次倒入沸水加盖闷泡片刻,紫苏饮便做好了。

  薛盈笑问李嘉:“小娘子喝紫苏饮喜欢放糖吗?”

  “喜欢的,要放一点糖才有味道。”

  薛盈向李嘉的茶盏内加了适量的糖霜,她自己那盏却没有加,她还是喜欢原汁原味的紫苏饮。

  紫苏饮一向以消除胃膈滞气著称,本身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李嘉喝了一口饮子道:“薛娘子做得紫苏饮,似乎味道更浓烈一些。”

  薛盈解释道:“青色紫苏叶的气味较淡,婢子选用的事双面紫的紫苏叶,气味更浓烈一些,是制饮子的首选。”

  李嘉点点头,忽又叹道:“过两天你走了,我再想吃这些精致的吃食就不容易了。便是大哥,别看面上谈谈的,也不愿让你走呢。”

  薛盈沉默片刻,拿出一个白瓷罐递给李嘉:“这是我前日烘焙好的紫苏叶,小娘子平时以它代茶饮,最是能驱寒健体。婢子入府这段日子,多亏小娘子信任照顾,婢子在此谢过小娘子了。”

  说完,薛盈起身向李嘉郑重行礼,李嘉忙按住她,道:“薛娘子尽管放心去吧,到时我会去瓠羹店捧场的。”

  最后照例:盗文狗去死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这章的言行......是有点渣哈,但基于他们二人身份的差距,在当时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男主很快就后悔,要开启追妻火葬场模式了,文案中的场面快到了。

  你们能想象,我《北宋》那篇文,为了让女主搞事业,男女主30多章没见面嘛?这篇文我要痛改前非,本着好好搞对象的初衷,本着老农民的淳朴思想,尽量安排男女主多多见面,嘿嘿嘿。

第33章

  薛盈回到瓠羹店后, 便忙着聘请工匠重新扩张装修。门口以竹子和铁丝做骨架扎设欢门,门上缠绕彩带,点缀鲜花以招揽客人。欢门前面还摆放了一长排拒马杈子, 防止街上乱窜的马车不小心驶到店门口。

  为了让店门看起来更显眼, 薛盈特地在门口挂了四只上宽下尖的倒卵形的栀子灯, 因是琉璃烧制的, 既通透又明亮, 看上去气派极了,足以秒杀周围的一众店铺。

  瓠羹店内部也全部粉刷一新,等到正式开始营业, 已经是春天了。薛盈还是主厨, 沈瑶负责帮厨兼行菜,张青负责采买食材兼打杂,三个人分工协作,倒也配合得很好。

  站在重新装修的瓠羹店后厨,薛盈内心感慨万千, 无论如何, 通过不懈努力,她离自己的理想又近了一步。

  因为京畿一带最近闹灾荒, 坊间小民的荷包变紧了,羊肉价钱昂贵, 所以瓠羹的销量大不如前。为了招揽顾客,薛盈便推出一系列价格低廉的菜肴。

  隔夜的实心馒头切成薄片,抹上薄薄的一层蜂蜜和芝麻油放在小火上烘烤, 渐渐地,馒头片表面呈现出金黄色,麦香混着丝丝甜味扑鼻而来, 这就是坊间十分流行的早餐——酥琼叶。

  将提前煮熟的羊肚、羊肝、羊肠和粉丝放在碗里,浇上大锅里煮得滚烫的羊汤,在加入盐、醋、胡椒粉、蒜泥和少许芫荽,一碗香气四溢的羊杂汤便做好了。

  一位中年男子是这里的常客,沈瑶见他来了,笑着招呼道:“客官今天来得好早,还是老样子吗?”

  “对,我要赶着去码头运货,烦请店家快些做。”

  “好嘞,客官放心,肯定不会耽误您的正事。”沈瑶一面答应下来,一面提高了声音对薛盈道:“一碟琼酥叶,一碗羊杂汤。羊杂汤多多放醋和芫荽。”

  很快的,酥琼叶和羊杂汤便摆在他面前。酥琼叶香甜酥脆,充满了烘烤后的烟火气,嚼在口中咔嚓作响,他又喝了一口羊杂汤,没错,是自己喜欢的酸辣口味,刺激开胃之余,还有羊骨汤特有的醇厚鲜美,与酥脆的琼酥叶堪称绝配。羊肚羊肠也是他爱吃的,入口筋道有嚼劲,带着令人着迷的内脏香味。

  吃完这顿早饭,中年男子满足的叹息一声,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笑对薛盈道:“薛娘子做得羊杂汤够味。我在御街一带混了大半辈子了。乳酪张家的冰雪、八仙楼的莲花鸭、宜城楼的二色腰子、黄胖家的石肚羹还有薛娘子家的瓠羹,都是我始终念念不忘的美食,前段日子我听说薛娘子去李府做厨娘,这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如今你回来重新扩张经营,这真是太好了。”

  作为瓠羹店的店主,没有什么比食客的认可更让薛盈高兴的了。薛盈忽然觉得自己做出回来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能做出美味可口的菜肴,让大家吃了都开心,顺便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再赚点小钱,这日子真的十分美好。虽然不算什么高远的志向,可这就是她眼下的追求。

  到了午间,刘景年带着自己的装裱好的画作来拜访薛盈了。

  他兴冲冲对薛盈道:“薛娘子这瓠羹店重新装修固然是好,但想要在士大夫中打出名气,还需要张挂名家字画来吸引观者,留连食客。这幅画我认真画了好几天,虽然粗陋了些,但好歹算我的一番心意。就把它送给你作为重新开张的贺礼吧。”

  薛盈忙接过那幅画细看,但见高山下有湖一泓,一渔翁坐于船头钓鱼,显得意趣闲静,悠然自得。

  刘景年向她解释道:“这是松湖钓隐图,时下士大夫最爱这种格调。你听我的,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保准生意兴隆。”

  刘景年虽然不算什么大家,但他的书画在京城士大夫中也算小有名气。薛盈忙道谢,张罗着将那幅画挂在正厅,顿时感觉自己的小店高大上了不少。

  刘景年好奇问道:“子京的字画在京城士大夫中一向很受追捧。他毕竟是你的前雇主,此次重新开张,他没有画作相赠吗?”

  “没有。”薛盈愣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从李府出来近两个月了,那里的生活早已恍如隔世。

  刘景年笑笑道:“子京这段时间忙着修订律例,想来是不得空吧。”

  刘景年暗想,李维最近是越来越古怪了,虽然公务冗繁,但拉着他和方正言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还动辄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去上早朝。即便他总是一副面瘫脸看不出喜乐,但凭自己的直觉,李维最近肯定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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