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只不过要是就这么去了,又让她觉得助长了他的气焰,他只不过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她就乖乖听话跑过去,那么下回,他就越发要放肆了。
可是不去,她又真的很想知道,那两壶酒的秘密。
就这样思来想去,看看天色渐渐变成灰蓝,再变成灰黑,最后完完全全黑下来了。
顾惜惜还是没能拿定主意。
二更鼓响过之后,狗舍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欢快的狗叫。
顾惜惜呼一下便站了起来。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还是拿不定主意。
主屋里,罗氏皱眉说道:“最近一条龙怎么总是深更半夜一直叫?”
“也许是看见老鼠了,”顾和并没有在意,只道,“它最喜欢抓老鼠,一看见有老鼠从跟前过就一通乱叫。”
“这两年已经很少抓了,”罗氏道,“十年的老狗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活蹦乱跳呢。”
“日子过得真快。”越到要走的日子,顾和越是舍不下家里,伸臂揽住罗氏,低声道,“慧昭,我这个活不好干,怕是有不少人都盯着想要我坏事,我倒还罢了,身边有许多人护卫,但你和乖女在家里,要分外小心才好,那些海盗,都是些亡命之徒,我不放心你们的很。”
罗氏想起魏谦把防卫安排得那样谨慎周密,心里也知道此行充满了艰难险阻,靠在顾和怀中道:“京中到底要安全许多,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路上要小心行事,就算到了东海,也一定要试探着应对,不要跟那些人硬来。”
“我晓得。”顾和想着魏谦的布置,有些感慨,“想不到魏谦那厮做起正事来,倒也有些章法。”
话音刚落,又听见一条龙急急地叫了几声,比先前的声音又大了几分,顾和有些疑惑,起身说道:“奇怪,怎么叫了这么久?我去看看。”
罗氏按下他,道:“我去吧,说不定是惜惜又去遛狗了,我见她白天里心神不定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顺道过去看看她。”
她穿好衣服走出门外,耳边听着一条龙又叫了两声,跟着顾惜惜的房里也有了动静,似乎有人出了门,罗氏忙快走几步迎上去,正看见顾惜惜独自往廊下来,便叫了一声:“惜惜。”
顾惜惜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母亲,脱口说道:“娘,我什么也没做!”
说的罗氏倒怔了下,笑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顾惜惜也知道自己惊慌之下露了破绽,连忙掩饰着说道:“我听见一条龙叫的厉害,想出来看看。”
“这狗子近来总是半夜里乱叫,”罗氏走近来挽住她,借着廊下灯笼的光向她脸上细瞧了瞧,道,“你怎么了?怎么脸上红红的。”
“刚才只顾着想一条龙,被娘一叫,吓了一跳。”顾惜惜硬着头皮说谎,“娘,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罗氏拉着她往卧房走:“我想着你白天里好像有些心事,过来看看你。”
顾惜惜被她拉着,身不由己往屋里走,耳边听得一条龙又叫了几声,越发心焦起来。
罗氏拉着她进了屋,借着烛光,越发觉得她神色恍惚,忙问道:“是不有心事?”
“没。”顾惜惜矢口否认。
一条龙终于不叫了。顾惜惜垂着眼皮,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她是过不去了。
她懒懒地说道:“我没什么心事,娘,我困了,想睡。”
“睡吧,”罗氏顺手给她收拾着床铺,道,“再过几天你爹就要走了,要么到时候咱们娘儿俩就去你外祖母那里住一阵子,人多安全,也免得跟魏谦打交道。”
魏谦与顾和此去,一来回大约要将近两个月,看魏谦今天的模样,显然并没有死心,若是他不在京中还好,等他回来了,罗氏很担心他会用守卫她们娘儿俩安全作为借口,继续上门纠缠。虽然燕舜答应过会保证顾惜惜不被骚扰,然而他定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好招架。
罗氏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去大长公主府住着,暂时避一避。
若是去了外祖母家里,只怕,是真没法见面了。顾惜惜忍不住说道:“娘,我就怕咱们去了的话,舅妈又要多心。”
罗氏道:“你舅妈正忙着给光世说亲,等定下来了,她就不疑神疑鬼了,没事的。”
顾惜惜心里一急,脱口说道:“娘,那天他说,他说,他愿意入赘。”
罗氏正在铺被子的手顿住了,回头看她:“咱们也不是为了这个退婚的,实在是他这个人没法要。”
烛光底下,只见顾惜惜低垂着眼皮坐着,颊上有些晕红,就连眼皮上也有淡淡的红色,两根手指捏着一绺头发,揉过来,揉过去,似乎极是犹豫的模样。
罗氏心中一动,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了,低声道:“惜惜,你该不会,改主意了吧?”
“没有!”顾惜惜立刻否认,“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满脑子凌乱的思绪,怎么也理不清楚。
狗舍边。
魏谦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一条龙卧在他脚边,一人一狗默默无语,许久,魏谦揉揉狗脑袋,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不会过来了。
白天里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为什么,她不肯来呢?
她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第二天,当魏谦又绷着一张脸跟顾和一起回来时,罗氏忍不住向顾惜惜说道:“等你爹一走,咱们立刻去你外祖母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条龙:不仅是狗,更是主子安插在媳妇家里的细作。
一条龙:请叫我工具狗,媒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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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更新改在晚上9点,么么~
第49章
这天, 魏谦在顾家待了一个多时辰,快午饭时也没有告辞的意思,顾和见情势不对, 便推说有事要出门,魏谦不得不跟着走了。
到第三天时, 顾和索性在衙门里待了一天, 魏谦没了借口, 这才不曾登门。
而对怀山长公主府的处置,也在这天下来了。梁牧在国孝期间行为不端,有辱先皇, 着即革去秀才功名, 永不叙用。怀山长公主教子无方, 罚俸一年,还要跪在先帝灵前忏悔, 怀山驸马罚俸一年,降职三级。
梁牧的岳父黄侍郎也把女儿黄氏接回了娘家, 任凭怀山长公主如何威逼哄劝, 一口咬定要和离。
“一旦和离, 今后再娶, 大约只能往下找些小门小户的女儿, ”一同给顾和收拾东西时, 罗氏向顾惜惜说道,“以怀山那心高气傲的性子, 大约又要气得倒仰。”
顾惜惜撇撇嘴,道:“小门小户的女儿也是倒了霉,平白要被他们挑来挑去。”
看着梁家这些人的下场,她心里才觉得解气了些, 只恨恶人太长命,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怀山长公主居然身体硬朗,丝毫没有生病的迹象。
“据说那个当众揭告梁牧的丫鬟已经投井死了,”罗氏叹了口气,眼中有些不忍,“怀山屋里剩下那些丫鬟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也不知道……”
顾惜惜心中恻然。梁家的事能爆出来,多半是晋阳大长公主、泰安长公主和黄侍郎三家联手办的,这些丫鬟当初肯当棋子,自然是抱着事后能逃出火坑的念头,但事情了结了,头一批被清算的,却是她们。
顾惜惜低声问道:“能不能想法子把人弄出来?”
“身契在怀山手里捏着,急切中想救也救不出来,”罗氏沉吟着说道,“就看后面能不能再想想法子,好歹是几条性命。”
罗氏打点好顾和贴身应用的物件,拿一个小箱子装好了,道:“惜惜,趁着你爹爹这次出门,你正好跟我学学如何打点安排出门的事情,这样等你将来成了亲,万一有点什么事,也不至于着急忙慌的摸不着门道。”
顾惜惜红着脸答应了,问道:“娘,接下来该办什么?”
“传脚行的人过来,雇走远路的人手和车马。”罗氏笑着拍拍她,“慢慢来,等跟着我办过这一遍,将来你就知道了。”
剩下这几天里,顾惜惜便每天跟着罗氏一道安排顾和出门的事情。头一件是要收拾行李,打点四季衣服,常用的物件,一样样归置好了装箱编号,命管事造册登记,需要时按着号码来取。
第二件是要雇走长路的大车、骡马,以及跟车的脚夫、把式,传了脚行的人过来,挑了最好的长行骡子和车把式跟着,约下日期,到时间便赶过来一同上路。
第三件是收拾干粮和路菜,那些能长时间存放又不至于走了味道的腊鸡腊鸭腊鱼火腿,咸蛋齑酱梅豆咸菜之类的,一样样做好了封存打包,又让厨房蒸了馒头,做了饼子锅盔,晾干后也都一样样封好了,预备带在路上食用。
顾惜惜每日里跟着罗氏在库房、厨房、账房几处走动,一忙起来,那些千头万绪的心事也只能抛在一边,唯有夜里睡下时,安安静静地躺着,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魏谦身上。
他到底把酒弄去哪里了?他那天夜里究竟有没有来?如果来了,他想跟她说什么?
如此惦念着,越发比往日更加留心狗舍的动静,只是从那天之后,一条龙接下来几天里却安安静静的,一丁点儿声响也没有。
他还真是,听话呢。
她说不让他偷偷来,他就果然没有再来。
顾惜惜心里想着,嘴唇不觉翘了起来,眼中流露着笑意,却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种怪模怪样的滋味,可真是既陌生,又新奇。
这天夜里刚睡下不久,顾惜惜突然听见一条龙叫了几声,几乎是同一息,顾惜惜呼一下便坐了起来,一手握住纱帐,凝神细听。
没多会儿,又传来两声狗吠,越发清楚了,夹杂着哼唧声,仿佛十分欢喜的模样,顾惜惜不假思索地披衣下床,一只手急急地扣着纽扣,另一只手便已经撩上去,把披散的头发挽了一下,握在手里。
只觉得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嗵嗵地响着,仿佛自己也能听见似的,慌张中透着欢喜,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别扭,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就跳出来曾经读过的几句诗,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脸上刷一下就红了。
她定定神,只在心中告诉自己,是为了看看一条龙,并没有别的缘故,然而越是这么说,那心跳,却是越发快了。
偏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顾惜惜连忙又坐回床帐中没敢动,再过一会儿,不远处正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顾和说话声。
这些天顾和白天里忙着到兵部和吏部办理一应交接的手续,夜里又要查看海图、方志,熟悉东海防务和近海的形势,每每都要三更以后才能睡下,顾惜惜心知,大约是顾和才从书房里回来,也不知他有没有留意到狗叫?
她安静地坐着又等了一会儿,外面渐渐没了声响,这才又站起来,急急将头发打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肩上,穿了件外裳,悄悄地走了出去。
外间里三元在灯下打盹儿,四喜已经睡了,女护卫还有两个在廊下走动巡逻,顾惜惜低声道:“我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她推开院门,也没打灯笼,只借着月光悄悄往狗舍去,哪知道刚走两步,忽地听见顾和叫她:“乖女,你去哪里?”
顾惜惜吓了一跳,连忙站住脚时,顾和一手提着灯笼,正从花丛里转出来,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睡了已经,听见一条龙叫,想着去看看。”顾惜惜一颗心砰砰乱跳,尽力保持着声音平稳。
“我去看过了,刚才有老鼠,一条龙抓老鼠呢,这会子已经安生了。”顾和道,“快回去睡吧,太晚了,不要一个人出来走动。”
原来,是老鼠啊。顾惜惜一阵失落,口中答应着,懒懒地往回走去。
顾和提着灯笼给她照着路,小声叮嘱道:“乖女,我走了以后,你千万照顾好自己,那些护卫什么时候都不能离身,就连夜里出来,以后也得带着护卫一起。”
顾惜惜满心里的胡思乱想顿时都给丢到一边去了。再过几天父亲就要离家,要很久,甚至是几年里,大约都没法见一面,顾惜惜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子难舍难分的眷恋,轻轻挽住顾和的胳膊,低声道:“阿爹,我舍不得你走。”
“好孩子,”顾和摸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我也舍不得你和你娘,只是皇命在身,事关生民,爹爹不得不走,等那边的局势安顿下来了,我想法子回来看你们。”
“嗯。”顾惜惜点点头,柔声道,“阿爹一个人在外头,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父女两个絮絮地说着话走远了,廊下人影一闪,魏谦紧走几步,望着顾惜惜的背影,面沉如水。
若那人不是她父亲,若不是她与父母亲感情极好,他简直想直接打昏了顾和,拖到一边扔着。
再没有那么碍事的人,白天拦着不让他登门,就连夜里他偷着过来,也被他搅了局。
算起来,已经三天不曾相见了。魏谦心中焦躁万分,思念、失落中夹杂着怨愤,让他只想不管不顾地闯进去,撵走所有碍眼的人,只剩下他与她两个。
然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说过,绝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声不吭地闯进她家中。
魏谦死死盯着顾惜惜的小院,刚才的灯光停在院中,许久都不曾动,想必是顾和还没走,依旧在院里跟她说话。
却在这时,突然想起来,方才那惊鸿一瞥时,她垂在肩头的,那条松松的长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