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木木子头
“放肆,”太后一掌击在檀木桌几上,猛地站起,直指陈弦:“先帝在时,哀家是皇后,如今亦是太后,尔竟敢对哀家如此不恭?”
静坐着的李安好立时离座,两步上前闪到太后身边:“母后,万不能动怒,您比太妃还要年长几岁,姜院判说了,大厥之症多喜年长之身。”
陈弦算是明白中宫的意思了:“你若是一农家女、小官之女,就不会成为皇后了?”嗤鼻一笑,冷眼打量气喘的太后,“你能有今天,是因为奉安国公府。而逐你出族的,是生养你的父亲,即便你贵为皇后、太后,他亦绝对有这个权利。”
太后指着陈弦的右手是颤颤悠悠:“你……你大胆。”
“大靖以孝治天下,太后为天下之表率,难道敢不敬生养之父?”陈弦双目冷厉,眼底恨意浓浓。
“舅舅,”李安好扶着太后,觉得差不多了笑着打圆场:“再有几天元若表妹便要成亲了,家里准备得如何,可还缺什么?本宫与皇上商量了,打算给元若表妹赐抬嫁妆。”
闻言,陈弦面色一变,立时跪地拱手:“臣代小女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赐。”
九儿这门亲事是结对了,剩下的就是陈氏男子的事了。两年时间,这是皇上给的,也是陈氏唯一的活路,由不得他瞻前顾后。陈氏族与太后决裂,必须扬于明面上。
太后按压着心头,大口吐吸,试图平复心绪:“九儿与……哀家一向亲近,她大婚,哀家也会赐两抬嫁妆。”
“多谢太后,”陈弦垂目:“臣代小女领了这心了,只我奉安国公府消受不起你这份恩赐。”
乾正殿,皇帝听天丁说陈弦进了慈宁宫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不禁上挑唇角,皇后是找着克制太后的法子了。
“去跟姜苁灵通个气。”
范德江了然,太后最近确实该消停会。
天丁瞅了一眼出现在右三盘龙柱后的天甲,接着回禀:“主上,恪王夫妇出了慈安宫后在千影亭那遇见了徐嫔,徐嫔亲手为恪王府小郡王做了两件肚兜。”
“嗯,”皇帝阅着折子:“没说什么话吗?”
“说了,让她爹爹好好保重。”
皇帝轻嗤:“不错,徐博义这个女儿没白生,”就是天真了点,“旁的呢,钟粹宫和丽芙宫没有动静?”
“有,今晨各宫妃嫔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在回去的路上,淑妃与郝昭媛宫里的宫人躲在徐嫔回瑶光宫必经的黛蓥华柳林那,说了一些徐博义贪墨的事。原徐嫔还有犹豫,听了那些话,就把东西送出去了。”
“朕后宫里聪明人还挺多,”皇帝冷哼一声,淑妃和郝氏是在利用他欲料理恪王的心,来报复慈安宫那位。有这份聪明劲,当初怎么就着了道?
贪,一个贪中宫之位,一个私自停了药想生皇长子。一个挖空心思地捧着慈宁宫,一个以为慈安宫会喜欢那孩子。两个长了眼跟没长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地支持!!!!
第58章
奉安国公没离开多久, 慈宁宫就召了姜苁灵来。守在慈安宫一宿没睡的姜苁灵急忙忙赶至慈宁宫,这还没进门,慈宁宫的首领太监就给他提了个醒。
“皇后娘娘正陪着太后呢。”
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位主凑到一起准是针锋相对,慈安宫已经塌了,慈宁宫暂时可不能再出事, 否则太医院全得遭殃, 不禁加大步子。进入正殿,先是抬眼快速瞄了下太后, 见其右手捂着心口,还在喘着大气, 顾不得行礼,立时上前。
“臣太医院院判姜苁灵请为太后诊脉。”
此刻太后是既气恨至极又害怕地在心里劝慰自个:“准, ”赶紧地伸出手搁在桌几上。
李安好两眼红红,面上尽是担忧:“姜院判,你可要好好为母后诊一诊, 就在刚刚她可是动了大怒, 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你可闭嘴吧, 太后听着这话怎么都觉皇后是在咒她, 只奈何不得,眼眶里泛泪。今日在慈宁宫张狂的若是哪个妃嫔,她早就活撕了她,是一口气都不会忍。
“皇后娘娘安心, 臣定细细为太后娘娘把脉,”就这一小会,姜苁灵后背都湿了,闭目号脉, 本就紧皱的双眉,锁地更深。范德江的话还在耳边,他明圣意。
这姜苁灵迟迟不睁眼,太后观着其面,心都高悬起,强作镇定地吐吸着,她要放松,如此整个人才能舒展开。吸气……吐气,反复着来。
隔了足有二十息,姜苁灵终于号完了脉,他两眼皮还未掀起,太后就疾声问道:“怎么样,哀家的身子……”
不等话问完,姜苁灵就咚的一声磕下头去:“太后,您不能再动气了,上次气怒就引得心脉收窄,未好全心绪又连番动荡,更是雪上加霜。”
太后愣住了,手紧紧地护在心口,姜苁灵在说什么?把话掰开来回过几遍,才确定她没理解错。
李安好蹙眉,看着姜苁灵这般恳切地劝告,瞧不着正脸她也辨不明真假:“姜院判,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请直言。”
跪伏着的姜苁灵身子一僵,迟迟不敢回话,状似极犹豫:“皇后娘娘,臣请殿外说话。”
“准”
“不许,”太后怕极了,但仍强撑着:“就在这里说,哀家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心口闷得发疼,手脚却变得麻木。
“母后,”李安好想安抚两句,却被太后一个眼刀子打住。
不管坐在主位的是不是皇上,这都是欺上之罪。一滴豆大的汗珠自姜苁灵的额中滴落。慈宁宫里死寂沉沉,太后听着声,不禁闭上双目,想赴死一般颤着唇开口:“说吧。”
姜苁灵深吸一口气,久久才低声言道:“心脉承受之重,有溃败之象,若再不放开心胸,恐随时会引发血气拥塞心脉猝……猝死。”
不是瘫了,是猝死。太后全身战栗,她随时可能会死:“开……开药方,哀家会按时服用。”
“臣这就去,只药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要太后娘娘放宽心排出心中积淤。”
“哀家知道了。”
出了慈宁宫,李安好也又回了慈安宫,守着的小雀儿凑上前来,小声禀报,“之前主上有派范德江来看懿贵太妃,完后还找了姜苁灵嘀嘀咕咕了会话。”
恍然大悟,李安好莞尔:“太妃怎么样?”
“又尿了一回,”小雀儿眨巴着大眼:“刚淑妃和郝昭媛过来走了一趟,进寝殿请了安便离开了。”
李安好闻之不由得挑眉,淑妃和郝昭媛见着懿贵太妃落得这般下场,应是畅快了。可即便是瘫了,懿贵太妃还是皇帝生母,希望她们别忘形坏了大事。
“以后本宫若是不再,她们再来就别让进寝殿。”懿贵太妃的命是留给恪王的,旁人可不能动。
恪王夫妇走时,她与皇帝并没相送,想来徐嫔的东西是送出去了,那接下来就该等着了。
得了小妹送的两件小肚兜,徐雅雯脑子里全是她那双充斥着恐惧不安的水眸,静坐在内室榻上,手拿绣着红鲤鱼的小肚兜,耳中回荡着临别时小妹最后说的那句话,“要爹爹多保重。”
“要爹爹多保重?”徐雅雯轻语呢喃,一开始只以为是小妹在宫里不得意想家了,可总觉哪里不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小肚兜,细腻的绸缎滑动,再捻……蓦然大睁双眼低头去看小肚兜,“夹层?”
前院书房里,恪王正跟几个幕僚商议事,不想事还没方向,他端庄大方的王妃就闯入了树槿苑。
直到批完折子,皇帝都没等来恪王府异动的消息,倒是荣亲王府叫他有些意外。
“你是说荣亲王最信任的那个幕僚盛凡带着行李出了京?”
“是,”天丁也觉意外,六王之中就属荣亲王与贤亲王根基最稳,而两亲王中荣亲王因在苗钏兵营待过六年,脾性更为暴烈执拗。驱散幕僚,这是不想再争了?
天甲自左二盘龙柱后走出:“主上,姜堰苏氏回守族地修家学,荣亲王府里就只剩盛凡一个幕僚。”
“他去了哪?”皇帝没那么天真,争了这么多年,他并不以为荣亲王是放弃了。
“地甲跟着,不过依方向应是往南延一带。”
皇帝勾唇:“南延一带文风盛行,”敛下眼睫细想。
若荣亲王真的放弃了,那只能说明他屯养的私兵没过十千之数,也未行过旁的不可恕之事。分寸之内,杀不得他。至于前些年朝上之争,也都要不了他的命,毕竟其是先帝胞弟,不论君臣,他为长。
难道其与太后没有勾连?
“主上,”天丁抬头:“看荣亲王府散不散兵?”
皇帝手指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沉凝稍许才道:“继续盯着。”
“是”
这一夜,恪王静坐前院书房,其面前书案上摊着一块帕子,帕上红字,父危。让他想想徐博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助他的?靖文二十五年,他与徐氏雅雯成亲之后,徐博义每年会送来王府两万金。
他养兵,徐博义铸兵器。镇国公上交兵权不过一月,皇帝升峡嘉道总兵为延陵总督。
血丝悄然爬上眼珠子,恪王右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玉印。东方既白,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架着一车散着馊味的馂余自恪王府后门出,驶离长巷拐道,迎面遇上一才卸了货的牛车。
架牛车的莽汉脖颈上还挂着一条半湿的破旧布巾:“小兄弟这是去哪呀?要是顺路咱就一道,正好做个伴。”
瘦小男子利目瞥了一眼莽汉,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那拉车的马立时快跑,这会还早道上没什么人,只转眼的工夫,难闻的馊味已散尽。
莽汉嗤笑摇首,不屑嘀咕道:“一个下料奴才罢了,”拿了屁股边的斗笠卡脑门上,抖了抖缰绳,“大牛,咱们也快回吧。”斗笠下的两眼中厉芒闪过,那小矬子是个半吊子的暗卫。
一个收馂余的奴才,跟狼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本事大。恪王府费那么多心思,就养出这等货色。莽汉不禁生了羡慕,恪王府的日子比龙卫窟好混多了,就不知伙食和贴补如何?
因着昨日慈宁宫下达到奉安国公府的那道懿旨,今日早朝又是一番言斗。
“君臣之别,不容逾越。奉安老国公逐主出族属犯上之罪,还请皇上明断。”
“皇上,太后乃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现奉安老国公逐女出族之事在外已传得沸沸扬扬,还请皇上给天下一个交代,安民心。”
镇国公唐嵕乐了:“奉安老国公已逝去多年,你们让皇上怎么断?掘了坟,拉出来再斩个首,太后同意吗?”同意了,就是不孝子女,不堪为一国之母了,“再者老夫支着两耳听到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只揪着除族之事,怎么都没问问太后是因何被除族?”
“呵呵,”奉安国公抱着玉笏冷笑:“不敢问,他们也不敢听。”
“无论是因何,君臣之别不可乱?”
奉安国公扭头看向都察院的那两个老倔驴,后回首持玉笏拱手向上:“皇上,奉安国公府正是因为忠君才将太后除族。”
这话什么意思?能站在这的都奸得很,怎会听不出其中意,太后有不忠之嫌?
大殿之中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出言。
昨儿姜苁灵给太后诊断后,李安好为保太后能静心休养便严词敲打了慈宁宫的宫人,后又有被吓坏了的鲁宁看着,今儿前朝的风全被挡在慈宁宫的围墙外。
太后也是真怕了,没人传信儿,她也不过问,安心服药汤养病。
出了七月,少了夏日的燥热,早晚凉更为明显。八月初八,皇帝以夫妻之名赐下和合如意一柄予奉安国公府陈氏元若做嫁妆,到此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才敢肯定,皇帝和太后不合。
八月初十,镇国公嫡幼子唐逸清迎娶奉安国公幼女陈氏元若。
上无星辰,漫天积云,夜黑洞洞的。唐五抱着腿软的娇妻自澡房走出,嘴里念念咕咕的:“奉安国公府也是一门子的武将,怎么到了你这就全不见威武悍猛。”他才来了两回,怀里这位便两眼一翻晕了。
陈元若原还羞得脸通红,听他抱怨,双目一眨眼泪下来:“夫君是嫌妾身没用吗?”
唐五哑然,将人轻轻地放回床上,站在脚踏上双手抱臂瞅着他哭得正酣的媳妇:“陈小九,这窝里就两人,咱们能别装了吗?”她算计他,他还想哭呢。
让她再哭会,陈元若抽噎着:“你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温顺柔婉的钟家姑娘?”
这哪跟哪?唐五很冤:“钟家那位都已经嫁去江南了,”想当初两女争一夫的时候,她待他多温柔,私下里见面还让牵小手,这两厢一对比差别就出来了,“我是发现了,不管是公的还是母的都一个德性,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
相处了几个月,陈元若早发现唐五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
见她没停,唐五干脆上床将人挤到床里:“既然还有劲儿,那我们再弄两回。”
听着虎狼之词,陈元若忙不迭地拽了喜被把自己裹成蚕蛹,唐五故意闹她,翻身压住:“这是谁家小娘子,怎么这么美?”抬手掰她的脸,做着怪样,“呀,这不是我家美娇娘吗……”
“哎呀,你好重啊,不要压着我啦。”
“小娘子好香,给爷亲一个。”
“你这是还没吃够教训。”
“陈小九,你这是承认算计我了?”
笑闹半会,房中渐渐没了声。夜半惊雷,蓦然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