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木木子头
“跟咱家走一趟吧,”范德江怀抱着拂尘,抄着两手调头往乾正殿的方向:“皇上正等着呢。”
“是是,”姜苁灵跟上,在心里打起腹稿。
隐在矮桃林中的一双眼睛看着那二人走远,抬手拽下斗篷的帽子,脖子不再紧缩着,脸面露出,正是居在咏和宫西侧殿出云阁的冯嫔。
二月二龙抬头,皇后没陪皇上去护国寺,她就生了怀疑。皇后身子康健,怎么就不能参加祭祀了,总不会是皇上不带她?
这姜苁灵才从坤宁宫出来,便被范德江给请走了。冯嫔微眯双目,皇后应是怀喜了。
想想去年她怀喜时皇上的态度,比对之下,可真叫人心寒。眼中闪动着泪光,眸底尽是怨妒,手捂着嘴压制着呜咽声,她好恨。
到了乾正殿,姜苁灵已经打好腹稿,跪拜后等待问询。
“皇后身子如何?”皇帝批完手里的折子,搁下朱笔看向姜苁灵。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凤体康健,腹中龙嗣足两月,脉息强劲。”
皇帝闻言面目柔和了两分:“你可能估算出皇后的生产之期?”
这个不难,姜苁灵拱手向上:“还请皇上允臣片刻时。”
“允”
姜苁灵掐指算计,确定了范围复又计算两遍,没有差错后出声回道:“若无意外,皇后娘娘的生产之期应在九月初九左右。”
意外?皇帝敛下眼睫,勾起唇角:“从今日起,坤宁宫那你和姜明多盯着些,朕要皇后母子平安。”
这是姜苁灵最怕听到的话,可皇命不可违,他只得叩首领命:“皇上放心,臣与姜明定全力以赴。”
皇帝右手弹着龙案,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怀胎几月可行房?”
咕咚一声,姜苁灵吞咽了口口水:“三月足。”这不是都要大选了吗,皇上怎么还惦记着皇后娘娘?
“嗯,”皇帝没什么要问的了:“回太医院将妇人怀喜时要注意的事罗列出来,交到御前。”
“是,”姜苁灵偷瞄了一眼坐于龙椅上的主,极为忐忑地问道:“皇上,皇后娘娘怀喜之事可要瞒些时候?”
皇帝蹙眉:“皇后是中宫,怀有龙嗣乃是大靖之喜,不用整得偷偷摸摸的。”等臭小子平安诞生,他还要大赦天下,开恩科,为他们母子挣名声。
姜苁灵了然了:“臣告退。”
不过一个时辰,整个皇宫都知中宫有喜。后宫妃嫔虽有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高兴,尤其是进宫至今还未承宠的孔雨晴、韩璐二人。她们在宫里可是尴尬至极。
“长姐,你瞧瞧我这一身如何?”韩璐换上了压箱底的袄裙,在淑妃面前转着圈。
今晨上折子交代了郝氏撺掇她的事,淑妃这会是烂泥一摊,倚靠着软枕坐在榻上,连个眼神都不给韩璐,有气无力地说:“别白日做梦了,皇上要临幸你们早成事了,哪会晾到今天?”
数九寒冬,当头一盆冷水。韩璐不转了,灿烂中略带羞涩的笑容僵在脸上,紧抿着嘴。
“皇上在娶皇后时,并未打算纳四妃,”淑妃叹气,她也不想打击小妹,但有些心思早绝了好,“你们会进宫,全是太后之意。”现又有郝氏那一出横插.进来,就算皇上有那劲儿,估计也没那心思了。
相比韩璐,孔雨晴倒没这么喜形于色,只也在翻箱倒柜,捯饬自己。
墨色轻纱入眼,手下顿住,这颜色与徐嫔钟爱的墨玉笛几乎一样。手指捻纱,心头的火气熄了稍许。调头转身出殿,站在檐下望向门户紧闭的东侧殿。
慈宁宫里,太后也听说了皇后有喜之事,虽不快,但想到日后皇帝不得再独宠中宫,那点不快就散了。
恩爱夫妻,最忌讳的就是中间多了旁人。她倒要瞧瞧那小贱皮子能得意到几时?
“再过一月就要大选了,这时怀喜待诞下龙子,皇帝身边早有新欢了。”到那时,帝后生分是在所难免,她的机会便来了。
“娘娘,中宫有喜,咱们是不是该赐份礼过去?”鲁宁小心翼翼地提醒,皇后怀子是大靖之喜,太后万不能冷待之。
“赐,当然要赐,”太后也不小气:“你去库里挑几样珍物送过去就行了,”她可不耐烦见皇后那张脸。
皇后初传出怀喜,各宫妃嫔想着帝后之间的情意,以为皇帝定是要陪着几天。不料这晚皇上并没进后宫,也未召皇后去乾正殿。
夜临子时,天智到了:“主上,请移步栖霞宫。”
移步去哪?范德江有点懵,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心里头已经把德妃摔打成泥了。都怪叶氏,没有她那番折腾,他定是寸步不离皇上。
背手立于山河千秋图下的皇帝闻之弯唇,微敛凤目,他等很久了。
自地乙为朱氏女点沙曼陀香的第四日起,栖霞宫的宫人就一个个无声无息地被换下,有些离宫还乡有些则被安插到了旁的地儿。
皇帝进入栖霞宫正殿,在主位落座。
装傻充愣厚着脸皮提着小命跟着来的范德江,退至一旁。站于殿中央的天智摘下挂在腰间的那只翠玉鱼篓,拔了塞子,倒出鱼篓里的那东西。
一根长约两寸的黄金制的扁条鱼落于掌心,放下鱼篓,将黄金扁条鱼拿起,天智抬首看向皇上:“待臣招出朱氏女,皇上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
“你开始吧,”皇上双目深沉,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天智左手两指捏着黄金扁条鱼置于胸前,运起内劲蓄于右手指尖,抬起敲击扁条鱼身上的三片鳞。
叮……
明明声音不大,清脆中透着空灵,闻者却觉如针在耳中穿行,直击灵魂。忍不住想要去掏耳朵,把那声音抠出来。殿中几个龙卫皆蹙起眉头,天智的本事他们都有领教过,只控魂与摄魂是不一样的。控魂不伤人,摄魂却伤魂魄。
叮……
又是一声,这回又似深山古钟,层层递进,悠远又刺耳。
躺在寝殿的朱薇岚双目紧闭,被吵的睡得极不安稳。守在床边的地乙双手抱臂,两眼看着她在睡梦中躲避声音。
叮叮……
在第四声落时,朱薇岚身子一僵,蓦然睁开一双柳叶媚眼。只这媚眼空洞无神,连点亮都没有。
这时天智轻启唇:“还不快来见,”朱薇岚木愣愣地坐起欲下床。地乙立时给她套上一双绣鞋,后跟着幽灵一般的人晃悠悠地出了寝殿,来到正殿。
天智闪身进到朱薇岚一尺之内,望进她空洞的双目,快速念叨一些生涩似经文的咒。
空洞的眼睛渐渐地被点亮,皇上一眼不眨地观察着,直至天智停了念咒引导着朱氏女盘坐至殿中央的蒲团上,他才开口发问:“尔是何人?”
朱薇岚反应迟钝,目视着前方,隔了有五息才慢慢张嘴:“我是莱凰影业的老板娘,朱微澜。”
莱凰影业,那是什么东西?老板娘皇帝倒是明白意思,皱眉略一细想又问:“你不是靖昌年间承恩侯府的朱氏薇岚吗?”
还像之前那问一般,朱薇岚隔了一会才回答:“那也是我。”
“你是怎么从莱凰影业的老板娘成为了靖昌年间承恩侯府的朱氏薇岚的?”早上朱氏女在坤宁宫闹的那一出,天乙有上禀,其实皇帝对朱氏女的身份已有所猜测。
“和我男人在海边度假,被浪卷入海中,醒来就在朱薇岚身上了。”
度假是休假的意思吗?皇帝舌掠过牙尖:“靖昌大帝是谁?”
“靖昌大帝是靖朝靖文帝的第七子,生于公元九百一十二年,卒于公元九百五十九年……”
闻之,皇帝猛然站起,凤目紧敛,他只活了四十七年。几个龙卫,包括天智立时跪地俯首,怎么会?已经发晕的范德江也跟着跪下,他都听了些什么?
“一生励精图治,除内患平南蛮,重农减赋大力推科举,纳贤仕,是中华历史上在数的明君,与其子靖晟帝,开创了‘昌晟盛世’,为靖朝七百年历史长河奠定了坚实根基。”
“靖晟帝是谁?”
“靖晟帝,靖昌大帝第三子,皇后李安好所生,生于公元九百四十年九月初五辰时,卒于公元一千零二十一年。十九岁登基,在位五十年,是中华历史上唯一一位主动退位的皇帝。其同父一般重学,推算术人文等等。执政五十年间,开商税,十七次减田赋,三平北斐与辽狄,收河套腹地,造船出海,远渡重洋,将土豆、番茄……”
臭小子竟然活了八十一岁,皇帝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的短命。
听着朱氏女言话,跪着的天甲已经拿定了主意,待出了栖霞宫他就回一趟暗卫营,挑骨骼好的小崽子加练。
范德江大概顺过来了,朱氏女是个从后世来的精怪,偷摸到他们这就是要阻断皇上和皇后的姻缘,灭杀英明的靖晟帝,绝他大靖数百年的气数。
对,就是这样。
“把皇三子给昭贵妃养是谁的意?”皇帝还没忘记那梦话。
“那是莱凰影业出品的历史剧《靖昌大帝》里的情节,女主角为承恩侯府的朱薇岚,皇帝生母的嫡亲侄女,皇后李安好为恶毒女配角。”
剧,有情节的戏,类似于《五女贺寿》这样的。皇帝气又不顺了:“既冠上历史,为何不遵从史实?”他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至于老而昏聩,那不存在,他根本就没能活到老。
“因为不尊重历史,广电审核不给过,《靖昌大帝》一直被搁置着。”
这个叫广电的做得不错,皇帝松了一口气,那样的历史剧流传出去,岂不是有损他一世英名?
“皇后李安好活了多久?”
“八十八岁。”
皇帝已经说不清自己这会是什么心情了,一家三口,就他命最苦:“皇后生了几个孩子?”
“两子一女。”
这听着还算舒坦,皇帝敛下眼睫:“历史可有记载西北军何时叛乱?”
“公元九百四十一年冬,北斐、辽狄进犯大靖,大逆贼齐国将军杨嵊放匪入鹰门山。镇国公唐嵕临危受命,领三子,点兵三十万北上平反御强敌。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次战役,唐家父子四人无一人能回,全死在了山沟凹。
西冠侯唐逸清随后请命,赴山沟凹,单枪匹马潜入敌内斩了北斐名将完颜南溟,掳了辽狄大王子。杨嵊也是败在了他的刀下。”
皇帝眼底阴晦,镇国公父子四人竟全死在了山沟凹。
他知道山沟凹,那是北地漠河南向百里的一处险地,按着自己的年岁算着时间:“公元九百四十一年,那就是靖昌十三年,”明年冬天。
杨嵊老贼,好大的胆子,竟敢放匪入鹰门山,他简直罪该万死。深吸一口气,皇帝又问:“你知道唐逸清是谁吗?”
“西冠侯。”
皇帝讽刺笑之:“他就是镇国公最顽劣的幼子,唐五。”在后世,这个女人也登不得大雅之堂,眼界太窄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皇帝:我命短
皇三子:您可别说了吧,我听了您的话十九岁就接了皇位,外头还以为我逼宫呢。逼宫确是有,不过被逼的是东宫。
第71章
朱薇岚依旧呆呆傻傻, 像一副傀儡一样:“西冠侯唐逸清,靖朝名将,建功卓著,一生未娶妻。野史有言, 其心有所念, 靖昌皇帝, 庸墨矣……”
噗嗤一声, 天智没能忍住笑出了声。唐逸幽心悦主上,著野史之人是亲眼看到,还是从哪听说的?一抬首,撞上主上冷眼, 立时屏住笑把嘴角拉下来作严肃沉重状, 低下头继续为皇上短命哀默。
一生未娶妻?皇帝收回投在天智身上的目光, 唐逸清说过陈氏元若算计他,难道她也换了魂?
“你是何时来到靖昌年间的,可有同伴?”
“靖昌九年深秋, 没有同伴。”
皇帝心思百转, 柔嘉长姐说过, 陈氏女被烫伤手后醒来很平静, 也不露一丝愤怒亦或是悲伤,反而整个人似卸下了重担, 很放松。由此可见陈氏女并不想进宫, 那她伤了手会是故意的吗?
她救的又是皇后。
“你与陈氏元若不睦?”
“她是太后侄女,我背靠懿贵太妃,争抢一个位置,我们是敌人。陈元若看不起我,见着面总要刺我几句。在柔嘉公主府那回, 她更是和李安好站一起,活该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