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家桃花
“吁——”
若是别人,谈言自然不会理会,可詹泰初是父亲旧友,还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便是这会再急也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轻轻踢了踢马肚,转了方向往詹泰初那边去,等到马车旁才停下,拱手喊人,“詹叔叔。”
“嗯。”
詹泰初点头,又看了一眼他先前的方向,问人,“你是要去西树胡同?”
谈言没瞒人,点了点头。
他刚刚就是从西树胡同那边出来,自然也看到了顾攸宁,知道谈言此举是因为什么缘故,詹泰初长指轻叩茶几,想了一会还是和人说道:“你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这……”
谈言这会急得很,可詹泰初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说完就直接拉下车帘,他也只好翻身下马又上了马车,坐下后问人,“詹叔叔,你要和我说什么?”
詹泰初先给他倒了一盏茶,然后才问,“这么着急是因为顾娘子?”
谈言没有喝茶的意思,接过也只是谢了一声,又点头,“是。”左右宣化的人大多都知道他对阿宁的感情,就连家里人也都知晓,他自然没什么好欺瞒的。
詹泰初看着这张少年面孔,又听他这铮铮之音,心下不由一叹。
他看着谈言长大,自然盼着他好,可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事,犹豫一会还是和人说了,“你可知道永乐郡主?”
“永乐郡主?”
谈言一怔,等反应过来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从小就待在宣化,但京城顾家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知道去年宁王谋反案后,顾家两位将军的冤屈就已经被洗清了,陛下亲自颁发圣旨昭告天下,把爵位归还给顾家后又封了顾家那位女儿一个永乐郡主的头衔,也算得上是给活着的人一个慰藉。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慰藉有什么用。
“我知道她是顾将军的女儿,”说完,又奇怪地看着他,“叔叔怎么突然和我提起她?”
詹泰初没答,只是又问,“那你可知这位永乐郡主是姬大人的心爱之人?”
“啊?”
这却是谈言不知道的。
詹泰初看着他面上的惊讶,轻轻一叹,和人说道:“去年永乐郡主带着弟弟和仆人离京,自此音讯全无,而姬大人自她离开后就性情大变。”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
谈言有些吃惊,也有些错愕,只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刚要发问就察觉到对面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怪怪的。
等下!
去年,弟弟,仆人,顾……
脑中似电闪雷鸣般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着詹泰初,表情讷讷,想起先前在酒肆中,少女坚定的面孔,“我对他是真心的”,心脏突然被人狠狠一揪,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问道:“永乐郡主,就是……阿宁?”
对面男人看着他点了点头。
詹泰初也是昨日听李婆子说起西树胡同的事后才联想到这个可能,又喊来亲信问了一遍,果然那位永乐郡主的闺名和那位顾娘子的名字是一样的。
没想到那位把京城搞得天翻地覆的位主子竟然跑到宣化来了,甚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怪不得那位顾娘子的身上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人气度,也怪不得那位姬大人如今升任朱紫高官却还拣了个七八品小官都能做得活计跑到宣化来探查。
詹泰初不由庆幸这大半年对那位顾娘子还算得上是友好,若不然只怕自己哪日被贬谪都不知道是何缘故。
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
从前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此时呆坐在那。
詹泰初有些担心,但还是沉声和人嘱咐,“阿言,我知道你对那位顾娘子的心意,但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该放下就得放下。”不然以那位姬大人的手段和心思,若真有心对付谈言,便是谈将军也护不住他。
*
顾攸宁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旁人知晓了。
不过就算知道,恐怕她也不会多加在意,她现在关心的只有姬朝宗的身体。
马车往西树胡同去,这次赶车的是姬朝宗的护卫,不仅驾车飞快还十分平稳,看了眼外头的光景,离胡同还有一段路,便扭头问杜仲,“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又不肯吃东西?还是哪儿又不舒服了?”
杜仲也没瞒她,低声道:“是主子的旧疾犯了。”
旧疾?
顾攸宁一愣,“什么旧疾?”
她和姬朝宗在一起那么久,还不知道男人有什么旧疾,又见杜仲脸色难看,心下更是着急,“你快说啊!”
杜仲知她着急,连忙把事情和人说了一通,“主子刚进都察院的时候被陛下委派到江州去查探江州知府,那会主子还年轻,行事也没那么老辣,不小心喝了带毒的酒,虽然及时被人救治却留下了后遗症,每年都会复发一次,当初您在雪地里捡到主子就是因为主子旧疾发作,若不然那些宵小贼子又岂会是主子的对手?”
说完看着顾攸宁面色发白,忙道:“您别担心,主子这旧疾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会……”
顾攸宁忙问:“会什么?”
杜仲答:“会失明一段时间,属下也是今日进去的时候发现主子看不见了,从前谭大夫在,施下针休息下就好了,可如今谭大夫不在,属下也不敢让外人知晓。”
他说完又低下头,语气无奈,“您知道主子不喜欢旁人伺候,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个情况……属下想着他最是听您的话,便过来请您了。”
顾攸宁是真不知道姬朝宗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旧疾,她跟姬朝宗在一起的时候,男人的身体极好,别说旧疾了,就连伤风咳嗽都是没有的事。
怪不得明明告老还乡的谭大夫会留在他身边。
本以为姬朝宗把人留在身边是为了照料姬家老小,如今看来只怕告老还乡是假,那位谭大夫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姬朝宗的身体去的。
顾攸宁暗暗自责,跟了姬朝宗那么久,居然连人有这样的旧疾都不知道。
“夫人,到了。”
马车已经停下,杜仲看着还在发怔的顾攸宁,低声说道。
顾攸宁听到这一声忙收起思绪,点了点头,走下马车的时候想到杜仲先前那句“主子每年都会复发一次”,脚下步子一顿,她扭头问道,心脏莫名有些收紧:“你说他每年都会复发一次,那去年……”
……
一刻钟后。
姬朝宗的房门前。
这里不见一个护卫,大概是被姬朝宗打发下去了,杜仲压着嗓音说一句,“我去厨房看看主子的药。”见人点头,又犹豫着低声说了一句,“夫人,主子这会恐怕心情不太好,他若是……”
“没事。”顾攸宁哑着嗓音打断他的话,“你先去厨房吧。”
“……是。”
杜仲轻轻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紧闭门窗的屋子,这才转身离开。
顾攸宁提步往前走。
这不大不小的院子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虽说姬朝宗喜静,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喜欢让人伺候,但这样死气沉沉的静还是和从前不一样的。
想到杜仲先前在门房和她说的那番话。
-“你说他每年都会复发一次,那去年……”
-“去年……拿到您那封信的第二天,主子的旧疾就发作了,那是属下第一次看主子的旧疾那么严重,即使谭大夫及时施针治疗,主子也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谭大夫说主子是气急攻心,才会致使旧疾变得那么严重。”
-“主子不愿让老夫人和长公主担心,自己搬到澄园,又不准我们近身伺候,那段时间的主子,是属下看过他最颓废的时候了,从前主子就算旧疾发作也能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让外头的人对他又惧又怕,可那段时日,他不仅不肯吃药,还整日以酒相伴,每日喝得醉醺醺的,谭大夫说若是主子再那样下去,恐怕这旧疾也会变成夺命的利剑。”
-“好在……主子挺过来了。”
……
顾攸宁一步步往前走,耳边回响着杜仲那一句又一句话。
她的眼眶微红,心脏也好似已经疼得麻木了,自责、难过……所有复杂痛苦的情绪都在心中萦绕。
如果说姬朝宗性情大变让她自责,他的视而不见让她难过,那么如今知晓这桩事的顾攸宁却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让姬朝宗原谅她。
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所谓的为他好却让姬朝宗变成这幅模样,还加重了他的旧疾,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握着布帘的手在发抖,她甚至没有勇气进去。
她根本……就没脸再出现他的面前!
可想到杜仲的话,想到姬朝宗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顾攸宁对他的担心压过自责和懊悔,就算姬朝宗打她骂她厌恶她,这段时日也还是让她陪在他身边吧,至少别让他再出事。
想到这,顾攸宁再也没有停顿,抹了一把眼泪就打起帘子。
屋子里,姬朝宗并未听到有人进来,他平日六识较于常人,可这个后遗症不仅会让他短暂失明,还会让他的六识变得迟缓。
他坐在床边,想下床去拿衣服。
可是这个地方并不是他从前久待的故居,纵使杜仲为了方便他动作,布置得和从前差不多,但还是不一样的。
他扶着床沿坐起来,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模样,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差别,若是光看他这样镇定的表情,谁也不会想到这位赫赫威名让众人心生忌惮的姬大人如今竟然成了一个瞎子。
可若是离得近些,就会看到他从前熠熠发光的凤眸此时没有一丝光彩。
他提步往床架那边走。
即使表现得再镇定,也还是能看出他迈出去的步子带着一些试探性,就连手也一直往前伸着,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不适应,或许是这几日的心烦意乱让他变得烦躁无比,又或许是这陌生的环境让他无法适应这样的黑暗和孤寂,他的心越乱,脚下的步子就失去了原本的节奏。
顾攸宁掀起帘子的时候就看到他脚步错乱,身子一晃。
“小心!”
她连忙摔了帘子跑过去,扶住差点要摔倒的姬朝宗,等把人扶住也没松开,面色紧张地看着他,“没事吧?”
男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立刻沉了脸,一边甩开她的手,一边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很明显,他今日的怒喝不似从前,而是带着一些害怕和恐惧。
似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姬朝宗立刻往回走,想离她远远的。
离得远了,她就不会看到自己这幅落魄的模样了。
可他本就不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刚才走得慢都忍不住摔倒,更不用说此时慌了阵脚,手撑在一旁的桌子才免去在她面前摔倒,还想再走,身后却贴上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
顾攸宁紧紧抱着他,不准他逃,也不准他躲。
姬朝宗的身子一僵,这样的距离比那天晚上还要近,有那么一会,他以为回到了从前,可也只是一会……就在他沉着脸想甩开人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女人带着哽咽的声音,“姬朝宗,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瞎眼play
啊啊啊
宁宁冲啊!趁他瞎,缠死他!
有小可爱问宁宁现在是什么想法?宁宁一直是爱老姬的,这个毋庸置疑,她现在愿意走也不是不自卑了,而是感觉自己害老姬变成这样想赎罪。
后面几章就是转变宁宁心境的
只有她不再自卑,不再一味的觉得我想赎罪,他们两人才能真正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