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家桃花
她咬了咬牙,熄灭手里的灯笼,刚想回自己的屋子,可刚刚进了院子还没拐进小道就听到正屋门前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你去哪了?”
就像是晴天霹雳,四喜整个人都怔住了,后背就像是冒出一层冷汗,滑腻沉闷,喉咙也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控制住一般,她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看到身后突然升起的火光,以及站在灯火下的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还没睡?”
她想笑,想解释,想随意编排一个话头……可在半夏的注视下,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半夏也无需她解释,冷冷看她一眼,就继续道:“随我进来。”
而后也没多言,自顾自往里走。
原本漆黑的屋子已经重新点起了蜡烛,暖色烛火轻轻晃动,四喜就像是失去魂魄的木偶,被火光牵引着往里头走,待看到里头的身影时才有些回过神,不禁又狠狠打了个冷颤。
屋中。
她原本以为早就睡了的三个人都醒着。
半夏和李嬷嬷侍立在姑娘身边,此时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厌恶,而坐在软榻上握着一盏茶喝着的姑娘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仍低着头。
茶香袅袅。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姑娘喝茶。
“说!”
李嬷嬷肃着脸,沉声,“顾婉叫你过去做什么!上次少爷出事,是不是也同你有关系!”她生得一张方脸,平日看着就威严端肃、不好接近,更不用说此时还生了怒,恍如地狱修罗,让人忍不住就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四喜当即被吓得魂不附体,跪了下来。
她手里藏着的盒子一时不慎砸在地上,吸引了屋中人的注意。
半夏直接走过去捡起半开的盒子,待看到里头的银票和一瓶药罐,脸色更是一沉,狠狠剐了四喜一眼就捧着东西回到顾攸宁身边,“姑娘。”
顾攸宁朝盒子里扫一眼,放下茶盏捏起那几张银票,粗略一扫,突然轻笑起来:“她倒是舍得。”
像是被这道声音惊醒了,四喜涣散的目光一眨一眨,待看清眼前的情形时,突然膝行朝人爬了过去,待到顾攸宁身前,她抱着人的腿,仰头哭道:“姑娘,我错了,我对不起您,您打我骂我罚我吧!”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李嬷嬷这几年做惯了粗活,一身力气哪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比的?四喜那张娇俏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她被打得止了哭声,李嬷嬷又去拉她的胳膊,不准她接近姑娘,嘴里还骂道:“姑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居然敢伙同外人这样作践姑娘!”
半夏看着她被打也没出声,这个从前被她视作妹妹的人,如今已不会让她泛起什么涟漪了。她此时看着她,只觉得恶心,恨不得也上去打她几巴掌,问问她为什么要背叛姑娘!
“呜……”
四喜身上脸上挨了好几下,她也不敢躲,任由人打着骂着,直到屋子里响起一声清冷的女声,“嬷嬷,好了。”
李嬷嬷才住了手。
顾攸宁看着右脸高肿的四喜,脸上的表情还是先前那副样子,既不愤怒,也不伤心,她只是这样看着她,目光很淡,神情很冷,“说吧,她想让你做什么。”
四喜张口想解释。
但还没出声,就听人不耐烦道:“我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知道你的那些不得已,我只想知道她想让你做什么。”
这番话让四喜顿时哑口无声。
她红着眼眶看着顾攸宁,知道姑娘这是被她伤透了心,心里也有些难受,却也不敢驳她的意思,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哑着声把顾婉和徐元达的计划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李嬷嬷的暴怒声,“这两个畜生!”
半夏更是气得直接发抖,她看着盒子里的那只白色药罐,刚要抬手去砸,却被顾攸宁拦住了,“你说顾婉打算等姬朝宗登门的时候,让你给我下药,再把我骗到外院,让徐元达玷污我?”
她的语气那样平静,反倒让四喜害怕起来。
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去,“……是,大小姐说表少爷一心想娶您,您不同意,只好想出这个法子,等和您有了肌肤之亲,您,您就只能嫁给他了。”
“我现在就去告诉二爷,还有徐氏!”
李嬷嬷气得连眼睛都红了,“我倒是要看看事到如今,他们还能怎么包庇!”
顾攸宁看着李嬷嬷往外走的身影,淡淡出声,“嬷嬷是觉得我比顾婉和徐元达还要同他们亲近吗?”一句话让暴怒的李嬷嬷止了步子,她的身影似乎凝滞了许久才转身,忿忿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作践您?!”
顾攸宁没说话,她只是看着盒子里的那瓶白色药罐,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开口,“自然不能。”
“不过……”
她一顿,“他们倒是提醒了我。”
三人皆不知道她所言何物,李嬷嬷刚要出声,就听顾攸宁发了话,“半夏,带她下去,这几日,我不想看到她。”
半夏自然知道她说得是谁,应声之后也不顾四喜哭求,冷着脸又拿了帕子捂着她的嘴直接把人拖了下去,等她们走后,李嬷嬷好似也从暴怒的当口找回了一些理智,眼见顾攸宁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瓶药,心下一惊,“您想做什么?”
顾攸宁抬头看她,说得却是一句无关的话,“嬷嬷,我见过泰叔了。”
关于顾泰的事,李嬷嬷先前已经从半夏口中知道了,她蹙了眉,刚想说话,就听人又道:“我以前只知道父亲的案子有疑点,可如今真的找出了疑点,他们又和我说那是一座我跨不过去的山。”
“姑娘……”
李嬷嬷心下不忍,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顾攸宁靠在她的怀里也不挣扎,只是微垂眼眸,笑道:“真好笑,杀人的人因为位高权重所以即使杀了人也能逍遥法外,甚至还能受人崇敬,被冤枉的人却只能含恨而终,连个清白都还不了。”
“嬷嬷,你说这世道好不好笑?”
“姑娘……”
李嬷嬷当然也想要洗清老爷少爷的冤屈,可是相比之下,她更想要他们姐弟好好活着,只能哑声劝道:“宁王位高权重,不是我们能扳倒的,而且我们也没证据。”
“没证据就去找证据,位高权重……”顾攸宁握着手里的药瓶,半垂的眼眸在烛火的照映下,晦暗不已,“我就去找更加位高权重的。”
李嬷嬷吓得当场就放开了顾攸宁,颤声道:“姑娘,您,您要做什么!”又联想到刚才四喜说得那番话,她压着嗓音问,“您是打算借助那位姬大人的势力?”
顾攸宁也没瞒她,点头道:“姬朝宗位高权重,京城那么多官员,只有他可以不畏强权。”
“那姬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岂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何况这事当初是陛下亲自盖棺定论的,谁敢旧事重提?”李嬷嬷还在劝,“姑娘,您这是与虎谋皮!”
“倘若他不肯呢?”
“您白白把自己交出去,最后若是什么都得不到,您……岂不是白费心思?”
顾攸宁听到这,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她垂着鸦羽般的睫毛,紧紧握着手里的药瓶,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瞧出里头藏着的青筋,是啊,也许他不肯呢?
也许她机关算尽,却只是白费心思呢?
从前姬朝宗帮她,可那些事对他而言并不要紧,而如今她要做的事是推翻当今天子的定论,是要拉下大周朝手握重兵的宁王,姬朝宗他……会帮她吗?
许是见她有所松动,李嬷嬷刚想再劝,却见刚才还埋头不语的少女突然抬头道:“可我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管能否成功,我还是要尽力一试。”
“嬷嬷……”
顾攸宁牵着她的袖子,红了眼,“你忘记他们向我们讨伐的样子了吗?忘记承瑞被人拿石头砸,被人骂他是逆犯的儿子了吗?我忘不掉,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
“我闭上眼睛就是父亲满身窟窿的尸首,就是母亲自裁的样子。”
“只有洗清了他们的冤屈,我身上这块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石头才能彻底消失。”
李嬷嬷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这幅样子,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似是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却还是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哑着嗓音说道:“您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夜色已深,屋中好似飘荡着一些细微的哽咽声。
烛火轻晃,美艳的少女抱着妇人,闭着眼睛任由眼泪滑过自己的脸,有风轻拍软布帘,她说,“嬷嬷,茶好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qwq
我以为老姬这章能出场的,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第49章 姬朝宗,帮我
三日后。
这日顾廷抚正值休沐, 知道今日姬朝宗散值后会过来,特地留在家中,一大清早就嘱咐徐氏让底下人把家里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 还有今日晚膳用得菜单、酒水也全都盘问了一遍, 就是怕哪里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怠慢了人家。
这会他刚从自己的院子出来, 远远瞧见不远处走来的青衣少女,脚步一顿,眼眸半眯。
等人走近了便又扬起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负着手, 同人笑道:“阿宁这么早,是去祠堂了?”
“二叔。”顾攸宁手里提着一篮子祭拜用的东西, 闻言,朝人敛衽一礼,点头应道:“昨儿夜里梦见爹爹和阿娘, 今早便过去看看。”
顾廷抚感叹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想起之前他们一行人去郊外碰到的事,便又问道:“我上次听你二哥说, 你们去郊外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位李先生, 他还特地邀请你过去说了话?”
顾攸宁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拿当初对外人说的话同人又说了一遭。
“你祖父当初在世的时候, 便时常夸你的画最像他……”顾廷抚说道,“若是大哥和大嫂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这样,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见面前的少女还是埋着头, 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清样子,不由拧眉,心下也有些不喜, 当初叶氏在的时候就对他是这幅样子,但想到今日姬朝宗要来家里,便又笑着嘱咐一句,“今日家中有贵客,你晚上记得来西院一道用膳。”
顾攸宁自然知道这个贵客是谁,心中大约也能猜出他此举何意。
不过是见顾婉如今没法再进顾家了,便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袖下的手指有一瞬收紧,可很快,她又松了开来,神色如常地应了,“是。”
“侄女还有事,便不叨扰二叔了。”
她这话说完又朝人行了礼,而后便不再多言往东院走。
顾廷抚自然没拦她,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七月天气闷热,可少女却像是一道春风、一捧清泉,让人见之便心情舒畅,想到老二那日提起的另一件事,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以前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个侄女。
怪不得那位姬大人近来时常登他家的大门,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妙仪,可如今看来……怕是这位姬大人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好。
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到底姓顾。
若是她真能进姬家的门,对他们顾家也是有利的。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这几年的冷待会让顾攸宁心生不忿,女子出嫁总归需要娘家依靠,尤其是像姬家这样的士族,如今顾攸宁姐弟可就只有他们一家人可以依靠了,便是不为她自己着想,也得为她弟弟想想。
不过,还是得给他们一点甜头吃吃。
顾廷抚想到这,索性没去陶氏那边,而是转道朝徐氏的屋子走去。
徐氏正嘱咐完几个丫鬟、婆子,这会刚想看外头送进来的账本,听翠荷说“二爷来了”,她也没起身去迎,仍坐在椅子上翻着账本,直到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抬眼看去。
语含讥嘲,“二爷今日倒是真得闲,来了一趟又一趟,不过是个姬朝宗,您至于这样吗?”
顾廷抚一听她这些冷言冷语就沉了脸,也懒得同她废话,直接沉声吩咐道:“以后把东院的份例提起来,妙仪、阿昭多少丫鬟、婆子,东院那边也都跟上,还有月例、用度,全都不准落下。”
徐氏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