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花发发
那头小母羊前几年便去了，毕竟一头羊的寿命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年的光景，再多却是不能了。
现下府中又养了几头母羊，因着羊奶营养，喝了对身体大有益处，这些年在杜洛滢的劝说下，老夫人和老太爷等人也是时不时的便要喝些羊奶的。
今日大年初一，大厨房午膳除了烧了各色菜肴后，还煮了香喷喷的饺子，杜洛滢给爹娘，祖父母拜了年后，便坐下来用午膳，杜府的规矩不严，按理说是要早起拜年的，但杜洛滢几乎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起的挺晚，若是她早起一回，爹娘祖父祖母都要训斥她身边的丫鬟的。
今日的饺子有肉馅的，也有菜馅的，菜馅的里有她爱吃的荠菜饺子，今日午膳她别的没怎么动，饺子却是吃了不少。
用了午膳，一行人便准备开祠堂祭拜，一系列的礼节走下来，待从祠堂离开后，天色都有些昏暗了。
虽是冬日，今儿个却因为天好的原因出现了几缕晚霞，黄澄澄的透着亮光的“带子”挂在天空的西南角处，这些或黄或红的光带不时的移动着，待天色彻底暗下来，这几点橙红也渐渐被被黑夜掩盖。
年初二，素来有回娘家的习俗。顾氏虽怀了身子，但还是由杜洛川陪着回了趟顾府，老夫人年纪那么大，家中爹娘也早已故去了，已许多年不曾回去了。
杜夫人家中爹娘倒是健在，只娘家离的远些，在金陵城，去个一次，少说都要耗费个几日，这一日自然也是不会回娘家的。
但虽是如此，杜夫人几乎每年都会瞅个不忙的时候去金陵城住几日，毕竟苏州距离金陵也不算太远，来回也还不算太过麻烦。
大年初三，有相熟的族中亲戚过来拜访，杜老爷送走了几拨人，守门的小厮又过来通报，说是杜二叔一家来府中了。
杜家老二名唤杜易，是老太爷的庶出弟弟，自早些年分家后，两家的来往便少了，在太老太爷还活着时，杜易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因着太老太爷素来宠爱杜易亲娘的郑姨娘，那些年郑姨娘在杜府可谓是嚣张跋扈的不行，连带着杜易也很是得宠。
那些年老太爷不知在杜易和郑姨娘手中吃了多少暗亏。
那一二十年，老太爷和他母亲过的格外憋屈，所以在太老太爷去世后，他便组织族中众人雷厉风行的把家分了，而后便不怎么跟杜易一家往来了。
在太老太爷去世后，郑姨娘因着前后落差太大，郁郁而终，而杜易也是个高傲的性子，他深知只有跟老太爷打好关系，他们一家的日子才会好起来，但任谁劝他也不肯松口，让他向杜昌低头，绝不可能！
只是虽然他不肯低头，但他的后辈们可不如此想，这几年，杜易的孙儿瞒着他不知向杜府示了多少回好，他们也不能因着祖父、父亲好面子，便由着府里这样穷困下去，只是当着杜易的面，并不表现出来罢了。
当年分家时，老太爷倒也没怎么为难杜易，一切都是按着规矩来的，按理说杜易分到的家产虽没有老太爷多，但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了，为何现下日子过得如此不好？这也是因着杜易之前富贵惯了，分家之后也不知收敛，反而因着赌气愈发奢靡起来。
现银花完了便卖铺子，如此一来，分到的家产很快便被他败光了，现下杜易府中也就两三个地段一般的铺面，几十亩田地罢了。
这些年，杜易从未来过杜府一次，今日拜年也是杜易的大儿子杜成带着家里人过来的，不管两家的关系如何，这大过年的，杜夫人还是笑意盈盈的把人请进来了。
杜洛微和杜洛欢也跟来了，杜洛滢本在房中练琴，但既两人来府中了，她不露面于礼数有些不妥。
今日两人倒是没亲密的贴过来，只安安分分的坐在红木椅子上跟她搭话，杜洛滢有一茬没一茬的应着，杜成的妻子周氏是个会说话的，坐在杜夫人对面把杜洛滢几兄妹都夸了个遍。
待到了午时，一行人便有眼色的回府了，杜夫人让丫鬟备上了丰厚的回礼，周氏回去时都眉开眼笑的。
接下来的几日，杜洛滢又跟着杜夫人去了苏州城中相熟的府中拜访，正月初七这一日，杜夫人带着她去了曹家。
曹家也是姑苏有名的商户，宅子就坐落在城南，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曹府便到了。
现下还是冬日，杜洛滢有些畏寒，她内里穿了件鹅黄色的对襟撒花棉裙，外面则罩着件银红色的带着雪白兔子毛的大麾。
鹅黄色这样稚嫩张扬的颜色让一向沉静稳重的杜洛滢显出了一二分俏皮之色，更衬得她明媚了不少，整个人都活力满满的。
一行人进了曹府，早有伶俐的小厮前去通报了，曹府的布局与杜府有些类似，青石板路两旁有着几处小花园子，园子里虽现下没什么盛开的花儿，但杜洛滢因着曹悦的关系也是时常来曹府的，若是春日夏日里过来，定能看到园子里正红艳艳盛开的牡丹，芍药……
曹家是商户，在布局上并不像读书人家似的讲究雅致大气，而是处处都彰显着掩不住的富贵感，若是那些子读书人见了，口中定会忍不住说一个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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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曹府行
杜洛滢随着杜夫人一路走进正院，刚进去，便见一圆脸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身材微胖，处处都透露着和气。
在她身后，还有两人，一位是女子，她身量稍低，身材纤细，面容温和，皮肤白嫩，其脸型是瓜子脸，五官拼凑在一起却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非常惹人怜爱，她身上穿着一件翠绿色的棉裙，站定在那里朝杜洛滢微微一笑。
另一位是男子，他身量中等，身材略微单薄些，五官虽不是特别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头上戴着成色上好的白玉冠，身披月白色的大麾，腰间挂着一个绣着绿竹的精致荷包，见到杜洛滢，他眼中似有光亮迸出。
那女子便是曹家的嫡出姑娘曹悦，现下也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她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待人温和，从不与人红脸，虽是商户女，一举一动也是既规矩又守礼。
旁边那男子是曹家的大少爷曹时，今岁已有十七了，前两年便跟着曹家老爷从商了，只不过听曹悦说，他并不喜从商，而是喜欢整日捧着书籍看。
只不过曹家人丁稀少，到了曹悦这一辈就只有曹时这么一个男丁，他虽喜文，曹家却也不会把他送去考科举，他去从文了，家里的这些产业传给谁？
曹家夫人赵氏是个和气又爽朗的人儿，她把几人迎进去，又忙吩咐丫鬟上热茶，“外面天儿冷，定然冻坏了吧。”她又从一旁的红木高几上拿了几个灌好没多久的汤婆子，“先捂捂手吧，屋子里燃着热腾腾的炭火，待会就暖和了。”
曹家的厅内也布置的很是富贵华丽，一旁的红木高几上摆着一个雕刻精致的青铜镂空香炉，内里好似燃着什么香料，不过味道并不刺鼻，嗅着味道淡淡的。
红木桌上摆着一套青玉制的茶盏，杜家虽比曹家富贵，但平日里也是用瓷制茶盏，毕竟他们家是皇商，太过张扬可是要被弹劾的。
旁边还有一座惟妙惟肖的屏风，杜洛滢细细的看着，那屏风上面的绣艺竟是双面绣，她纵使绣工属上乘，也是不会双面绣的，便是在整个姑苏城中，会双面绣的也是寥寥无几。
曹夫人赵氏注意到她的眼神，含笑道，“这是小时前些日子寻来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寻摸的。”
话毕，众人都朝那座一人高的屏风看去，杜夫人这才注意到那绣屏竟是双面绣，“你家曹时，可真是孝顺呢，我家还三个儿呢，都没给我寻一个过来。”
今日杜洛亭和杜洛文都没来曹府，杜洛亭天还没亮便起来习武了，她便也没叫他，杜洛川则是用完早膳就去府外找他的“狐朋狗友”了。
曹夫人爽朗一笑，“我还羡慕你呢，你家老大洛文现在跟着你家老爷做事，听说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老二也打算走从武这条路了，还有你家老三，这可是解元呢，就是说句’文曲星’也不为过！”
“他这哪里是文曲星呢，他是搅事精还差不多！”
“我家要是有这搅事精，我做梦也要笑醒咧。”说到这，她微微怔了怔，抬眼朝曹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泛着些苦涩。
她的肚子若是争气些，能再给小时生个兄弟，他儿也就能像杜三那样从文了，这都是命啊！
敛了心底的苦涩，她接着道，“我现在是真羡慕你，大儿子早两年就娶亲了，这老二年前也定好亲事了，你家老三的婚事也不用愁，还有洛滢丫头，这模样性情，这才学，怎么也不会愁嫁啊！”
“哪里的事，你家小时与悦儿可差了？……”
……
曹夫人和杜夫人互相夸了好一会子，一来一往，好不热闹，杜洛滢早已悄悄的移到一旁与曹悦咬耳朵了，曹悦跟她说着在扬州的趣事，杜洛滢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扬州与咱们姑苏有何不同？”
杜洛滢上辈子生活在北方，并没去过扬州，这辈子也只跟杜夫人一起去过金陵罢了，别的地方一概没去过，这会子也是有些好奇。
其实虽然扬州是曹悦的外家，但她这次却是第一次去，她从小有些体弱，不宜受累，所以便一直没出过远门，这次也不知是因着何缘故，曹夫人竟带着她回了趟扬州。
“扬州啊，其实和苏州差不多，都是江南水乡，只不过扬州有个瘦西湖，景色十分宜人……”
曹悦素来不是话多的人，这会子却拉着她说了许多，可见是真的十分兴奋激动了，也是，从小便养在深闺的姑娘小姐，活了十几年，还能有出远门的机会，能不兴奋吗？
曹时就坐在两人旁边不远处，他细细的听着二人交谈，却并不插嘴。
不过两人声音微低，他也听不怎么清楚便是了。
过了一会子，曹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道，“瞧我，把你们几个孩子拘在我这儿，定是无聊坏了吧，你们听我们说话也是无趣，悦儿，小时，带洛滢丫头出去逛逛吧，只一点，外面天寒，你们披了大麾再出去，冷了便进屋歇息歇息，切记不要冻着。”
杜洛滢是拿着汤婆子出去的，今日天儿虽不错，但江南水乡独有的那股子湿冷，还是并不能完全散去，曹府她已来了不少次了，现下与曹悦并排逛着，也是熟门熟路。
曹时在前面走着，与两人隔了有一人高的距离，并不打搅两人说悄悄话。
“前面有个亭子，我们过去坐坐吧。”曹悦提议道，因着冬日的缘故，那亭子被几张大厚帘子围了起来，冬日里过去坐坐倒也不觉得冷。
曹时帮两人撩开厚帘子，待两人进去后，他才跟在后面进了亭子。
曹悦叫来丫鬟搬了个碳盆过来，亭子小，一个碳盆便也足够了，碳盆搬来有一刻钟，杜洛滢便觉得身上的寒气尽数散去了。
因着亭子不大，曹悦和杜洛滢也不好再避着曹时说话，她刻意提高了音量，与杜洛滢闲聊起来，曹时也是个剔透人，他闻玄歌知雅意，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
“洛川兄近日如何？”
杜洛滢怔了怔，才发觉曹时是在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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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亲事
“三哥最近不用跟着先生读书，每日天一亮就往府外跑，今日也是，用了早膳便出府了。”
亭子里的炭火时不时的响起“噼啪”声，曹时微点了点头，“洛川兄还是如此跳脱。”
他与杜洛川的关系素来不错，只是自他开始跟着父亲从商后，两人的联系便少了很多。
曹时的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许羡慕之意，同是商家子弟，同有读书天赋，但因着家里人持有的态度不同，两人今后所走的路也会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曹时眼底的艳羡，杜洛滢看的分明，她思及曹悦对她说过的话，心里也是一叹，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
几人在亭中坐了一会，便回正院了，正院里，曹夫人见几人回来了，笑道，“正准备着丫鬟去叫你们呢，时辰还早，我带你们去老夫人处坐一会儿。”
曹家老夫人是个精明智慧的老人家，听说早年间老太爷宠妾灭妻，曹老夫人却依然过的怡然自得，自老太爷去世后，她便是这府中的最大的长辈了，这么些年万事不管，自个儿活的轻松又自在。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洛滢丫头，曹老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才笑着跟杜夫人说话，“你娘怎么样，还硬朗吗？”她常年待在府中礼佛，若无大事，几乎从不踏出府门一步，她与杜老夫人，也是多年未见了。
“身子骨好的很呢，娘前些日子还提起您呢。”杜夫人也笑呵呵的道。她这话可不是客套，娘年纪一大，便也不常出门了，时不时的便会提起她早年间的老朋友。
“提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曹老夫人笑，“我与你娘也多年未见了，等改日，日子暖和了，我便去杜府瞧瞧她。”
话毕，屋子里静了一瞬，多年未出门的曹老夫人竟然要出门了，还是去杜府？
一众人等都不知她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此打算，但老夫人要出门，他们自然是十分赞同的，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总闷在府中对身子也不好。
曹老夫人素来喜爱杜洛滢，她一边招呼她吃点心果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她说话，连曹悦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祖母，每次洛滢一来，你眼中就看不见我这个亲孙女了。”
曹老夫人常年礼佛，内室的香炉中燃着些许檀香，她笑瞪了曹悦一眼道，“我恨不得洛滢跟你换上一换呢，若是洛滢能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做梦都能笑醒呢！”
心细之人总能听出点话中的深意，杜夫人先是怔了怔，而后便垂头思索着，杜洛滢也是一惊，曹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怎么想都觉得有其深意呢。
曹夫人好似并未听出老夫人话中蕴含的意思，也好似对此早已有了打算，倒没有怎么惊讶。
杜夫人回到府中，便快步去了竹院，杜洛滢知她娘是去做什么的，倒也没跟去，反正依她祖母与娘亲的挑剔程度，她的亲事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她还是回桃院看话本吧。
其实嫁与谁，杜洛滢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她都行。
像她祖父，爹爹这样一生只守着一个人的，在这大梁千人中也未必能出一个，杜洛滢觉得她的下半辈子也就是嫁个普通郎君，与他平平淡淡、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罢了。
但若是以后真能遇到命定之人，她也不会把自个儿一颗心藏着掖着，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和离归家罢了，虽和离后的女子总是格外艰难些，但她自认还是有这个魄力的，再者说，家中之人都疼她宠她，若她真走到了这一步，以后的日子定也不会太差。
而且她与寻常的闺阁姑娘家不同，人人都盼着嫁高门，她却不然，高门大户也未必过的比小门小户舒坦，但她祖母与娘亲纵使再疼她，在她的亲事一事上，却也是不许她乱来的，所以以后会嫁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没什么发话的权力的。
竹院里，杜夫人正在跟老夫人说起这事，“媳妇总觉得曹老夫人话中有话，而且她还说待开春暖和了，便来府中看您，这事我怎么想怎么不对。”
老夫人点点头，“他们曹府应是对团团有几分意思的，而且听你的描述，好似曹夫人也是愿意的。”
“那，娘……”
“曹家一家子都是和善人，若是团团嫁过去也未尝不可，只是……”老夫人皱着眉头。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盼着团团好的，也不稀罕她嫁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平安和乐一生就行，曹家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曹时这孩子，我不是很满意。”
杜夫人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娘，媳妇倒觉得曹时这孩子挺不错的，品行也不错，不知是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