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你且去吧,今日闹了一天,我也乏了。晚饭后你们都不必过来了。”贤王说着,起身往里间去。
“是。”赵承泓对着父亲的背影深深一躬之后方转身离去。
赵承渊回到乾元殿,也不叫人伺候,自己把外袍甩掉随手往地上一扔,又踢掉了靴子,一路走到榻上四仰八叉的躺上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满意的笑道:“今儿真是高兴。”
忘忧一路捡着衣裳鞋子跟进去,笑道:“陛下促成了一桩姻缘,自然是高兴。”
“朕一想到蓝氏那张脸,心里就觉得痛快!据说她拿了白家十万两银子的好处,我到时要看看她怎么跟人家交代。莫不是把这十万两算作那个白氏女的嫁妆?”
忘忧看赵祯笑得顽劣,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刻板严肃,也忍不住笑道:“反正肉烂了在锅里呢,这笔钱左右出不了贤王府,陛下就别操那个心了。”
“说的也是。”赵祯忽然坐起来,问忘忧:“你说,他们白家能有多少银子?”
“这我哪儿知道啊。”忘忧把衣裳挂在衣架上,转身见白芷端着脸盆进来,便催促赵祯:“陛下先来洗手。”
赵祯欠身洗手,忘忧等他洗完之后递上手巾擦了手,白芷端着脸盆出去,宋嬷嬷便端着一盏百合汤进来了。
忘忧趁机回了自己的屋子洗手换过内宫女官的衣裳,把头上的首饰摘了带上纱帽,方回来当差。
“怎么又换上了这衣服?”赵祯看着如此打扮的忘忧,心里觉得亲切熟悉,但也有一点失望。在他的心里,忘忧一开始就跟旁的女官不同,今日看她换上女孩儿家的衣裳之后才忽然发现,她原本应该就是这样的。
“在宫里走动,还是穿这衣服更舒服一些。”
“嗯,你自己舒服最重要。”赵祯不疑有他。
忘忧至赵祯跟前,一撩袍角跪在了地上。赵祯愣了一下,蹙眉问:“你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说。”
“今日陛下在贤王府说要封我的父亲为嘉宁伯的事情有些不妥,请陛下三思。”
“有何不妥?”赵祯的眉头皱的更深。
“我朝封爵者,莫不是有尊贵的血统,便是于社稷有功。我的父亲二者皆不占,只因为他为前太子治病就被杀害就晋封为嘉宁伯,一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赵祯伸手拉起忘忧,方说:“朕身为天子,说出去的话便是圣旨,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仅仅是个伯爵而已,况且沐霖在西北军营平了瘟疫,也算是于社稷有功。朕一直没有嘉奖他,这也是你父亲教子有方的功劳。父母因子女而受封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等你成为朕的皇妃,朕便晋封你的父亲为嘉宁候。”
“陛下!”忘忧脸色绯红,别别扭扭地试图挣脱赵祯的手。
赵祯一用力把她拉到身边,苦恼的问:“朕已经为了你拒绝了一个绝色美人儿了,你还不知足啊?”
忘忧扁嘴哼道:“陛下若是后悔了,现在叫人把她接进来,世子夫人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赵祯挑了挑眉稍,傲然问道:“朕凭什么后悔?要后悔也是他们后悔。”
“说起来,陛下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你就不怕世子直接拒绝?”
“白家精心教养那个白什么敏的丫头,的确是想用她来讨好权贵,但就算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算计到朕的头上。朕特意让人去查了查,原来白家原本看准的便是大哥。而且,他们也蓝氏已经三十岁了,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贤王妃早就有意给大哥纳妾了。自然,阿娘眼光极高,就算是纳妾,也不会选盐商之女。所以在白家的人选里,除了大哥之外,还有吴王赵承渊。老四现在是鳏居,原本太后赐婚的丁素云如今又是这个样子,白家便觉得他更容易搭上。朕就是没弄明白大嫂为何要掺和这件事儿,若单单是十万两银子,她也不是那种贪财无厌的人啊!再说,她是贤王府的长子长媳,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深思熟虑过,这种插手朕内宫的事情不对!”赵祯忽然明白了什么,攥着忘忧的手说,“不对!这件事绝对不是蓝氏的主谋!”
“不是她?”忘忧纳闷地问:“不是她还有谁?难不成是贤王妃?这也不像啊!”
“王妃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那个人是最烦这些计谋算计的。”赵祯的心里晃过一个人,但又很快否定,总觉得没有理由,贤王府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理由把白家的女子塞进后宫。
忘忧见赵祯凝眉沉思半晌不语,便劝道:“陛下不要烦恼了。不管是谁想这么做,反正没有得逞。白敏姝已经是世子的妾室了,妾室不比原配夫人,那是要守着规矩的。以后她跟陛下连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陛下何必又为了她去劳神?今儿吃了不少酒,先歇息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有什么好看的?朕没有胃口吃东西,你去寻一本闲书来给朕读,朕要休息一会儿。”赵祯说着,侧身靠在枕上。
忘忧出去选了一本广异记来,又拿了一件披风给赵祯盖在身上,方坐在另一侧,把书翻到上次读到的地方接着读。
没多会儿功夫,赵祯便睡着了,忘忧把披风给他盖好,蹑手蹑脚的离开。
白敏姝这个麻烦转给赵承泓之后,赵祯着实过了几天舒畅的日子。倒是赵承泓进宫的次数明显少了,之前三天两头的进宫来请安,如今七八天了也没见人影。
“听说,世子夫人那天崴了脚,之后便身上一直不痛快。已经连续几天传太医了。”宋嬷嬷小声对赵祯说。
“王叔和王妃怎么说?”赵祯一边问一边看着奏折,两不耽误。
“内宅之事,王爷自然不会计较。王妃自然要忙一些,三公子的婚事一直耽误着,王妃这会儿也着急起来了。”
“国丧期将满,各家各户都开始忙了吧。”
“是呢,靖西候沈夫人递了折子进来,说是要来给杨太妃请安。”
赵祯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抬头问:“真是奇怪,她来给杨太妃请的哪门子的安?”
“请安不过是借口,她是想来见忘忧。”
赵祯一听这话立刻拉下了脸,不悦地问:“怎么,她这是等不及了,亲自替她儿子说媒来了?”
“这倒不是,她娘家的侄女到了待嫁的年纪,想许给沐霖。想必是因为这事儿才进宫来找忘忧商议的。”
赵祯想说世上哪有妹妹替哥哥做主婚事的道理,但又向林氏兄妹相依为命,沈夫人这样做也有道理。于是点头说:“那就让忘忧出宫去料理这件事,没必要让她一个外命妇进宫,还打着给杨太妃请安的名头。”
“陛下宽仁。那老奴这就去给忘忧收拾一下。”宋嬷嬷说着便要告退。
“等下。”赵祯说着,起身去书架上拿了一个盒子交给宋嬷嬷,“这个是吴王送来的银票,上次辽东驻军军粮一事,让忘忧垫了几十万两银子进去,现在银子转过来了,你交给她带出去吧。嘉宁伯府邸要加快修建,毕竟追封林宥澄的旨意已经昭告天下了。”
第129章 偶遇,秋婳风姿
忘忧以为沐霖是真的该娶一房媳妇了。所以沈夫人说要撮合沐霖跟自己娘家的侄女,忘忧便把这事儿当成头等要紧的事情来办。出宫后,她连秀林居都没回,直奔翠墨书斋去。然而巧得很,沐霖并不在书斋。问及余先生,说中书令王著大人的身体不舒服,特意叫人来请他去看诊。
“生病了为何不找太医?咱们开的是书斋又不是药铺。”忘忧无奈的叹道。
“京城里这些贵人们,谁人不知道老爷子的医术?他们自然更信得过公子了。”余先生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把茶盏放在忘忧手边,又问:“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要回来住几日?”
忘忧便把沈夫人的母家安平伯钟世钧要跟林家结亲的事情跟余先生悄声的说了。余先生立刻笑道:“这可是一件大事儿!咱们盼公子这杯喜酒可盼了许久了。之前他总说家仇未报不成家,现在大仇已报,祖茔安稳。新府邸也动工了,老大人还被追封为嘉宁伯,若公子的婚事也能定下来,这可真的是喜事连连了。”
说笑间,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你们掌柜的在吗?”
余先生忙止了笑,说:“姑娘请稍等,这是韩大人的声音,我出去招呼一下。”
忘忧总觉得外面的声音很熟悉,听余先生这样说,便猜测道:“韩大人?护军都统韩枫吗?”
“正是他,姑娘您坐着,我先去了。”说话间,伙计已经在门外问了。余先生忙理了理衣襟往前面去了。
忘忧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门帘听外面说话。
余先生已经抱拳向韩枫行礼寒暄:“哎呀,韩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您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小的即刻到府上去。”
韩枫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却问:“余先生,我要的那本前朝公孙夫人手抄版的玉台新咏可有了吗?”
余先生愣了一下,拱手回道:“已经有了,只是有两页残破,不知道姑娘是否介意。”
“先拿来给我看看。”那姑娘说。
余先生看看左右,说:“这里也没个干净地方请韩大人和姑娘坐,不如请里面奉茶吧。”
那女子不说话,只看韩枫。韩枫点点头说:“也好。”
忘忧见余先生引着二人往门口走来,忙转身回去坐好。
韩枫进门看见忘忧在座显然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多说多问。
忘忧起身,想韩枫福身一礼,说:“见过韩都统。”
韩枫微微皱了眉头,问:“我是该称呼你为林姑娘,还是林宫人呢?”
“有什么区别吗?”忘忧笑问。
“宫人,是内宫之人。林姑娘是林氏之女。身份不同。”
“韩都统和韩公子,你更喜欢哪一个称呼?”
“所在地不听,所说事不同,自然称呼不同。”
“那请问现在是在何处,所说何事,要如何称呼呢?”
韩枫皱了皱眉头,才发现自己被忘忧绕进去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说:“这里是书斋,你我所说并非公事,无需以官职相称。”
“所以,韩公子只需称呼我林姑娘就行了。”忘忧说着,又问韩枫身边戴帷帽的姑娘:“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把帷帽上的轻纱撩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莞尔一笑,说:“你就是林紫苏?”
这样的姿容跟白敏姝比起来果然平淡了许多,但她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原来是韩姑娘,久仰芳名。”忘忧向韩秋婳福身见礼。
“你认识我?”韩秋婳索性摘了帷帽,笑问。
“之前远远地见过两次。而且能跟韩公子同行且带纱帽者,想来除了韩姑娘也没有旁人了。”忘忧说着,侧身请二人坐下说话,又示意余先生上茶。
“原来这家书斋是你的?”韩秋婳环顾四周,对架子上的一些书籍颇感兴趣。
“是我兄长的。他也没有时间管这些,都是余先生在管。想不到韩姑娘对古籍如此喜欢,竟亲自来催。”
“你兄长的不就是你的吗?”韩秋婳笑着看了一眼韩枫,又说:“我哥哥这个人一向刻板,林姑娘莫要介意才是。”
忘忧笑道:“无妨,男儿家还是不要油嘴滑舌的好,容易叫人觉得浅薄无礼。似韩公子这般成熟稳重些的,更能托付重任嘛。”
韩秋婳扫了一眼韩枫,掩嘴儿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这样的话呢,她们都说我哥哥刻板木讷,是个没有情趣的人,最难相处了。”
韩枫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插嘴问:“怎么还没把书拿来?”
“韩公子莫要着急嘛,先来喝口茶。”忘忧把点好的茶分成三盏,先递给韩枫一盏。
韩秋婳看他不耐烦地样子,说:“哥哥若是有事忙就先去吧,这里有林姑娘在呢,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用。既然说了今日陪你逛,就把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到明天了。”韩枫捏着茶盏却不喝。
韩秋婳看忘忧一脸的好奇,便低声解释:“昨日下棋输给了我,才答应今日陪我出门的。若是他不陪我,母亲是不允许我出家门一步的。”
“贵府门风严谨,是大家做派。”忘忧也递上一盏茶给韩秋婳。
韩秋婳看着盏里澄清的茶汤上浮着一片桃花儿,于是问:“早就听说你做茶的手法特别,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儿?”
忘忧笑道:“这是用前朝的煮茶之法烹制的春茶,点一朵桃花无非就是悦目而已。而且,桃花儿能令人好颜色,姑娘家应该常用嘛。”
说话间,余先生捧着一个原麻色的棉布包进来,歉然地说:“让二位久等了。”
韩秋婳看见余先生手里的东西,忙把自己面前的茶盏拿走,兴奋地说:“能找到就好!”
余先生把布包放在韩秋婳面前的案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解开最外层的棉布包,又解开里面一层的水色素缎,在里面是一层白色湖绸,然后才是一本破旧的书籍。
忘忧看着书封上行云流水般的“玉台新咏”四个字,便问:“这便是公孙夫人的手抄本?”
韩秋婳痴迷的看着书封上的字迹,叹道:“看这字迹如行云流水般的洒脱,又似燕翔晴空般的自由,一定是她的亲笔。”
韩枫看了一眼韩秋婳爱不释手的样子,问余先生:“还差你多少银子?你回头来府里找账房取吧。”
“不必了。”余先生拱手笑道:“小的看韩姑娘跟我家姑娘虽然是初见却相谈甚欢,这本书就算做是我家姑娘送给韩姑娘的寿礼吧。”
“你要过生日了?”忘忧惊讶的问。
“下个月是我的及笄礼,可惜你在宫中任职,否则我一定送一张请帖给你。”韩秋婳说着,又问余先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