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曲有银票
祖宗礼法大于天,老臣们认的,终归还是桓章帝之子,便是他眼前的这个人。
更何况大昌臣民,都期待一个能振国的强君、一个能令大昌再度睥睨四海的君王。
这回吕图受挫,却并不代表另外几个属国会受到何等震慑,至多忍到明年,那几国,与大昌必要开战。
若此时便夺回这王朝,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总得先除了虎视眈眈的强敌,再来处理内政之乱。
所以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好机会,推翻魏修的统治。
有些事,已在进行中,又岂是宫里头那一对父子可以逆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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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王府。
昏昏沉沉间,曲锦萱被轻轻搡醒:“夫人,爷回来了。”
曲锦萱撑开沉重的眼皮,立马起身下榻。
因为怕姜洵随时回来,曲锦萱连外裳都没敢脱,就那么和衣躺的,是以姜洵方步入内室,就碰见了慌慌张张迎上来的小女人。
对方显然,是自睡梦中被唤醒的。
她两眼还有些迷朦之色,本来抬起手背,该是想去搓眼的,甫一见自己,那动作便止住了,怯生生地绽了下笑,用仍带着睡意的、软软糯糯的声音问他:“夫君回来了,可用过午膳了?”
姜洵的目光,落在她嫩生生的一侧脸颊上,那上头,还印着些微睡痕。
再想起这人昨晚在自己身旁,蜷得如猫儿般的睡姿,便也见怪不怪了。
姜洵一语不发地往隔间走,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不由止了步子,回头望着发愣的人:“怎么?还需我唤你,才知要替我更衣?”
曲锦萱连忙跟上。
入了隔间,姜洵极其自然地展开双臂,见曲锦萱还一幅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攒起眉峰道:“昨晚才教过你的,这是又忘了?”
昨夜的种种画面再度侵入脑中,曲锦萱顿时羞窘不已,脸上带腮连耳地红了。
“你父亲来过了?”
“避子汤可服了?”
解着腰间那鞶带时,男人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让曲锦萱的手滞了下。
姜洵自然也感觉到了动作的停顿,他俯下眼去,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女人,见她先是眨了两下睫,再微微点了点头,最后,才从嗓间发出声几不可闻的应答。
折腾了一夜,姜洵也是缺觉缺得眼皮都多了一层,他并不欲去细究她的反应,除下外袍,便把她挥开,自顾自地穿着寝衣去了榻上,大被蒙头,沉入酣睡中。
再睁眼前,已近暮色四合。
“夫君醒了?”
姜洵刚坐起身,软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一双素手撩开了虚拢着的幔帐,身着春罗衫与百迭裙的女子俏盈盈地立在榻前,冲他乖巧一笑:“夫君可饿了?我让下人传膳?”
姜洵凝了下眸,才想起自己从八仙楼回来后,神差鬼遣地,来了这待霜院。
他推了被,面无表情地下了榻,由着小女人给自己理着衣衫,披着外袍,听她殷勤地说她亲手煨了什么汤、还特意向厨娘问了自己的口味,给他拌了几味适口的小菜。
一句接一句地,姜洵半个字也没有回。
‘哒’的一声,簧片推入插销中,鞶带已扣了个不松不紧的尺度,喋喋不休的小女人抬起雪腮:“夫君现下用膳吗?我唤人去厨下传?”
姜洵恍若未闻,抬腿,便往房外走去。
身后,小女人追了出来:“这样晚了,夫君去哪里?”
春息脉脉,庭院四下寂寂,那微弱的嗓音灌入耳中,带着不难察觉的慌乱。
身形疏朗的郎君停下脚步,却是不曾回头,只背着身子问了一句:“你身子好了?”
无人应答,追到门口的人,似是僵住了。
“等你身子好了,我自然会来。”
抛出这句话,姜洵再不作停留,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暮色的掩映中。
望着姜洵离开的方向,曲锦萱扶着门框的指节都攥着发了白,那一排贝齿咬了又咬,终是止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半晌失神后,曲锦萱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转身对满面忧急的桑晴粲然一笑:“我无事的,布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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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霞与晨雾交融的早晨,于鹤誉堂出来的姜洵,在院外的石径上,遇着了来送早膳的曲锦萱。
曲锦萱柔柔地,唤了句夫君。
男人睨了她一眼,眉间堆满不耐之色:“可是我昨日未曾说清楚?若有事,我会去寻你,无事,你莫要来扰我。”
曲锦萱立时惴惴不安起来,见他要走,便急忙寻了个借口:“我、我是来与夫君商量明日回门之事的。”
男人停下步子,敛目想了想:“我明日有事要忙,你一人回罢。”
在姜洵无情转身之际,曲锦萱的泪珠子瞬间堆满了眼眶,一颗颗籁籁落下,终是忍不住,发出了半声哽咽。
听到那发了一半的、匆忙收回的哽咽声,姜洵蹙了蹙眉,步子迈得越发大了,片刻便不见了人影。
仰了仰头,收回源源不断的泪水,连日来的委屈,还是被曲锦萱和泪吞下。
再是历了两世的人,她也只是个堪堪活了十来年的小姑娘而已。
只是,虽被那话给激得昏昏然,可夫君的气与愤,她也能理解。
且,她是来报恩的,不是来索求什么的,又如何能对夫君诸般苛刻?
终归这苦无处可诉,也是应该的。
府外,撩袍上马车时,姜洵偏头问了句:“嬷嬷何时到?”
杜盛心下估了估路程:“最快明日午间,慢的话,应当也就是明日晚间了。”
昨日方知曲府换了女儿,杜盛也不敢问自己主子这么句,是不是明儿个另有打算。
况且主子特意把徐嬷嬷接来管理府宅、执掌府里中馈,那位夫人在章王府的地位,当真,是有名无实了。
第14章 回门 再给他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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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陪着回门,姜洵还真就在曲锦萱回门时没有露面,让她一人孤零零地回了曲府,而他自己,则另乘一辆马车,去了渡头接人。
缆绳系在石桩后,自那靠岸的楼船之上,下来一名老妇人。
那老妇人该有五旬年纪,慈眼慈眼、目光温厚,虽鬓生华发,瞧着却是健朗。
“嬷嬷。”姜洵疾步迎了上去。
徐嬷嬷见了姜洵,很是诧异:“公子怎地亲自来了?若老奴没有记错,今日,当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姜洵避而不答:“嬷嬷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回府歇息罢。”
徐嬷嬷却站着不动,含笑望着姜洵,笃定道:“公子有事瞒着老奴。”
则自称奴,但于姜洵来说,眼前这位把自己看顾大的嬷嬷,亦是自己心中最为尊敬的长辈,他自知瞒不过,只得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了。
徐嬷嬷听罢,先时也是拧了眉,可她想了想,还是劝解道:“再怎么着,公子也不该失了礼数,这回门之于新妇何等重要?她孤身回门,定要受人指戳的。”
见姜洵踟蹰,徐嬷嬷轻轻推了他一把:“公子且大度些,便是去露个面,也是好的。”
姜洵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地,调了辆马车,往曲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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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中,对着红光满面的曲敦,魏言安明面在屈尊降贵地,与他推杯换盏,实则,早便魂不守舍了。
自打踏入这府中,他全幅心神,便被那桃腮杏面的美人儿给勾走了。
巧的是,那姜洵竟然没有陪她回门,也不枉他中途打罗府跑来这曲府。
这等好机会,他岂能错过?
只是…怎他不过一晃眼的功夫,美人儿就不见了?
心下一转,魏言安佯装不盛酒力,离了席间。
曲敦本想亲自给魏言安带去厢房歇息,被其随从给按下了:“曲大人饮得也不少,且您腿脚不便,何需劳您相送?您给指个方位,小的们会好生护着殿下寻去的。”
曲敦确实多喝了几杯,也是头晕得紧,又怕自己不识眼色,引得魏言安不喜,便忙不迭给指了位置,另一面嘱咐府里腿脚快的下人,让快跑几步,去那待客的厢房里再检查一遍。
远香堂的廊下,曲锦萱正与长嫂崔沁音叙着话。
崔沁音也是崇州人,温氏的外甥女,与曲砚舟是自小便定下的亲,按关系来说,她虽与温氏和曲檀柔更为亲密一些,但内心深处,她却更偏向于这个怯懦的庶妹。
拉着曲锦萱的手,崔沁音歉意地笑道:“上回爹教训那恶奴,去章王府请罪时,你兄长没去,你可千万莫要怪他,明年开春便是省试了,聪哥儿和婧姐儿两个孩子总闹着要找他,实在是耽误他温书,所以忙完那日婚事,他便搬去国子监住了,家里头这些事啊,他一概都不知的。”
曲锦萱微微一笑:“科举之事何其重要?嫂子莫要多虑,我不曾怪兄长的。”
崔沁音点了下头,又徐徐笑道:“苏姨娘不在府里,我便代她与你说两句私房话,好妹妹,若是嫂子说得不中听,你便略过就是了。”
曲锦萱莞然:“嫂子且说便是。”
崔沁音四下瞧了瞧,再放低了声音,作窃窃私语状:“萱姐儿,你性子软,是个逆来顺受的,嫂子知这几日,你定也过得不容易,这事…唉,妹夫再是说着不在意,心里总是会有疙瘩的,男人啊,多数好那么一口面子,若想把人给哄好了,便事事顺着他,尤其在床笫间把他伺候舒服了,慢慢的,他那心就软下来了,最好,再给他生个孩子…”
起先,曲锦萱羞得脸上一片绯色,可在听到生孩子的话后,却是颓败地垂下了头。
崔沁音只瞧见两段绯红的耳廓,便当她只是害羞了,又继续说道:“好妹妹,我也不瞒你,虽我与砚舟是表兄妹,也是自小便定了婚的,可婚前,我二人并不相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即使成婚一段时日,他初时对我也是冷冷淡淡的,生下孩子后,他才开始有转变,可见这男人啊,是要等的。”
曲锦萱吸了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小声向崔沁音表了谢,又问道:“我上回给嫂子调的膏子,嫂子快用完了罢?改日我多调几盒,给嫂子送来。”
说起这事,还是崔沁音刚嫁到曲家时,许是因为水土不服,脸上干得发痒,涂什么润肤的膏子都无济于事,若是搽了粉,便像干涸了的田地似的,不说话不做动作还好,若是说话做动作,那粉儿便簌簌往下落,弄得她好不尴尬。
因着这事,曲檀柔还明里暗里嘲过她几句,而崔沁音本就因样貌平庸而自卑,得了曲檀柔的讽,再瞧瞧自己隽朗的夫婿,更是郁结在心,连话都不敢多跟曲砚舟说两句。
便是那年某个时节,曲锦萱借着袖掩,偷偷给她塞了一罐面脂,并一张手写的、洗面的方子。
那会儿,她尚与曲锦萱不相熟,得了那面脂膏子后,还私下问过夫君这庶妹的为人,她记得自己夫君那时神色似有些紧张,反问了她事由,得知备细后,长吁了一口句,虽到底也没说庶妹为人如何,但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可放心用。
于是,她便将信将疑地用了起来。
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约莫一旬的光景,自己那脸便好齐全了,不仅如此,还滑嫩更胜之前,恁地贴妆。
在连续用了一个月后,更有奇效,虽她五官不出众,但胜在面色红润悦泽、宛如初日芙蓉,倒也称得上一句秀丽了。
再有一桩,便是她自生完初胎后,竟开始大把脱发,后来,也是靠曲锦萱的一个乌发油方给调理好的。
自那时起,她才知府里这位默不作声的庶妹,竟还有这等奇巧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