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曲有银票
说完,步履从容的道人逐渐走远。
魏言安盯着那背影思量半晌后,还是抛开了各色猜度。
明日之事,明日再瞧。
现下,他要先去寻些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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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源城。
暑气逼人的盛夏,烈日猛照。
已是七月时节,就连拂面的风,都带着股逼人的热流。
按说这样的天,都只想找块荫凉处坐着扇风,可这会儿,在开阔的河道边及河面上,却处处可见戴着斗笠劳作的人们。
拉纤绳运料的、垒坝的、加工筑堤材料的,人们虽挥汗如雨,却也干劲十足,仿佛淌在脸上汗都带着无名的喜悦。
过了会儿,岸上来了一群提着兜篮的大姑娘媳妇子,她们自岸沿开始,揭了兜篮的布,从中掏出一碗碗汤饮子,分发给筑堤的劳工们。
或许,也不该叫劳工。
这些男子基本都是宁源当地百姓,过半数的人,都是自发参与这堤坝重建。此刻,于这烈日炎炎之下,正是口干颈渴之际,有人送来清凉的饮子,正好解了他们的渴。
人群中,曲锦萱也带着桑晴在帮忙。
有妇人笑道:“姜夫人,这处有我们呢,西岸是几位大人议事之处,我们也不敢去打扰,就劳烦姜夫人替我们送一送了。”末了,她还故意强调了句:“对了,姜大人应该也在的。”
遭了调侃,曲锦萱腮畔一烫。她与桑晴接了兜篮,道过谢,便依言往西岸去了。
西岸,临时搭建的草木棚中。
远远地,戚蒙昭便见了个婀娜的身影缓缓接近。他心如鼓擂,虽极力控制,却还是忍不住借着看图纸的遮掩,偷偷拿眼去瞄。
裙裾飘飞,伊人款步姗姗,如姣花照水、似轻云出岫。
一如那日会馆初见,他惊为天人,疑是姑射神人降了这凡尘。
自那日后,他心心念念间,俱是这幅袅娜身形,寤寐难眠时,只因记着这张云鬓花容的鲜妍脸庞。
他入仕虽是从的门荫,可也是饱读诗书、腹藏经笱的,但每回见她,却又觉自己口舌笨拙,连声称呼都紧张得要打磕巴。
一如此时。
她带着丫鬟,提着兜篮在与他们分着饮子,眼看着,便要到他跟前了。
戚蒙昭呼吸似被攫住似的,脑内天人交战。
他知道她已为人妇,他没有旁的想法,只是、只是想与她完整地搭上两句话。
她走近了。
她到他跟前了。
她要与他说话了。
“戚大人,有绿豆汤与凉粉,您要哪一种?”
戚蒙昭舌头发僵,紧张得脖子都扭不动了。他暗自提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回答时,突听跟着的丫鬟唤了声:“夫人,爷来了!”
感觉到有目光冷水一样,浇在脊梁骨上,寒彻肌骨。
戚蒙昭浑身冻住。
第41章 荔枝(新年快乐!) 孩子今日可有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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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曲锦萱立即迎了上去。
姜洵把目光从戚蒙昭身上收了回来, 去看自己身前人:“怎来了此处?”
他声音冷冽,如同七月飞霜,眼中也似有乌云在浮荡, 直教曲锦萱心内惴惴起来。她怯声问:“夫君要喝些消暑的饮子么?”
见她面色不安, 姜洵便将冷厉的眉眼放柔和了些,颔首应了。
于是, 小女人面色又转作欢欣:“有凉粉与绿豆汤的, 夫君想喝哪个?”
“都可。”姜洵停顿了下,又说了声:“你替我选便是。”
曲锦萱想了想,选了自己不敢吃,却馋得很的凉粉。
她捧给姜洵。
姜洵不接。
姜洵极其自然地蜷起自己玉白的掌心,再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适才摸了草泥, 手脏得很。”
“我去给夫君打水, 清洗一下。”
曲锦萱立即要放下那碗凉粉,准备去打水, 却被制止了。
姜洵一本正经地:“我迟些还要下坝, 不用费事折腾。”
曲锦萱眨了眨眼,不太敢确定自己接收到的意思。
看她呆愣着不动,姜洵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帮我。”
话一出口, 曲锦萱霎时羞得脸儿晕红。可她那夫君却泰然得很, 不仅摆好了接受服侍的样,甚至目有催促之意。
想着他说一会儿还要下坝, 且怕这凉粉搁久了化水,曲锦萱只好忍着羞意也坐了下来。
她端了碗执起勺,舀了一勺黑糊糊的凉粉,递去她那夫婿唇边。
大庭广众之下,姜洵毫不矜持地, 张嘴喝了。
二人这般亲昵,旁人哪还好意思在那棚中多待,纷纷寻了借口离场。
戚蒙昭更是如芒在背,逃也似地,随着众人出了草木棚。
出了棚,一干人企羡不已:“姜大人真真好福气,这大热的天,姜夫人不在会馆里头叹凉,记记惦惦地跑到这儿来,不用多想,肯定怕姜大人渴着了罢?”
同行人纷纷附和:“那是自然,人家夫妇感情这样好,真叫一个鹣鲽情深。我算是晓得了,何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戚蒙昭失魂落魄。
而那厢,将棚地清了场的夫妇二人,仍在喂食。
在正享受着周到服侍的姜洵看来,方才他所见,那戚蒙昭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曲锦萱身上。
想到方才那一幕,姜洵心间便极为不快。
他打量起自己眼前这张招人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修眉端鼻,透如凝脂,脸上硬是寻不到一星半点的瑕疵。
姜洵很是不解。
旁的妇人怀了胎,多是容色有损、姿不如旧,怎么到了她这儿,反而越发娇艳了?
他待想唬起脸,嘱她下回不许再来,又怕伤她一片好意,只得将气默默咽下,问了句:“你可用过了?”
曲锦萱摇头:“我不能吃。”
姜洵眉目微动:“为何?”
一旁的桑晴赶忙接茬应话:“夫人对这醍醐过敏,不能吃的。”
“牛乳罢了,怎会过敏?”姜洵皱起眉来。
桑晴提起往事来,叹道:“哎,爷有所不知。夫人幼时曾吃过一回这凉粉,当时喉咙都肿了,还起了一身的疹子,可给我们吓坏了,还以为夫人出天花……那回过敏,夫人足有小半个月才痊愈,时常高烧不退,嗓子眼肿得都不能正常进食,着实受罪得紧。大夫说了,还好夫人不是个贪嘴的,若是多吃了几口,那情势啊,可是要更危急的。”
姜洵被这一通有声有色的描绘弄得心间发堵,他撇开脸:“不吃了。”
他既不想吃,曲锦萱便收了碗。
递过帕子给姜洵擦嘴后,曲锦萱起身道:“夫君,那我回会馆了。”
“荔枝可能吃?”姜洵冷不丁问了这么句。
“能的。”桑晴反应极快,不仅代答了这句,还顺势说起其它事来:“像荔枝这种好东西,夫人在闺中时拢共也没吃过几回。每年府里头若有这物,都是紧着太夫人和二姑娘先,她们吃腻了,或是快放坏了,才会赏些皮都皱缩了的给夫人。”
姜洵听不下去了。他看了眼外间直晃晃的太阳,压着眉梢叮嘱道:“回去时慢些走,莫要着急,让马车也开缓些。”
曲锦萱点点头:“夫君,那我回了。”她亦回嘱道:“你伤还没好全,莫要太劳累了。”
迎着那双甜波湛湛的眼,姜洵忍不住伸手掐了她那嫩颊一把。他温声道:“回罢,我也该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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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曲锦萱才到会馆没多久,杜盛便送了一筐东西回去。
是荔枝,满满当当的一筐荔枝。
瞧着那足有膝头高的竹筐,桑晴惊大了嘴。她扒拉了几下,那筐子荔枝圆滚滚,瞧着饱满得很,颗颗都是红艳艳水灵灵的。
“这么多啊?”
孙程点头,一字不落地传着话:“主子说了,让夫人吃个够。”
桑晴当即挤眉挤眼地看着曲锦萱:“那夫人可要好好尝尝,莫要负了爷的心意才是。”
曲锦萱微赧:“替我谢谢夫君。”
桑晴嘻嘻笑道:“为何要让人替呢?晚些爷肯定就回来了,夫人不打算亲口道谢么?”她眉语目笑地递上一颗过去:“夫人快尝尝,这一颗颗的,可都是爷对您的心意。”
“你这丫头。”曲锦萱嫩脸匀红,忍不住啐了桑晴一口。
她接过荔枝,剥开那带着罗纹的果壳,酽白剔透的果肉便露了出来,咬去半边,另半边则颤颤地,汁水丰沛到要滴出来似的,
琼浆闷甜,小妇人的那颗心,更是甜沁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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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明皎,星群罗布。
敲门声响起,姜洵抬眼,看着手端托盘的小女人推门而入。
他蹙额:“怎还没睡?不是让你莫要等我?”
曲锦萱轻声:“夫君回来后一直在这书房忙,晚膳都没用多少……我给夫君送些宵食来。”
姜洵离了书桌前,去看她放在榻几上的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