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一剑穿心过,埋于断崖风水龙穴中,从此魂魄不全,半生不死。
见愁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手掌,便将五指微微一拢,四道细细的银光,很快聚在她掌心之中。
“隐界风水甚好,该是个葬人的好地方……”
话音落时,四道银色的毫光,便从窗缝之中飞出,一瞬融入了外面吹拂的夜风之中,向着四个方向投去。
南面客房靠水,临窗有小湖。
如花公子一腿放平,一腿微屈,竟坐在那窗沿之上,绣满繁花的衣襟垂落在窗棂之上,手里捏了一把描绘百花的纸扇,意态慵懒优容,身影倒映在湖面之上,一时雅到了极致。
一阵风吹来,他眉睫一颤,便随手用纸扇探入风中,再收回之时,已有一缕银光在扇面之上直立。
眉头微微一挑,如花公子笑了一声:“看来是有结果了……”
东面客房近山,开窗入眼便是外面莽莽的原野。
左流仔细地思索着自己在是非因果门中的遭遇,照旧是不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自己的研究……
“换掉此簿的材质,若能以人气息或者精血为引,当可制作类似的幻身……”
口中呢喃,左流飞快地倒出了自己乾坤袋中的东西,寻找着合适的材质。
呼啦。
风吹来,一下“哗啦啦”地翻动着放在桌面之上的那一本蓝皮簿子。
左流一下抬起头来,“咦”了一声,并指入风中,夹出一线丝毫银光,于是白日里见愁师姐所言,又在耳边回荡。
手指微微用力,左流碾碎了这一枚银光。
西面客房建在悬崖边,推窗所见,便是万丈深渊。
深渊下有刺骨的寒风,如刀一样吹拂而上。
夏侯赦站在窗前,也站在这凛冽的风中,暗红色的衣袍猎猎飞舞,他的目光则停在高高悬挂着的那一轮霜月之上。
厚重的乌云来了许久,终于又渐渐移开。
皎洁的月色,重新从乌云之侧绽放,整个悬崖崖壁之上,一片的雪白,像是打了一层秋霜。
一道风信藏在风中,从他耳畔吹拂而过。
只是夏侯赦并未取出风信。
于是,这一道风并不离开,只在屋中环绕,吹拂……
昆吾后山,山腹之中。
地心之中涌出的炎火,不断地炙烤着六耳丹炉的底部,让它变得通红。
几道灵光被变幻的手诀打出,烙印在丹炉之上,精确地调动着丹炉的温度。
有隐约的药香,浮动在炎热的空气之中。
此处是昆吾丹堂之所在,陆香冷借了一间炼丹室来用。
天一亮便要出发,但愿这一炉九里松能顺利炼成……
她眉尖若蹙,依旧两靥含轻愁,唯有那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似乎多了几分血色。
一道地底来的焚风忽然吹拂而上,陆香冷微微一怔,已是察觉了隐藏于风中的那一道风信。
迟疑片刻,她终究还是伸手取出。
风信碾碎,一片银光交织在炙热的虚空之中,很快有无数的信息,涌入她脑海……
这一刻,陆香冷唇边终于露出了微微的苦涩。
其余人或恐没有目睹今日刀兵场上,那昆吾崖山最优秀之二人刀兵相见的场面,可她却清楚极了。
谢不臣果真如见愁所推断,隐瞒了部分于青峰庵隐界有关之事,偏偏此人还是他们引路之人……
这青峰庵隐界一行,到底又会怎样?
她一贯心思敏捷而剔透,这一刻竟也只觉得眼前是一片重重的迷雾,一切都看不分明。
天上月已斜。
远处的九头江流淌不息,喧嚣在无数人的梦乡里。
天将尽,夜将明。
窗外有黎明之后的薄光透入。
见愁枯坐了一夜,直到此刻,才起身为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长袍,月白的底色上,盘着精致的银线绣纹,却有着最冰冷的触感。
干净的铜盆之中放着干净的清水。
见愁以水濯面,又慢慢用干净的巾帕擦着指缝之中残留的水迹。
动作冷静,甚而冷酷。
像是将上刑台斩人的刽子手,总要在出发之前,将一切打整妥当,衣袍整洁,双手干净。
水迹一点点消失,见愁缓缓直起了身。
满头青丝铺落在身后,铺落在那衣袍冰冷的银色云雷纹之上。
如瀑。
她推门而出,屋内已无鬼斧银锁踪迹,只有玉简,被她勾在指间。
屋外残夜将尽。
露重霜寒,行走间沾湿了见愁的衣袂。
她顺着山道而下,踩着渐明的天光,终于看见了站在山前的四个人。
如花公子执扇慵懒地倚在老树树干之上;左流摆弄着自己新制的一本折子,满眼喜爱与得色;夏侯赦如挺直的一柄剑,面无表情站在稍远的地方;陆香冷螓首低垂,凝神翻阅着一本老旧的古籍。
在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四个人都在一片静默当中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见愁款步,走入了四人之中。
如花公子与陆香冷都对着她递了个眼神,微微一笑,左流挤眉弄眼,夏侯赦则无情无感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人说话。
也不需要说话。
谢不臣是个聪明人,可此处也没一盏省油的灯。
这一刻,似有一种难言的默契,萦绕在了五人的身周。
她与众人一道,望向了远处。
东方升起的光明,驱走了黑暗,阴阳分割了晨与夜,但见那光暗的交界线,从昆吾山头开始,向着西方渐渐推移,整个目之所见的山河,很快被笼罩入一片朗朗昭昭之中。
见愁掐着玉简,负手而立,手指根根如玉,干净不染半点尘埃。
站在众人之中,她已隐隐为首。
微微湿润的月白衣袍,为这黎明的风扬起,银色云雷纹,被明亮的天光一照,流淌着冰冷的光华,竟有一种诸邪难犯的浩然与庄严。
天明,拔剑出鞘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1/1
取舍很难。
如果不拉棋盘的情节出来,谢不臣的场景可以只框在木屋内,这样情绪的爆发其实可以集中一点,但是棋盘这个情节实在是难于取舍;
其次见愁这里的情节,第一版的众人对话会冲淡杀气,但是我修改之后好像也没觉得变得多好。另有很关键的“银锁”必须点出,第二版已经加上,另有一个换装的细节,其实可以跟当初见愁决定离开小山村时候,把盘着的头发放下了这一点对着看,刽子手行刑算个隐喻吧。
再次,第二版众人碰头之前一人加了个单独的画面,碰头时候删去了左流的螳螂隐喻细节,这个太轻,放在这里依旧冲淡情绪,会扔到后面的章节之中出现,安排一个合适的时候。
其实连最后这个碰头的尾巴我都想删了的,这个偏轻不够重,但是想想女主这样一站还是很帅,同一章节内的情节跨度改太大,下一章就要看重复内容了,所以还是留了。
不一定修改之后的第二版就比先前的更好,只能说它是我目前定下的取和舍,也许等到哪天的情绪酝酿到最佳,我还会推翻重写一遍。
有细节调整之处会涉及后文,修改版本烦请诸位道友周知,嗯,(⊙v⊙)爱你们。
☆、第170章 我前夫
山道上,谢不臣同样一身新换的干净墨青色长袍。
仿佛一夜之间涅槃,洗去了身上那继续冰冷到近乎残酷的味道,他整个人竟给人一种出尘的通透之感,疏冷间隐着几点淡漠。
眼眸依旧无情无感,却能透出几点旧日的温润之意。
右手持剑,剑鞘一片的乌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更看不出鞘中到底是怎样的一把剑。
谢不臣远远一抬眼,便看见了见愁那一道月白的身影。
人在山前,乌发如瀑,一身凛冽。
站在几个人当中,确有卓然天骄之姿。
唇边挂上一缕微笑,他眼底带了几分自然的欣赏与惊叹。
横虚真人一身道袍,须发近百,走在前面。
扶道山人手里拿了根破竹竿,提溜了个酒葫芦,倒是没拿鸡腿,活像是个要饭的,偏偏还堂堂地走在横虚真人的身边,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谢不臣只与吴端跟在两人身后,一道向下行去。
山道下方,见愁等五人早就等久了。
听见那轻飘飘的脚步声,见愁转过身来,一下就看见了吊儿郎当的扶道山人,唇边忍不住挂上一分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瞧见她师尊这么一副赖皮样子,站在天下正道领袖的身边,便会生出一种横虚真人不过耳耳的感觉来。
奇异的快意之感。
许是瞧见了见愁这含笑的目光,扶道山人鼓着眼睛瞪她。
见愁只好一本正经地敛了眉目之间的神色,乖觉地站在山道下,目光一晃,却一下看见了站在横虚真人身后的谢不臣。
那一瞬间,她眼底的神光,终于凝了一凝。
谢不臣也望着她,面容之上一派的平静。
两人对视,没有了昨日的针锋相对,刀光剑影,只在平静之中,蕴蓄着一种难言的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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