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廖斐：……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踹着好玩才把你踹下楼的吗？
虽然早就知道杨灯楠的脑回路不太正常，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连反射弧都能一起跟着不正常，还不正常到这个地步……廖斐徒然张了张嘴，思索半天，终究还是放弃般地合上了唇，摇了摇头，转身自顾自地向前走了。
剩下杨灯楠一人，望着廖斐的背影，轻轻歪过了头，神情平静，眼神中却闪过了些微的困惑。
……
越过路口，往前再行几百米，就是倒点车站了。
廖斐生怕这游戏中又藏着什么花招，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因此她很快就发现了周围的不妥——不知不觉间，街道上的雾气已越来越重，甚至已经到了五米之外男女难辨的地步。
“这雾是不是不太对？”她喃喃着，停下脚步，低头又看了眼手中的小地图。
等了片刻，没等到来自旁边人的回复，她蹙起眉，一边看向周围，一边又试探地喊了句：“杨灯楠？”
依旧没有人回复。只见周围一片雾茫茫的，刚才还一起走着的人，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廖斐抿了抿唇，警觉地收好了地图，转而取下了别在腰上的铁棍，防御性地横在身前，一边轻轻呼唤起杨灯楠的名字，一边慢慢地继续朝前走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警觉，雾气的变化加剧了。浓郁的水汽翻滚缥缈，其中时不时会有奇怪的黑影出现，似是有活物暗藏。
廖斐不敢大意，就连呼吸都屏了起来。就在此时，她注意到，眼前的雾气中似是有红光闪烁——她第一反应就是怪物的眼睛，当即打开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小马扎。而就在她准备坐下的刹那，那点红光迅速逼近，她这才看明白，那根本就不是眼睛，而是一点点红色的萤火……
不对，是好多好多的萤火！
眼见着那些越来越多的红点在眼前亮起，廖斐心中陡觉不对，拎起马扎就要往后退。就在此时，一只手却从斜后方悄悄伸了过来，一把环住了她的肩膀。
廖斐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肘击往后撞。撞完之后半转过头，这才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是杨灯楠。
于是她扬起的铁棒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倒不是她有多信任杨灯楠，而是纯粹觉得凭杨灯楠的性格，做不出什么趁乱揩油的事。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你干嘛？”她蹙眉问了一句，铁棒依然充满威胁意味地举着。
“帮你。”杨灯楠淡淡道，“红虫吃人。有我在，它们不会咬……”
他话未说完，忽见一束绿色的火焰打横里窜出，火舌张狂地跳动着，不过片刻，便将那些红点全部吞噬了个干净。
杨灯楠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却注意到廖斐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影影绰绰中，看到一抹橘色正在迅速靠近。
“斐斐？”那橘色有些焦急地叫着，面容穿透雾气，彻底呈现。
——浅色的眼瞳、偏白的肤色、天生就该上扬却总是紧抿着的唇角。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第100章
这世上还有比和不同时间轴上的自己相遇更古怪的事吗？
廖斐想, 大概是有的。
比方说，和不同时间轴上的自己相遇了, 却还需要一个局外人来做介绍。
“嗯, 介绍一下，这位是杨灯楠。至于这位，就是你之前一直在问的, 付思远。”
眼看着有着一样相貌的两人在短暂的对视后，齐齐陷入了古怪的寂静, 廖斐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杨灯楠目不转睛地望着付思远，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没有给出更多的回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的手依然搭在廖斐的肩上。廖斐明显能感觉到, 在付思远出现后, 那只抓着她肩膀的手便用力收紧了。
她神情古怪地朝杨灯楠看过去，却发现他的唇角紧抿，下颌的线条亦是紧绷着，看向付思远的目光里，除了愕然之外, 更多的却是防备。
另一边，付思远的神情显然也不太好看。他的目光紧锁着杨灯楠, 很快, 那视线又转移到了对方搭着廖斐的那只手上。
他原本就微微皱起的眉毛顿时拧得更紧了, 下意识地就走了上来, 朝着廖斐伸出手去。
见他靠近，杨灯楠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整个人陡然一震，一腿挪向后方，一手则防御性地挡在前面，手里拿着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水枪一样的东西。廖斐猜测，这应该是他身上本来就带着的道具。
付思远见他这样，顿时更加火大了，丛丛的绿焰从他身上冒了出来，一部分如蛇一般沿着肩膀一路缠绕下滑至手腕，更多的则是从他的头顶冒了出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绿森森的。
“做什么？”他冷冷开口，目光又一次扫过廖斐的肩膀——早在他身上冒出火焰时，廖斐就本能地拍掉了杨灯楠的手。然而她前一秒刚摘掉对方按在肩上的手，后一秒杨灯楠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是怪物。”他警告似地低声说道，目光仍紧紧地锁着付思远。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说你自己吗？
廖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却透出了几分思索。
他是真的在紧张——廖斐更为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而这一事实却令她愈发迷惑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杀人不眨眼的狼，正一本正经地拦着一个人，还煞有介事地告诉他，别过去，那边有只哈士奇，它超凶，会咬人。
廖斐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那只哈士奇就是他未来的自己。而且那真的只是一只哈士奇，乖得很。
再说，自己早就告诉他了，付思远已经被自己“领养”了——微妙的是，在这一刻，杨灯楠却似是已经紧张到完全忘了这事……
嗯，别的不提，光是“杨灯楠会紧张”一事本身，也足够令人诧异了。
……所以说，付思远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廖斐对这个问题越加地好奇起来，然而现下这个环境和气氛明显不适合进一步地试探和深挖，她只能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而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对杨灯楠道：“别紧张，他不咬……他不打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掰开了杨灯楠抓着自己的手指，拎起她的小马扎，转身快步走向了付思远。
望着她的背影，杨灯楠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默默忍住。而付思远身上的火气，则显而易见地降了下来——缠在他胳膊上的绿焰依然存在着，从头顶冒出的那些，则瞬间安分了许多。
见廖斐朝自己走过来，他的神情也立时和缓了许多，正要伸手去接，目光掠过廖斐掌心的纱布，顿时又是一凝。
“这是什么？”他蹙眉问道，想去碰廖斐的手。廖斐敏捷地躲开，随口回了句“小伤”，见付思远的目光再度刺向杨灯楠后，又赶紧了补了句：“不是他。”
付思远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嗯”了一声后，很快就将视线转回了廖斐身上。
“你刚刚在哪儿？我到处找，没找到你。”他低声问道，抬眼偷偷瞄了杨灯楠，保护性地往前一步，用身体半挡住了杨灯楠投来的视线。
“后面一个商场。感觉也是前置关卡之类的……”廖斐说着，思索地抿了抿唇，“你知道‘倒点车站’在哪儿吗？我们现在得去那儿。”
“……你们？”付思远低声重复着，头上的火焰又跳了跳。
廖斐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们啊。你不跟我走啦？”
付思远闻言，微微一怔，眉眼跟着便放松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里。我在那儿等了你很久。我带你过去。”
他说着，一手接过廖斐的小马扎，另一手则下意识地就牵向了廖斐。他本是想去握廖斐的手的，低头看了眼廖斐掌心上的纱布，又默不作声地将手往上抬了抬，轻轻捏住了廖斐的手腕。
三个人的周围，依旧是浓雾弥漫。廖斐不久前才经历过“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的惊心场景，见付思远要牵自己，也就没说什么，乖乖地由着他牵。
付思远几不可察地弯弯唇角，刚要带着廖斐往外走，就见廖斐半转过了身，将铁棍往腰间一插，木着脸孔朝着杨灯楠伸出了另一只手。
“过来。”她硬邦邦道，“不然等等又走丢了。”
杨灯楠看上去仍是有些紧张，但较之刚才，似是已缓和许多。他怀疑地看了付思远一眼，握着水枪的手垂了下来，顿了片刻，方冷淡地“嗯”了一声，懒懒散散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将手伸向了廖斐。
“……”付思远嘴角那点细微的弧度登时僵住。
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瞬间又挤在了一起，他撇着嘴角想了想，不甘不愿地将一条绿焰从胳膊上撤了下来，化为一根火焰长绳，卷向了杨灯楠的胳膊。
“不会丢了。”他没好气地说道，牵着廖斐，转头往外走去。
廖斐一边随着他往前走，一边警惕地朝后面看了看。见被拴着绿焰的杨灯楠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方暗暗松了口气，转头跟付思远认真打听起他的情况来。
*
据付思远所说，他一进来，就落在了“倒点车站”的附近，身边除了廖斐给的钱、一张口吐芬芳技能卡，以及好多辣蚯蚓干外什么都没有。
他认出了“倒点车站”的站名，也知道交由无光打理的那家便利店就在附近，便先找去了便利店，想让无光帮着联系廖斐——虽然他自己那枚标记不见了，但无光那枚还在，是可以用来给廖斐发留言的。
然而尝试了几次，廖斐却迟迟没有回应。无光就猜测可能是廖斐自己的标记留言满了，或是她进了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付思远不太明白什么叫“信号不好”，但大概也能猜出廖斐当时是被困住了，偏偏又感知不到，急得不行。
廖斐听他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她在看到队友的标记都被随机到她这里后，就直接放弃了使用标记来进行沟通，却完全忘了，这副本里还有一个无光和一个黄叶。他们俩身上，也是有标记的。
而且付思远也是知道便利店的位置的，他去店里等消息的可能性明明就很大……结果自己倒好，完全忘了这一茬。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枚标记，果不其然，看到那枚标记正在安静地闪着深红色的光——就是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及时送达却被她不幸忽略了，还是真如无光所猜的，是被“拦截”后延迟送达了。
无论如何，这都太丢人了，明明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她暗自懊恼着，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想办法，把标记的消息提醒改成强震动模式，最好再加个彩铃。
廖斐无声叹口气，将标记放回口袋里，问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想到，要到这里来找我的？”
“听别人说的。”付思远老实答道，“无光店里，有很多人。”
他听无光店里的客人说，“倒点车站”是进入“云鼓商业街”的途径之一，附近又设有一大片迷雾，很多玩家都会被困在那里。他便又返回了“倒点车站”附近，一边感应着，一边一圈圈地找起来，总算是让他找到了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抬起手，以绿焰驱逐着时常冒出的红色荧光。付思远告诉廖斐，这是一种吃人血肉的虫子，如果挨上，就会被啃得只剩一层骨头。
说这话时，他们刚好从一具只挂着零星碎肉的尸体旁路过。因为雾气的掩映，廖斐并没能看得很仔细，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发现自己脚下有一具骨架时，被惊得僵了那么一秒。
“不是吧，这也太容易死了。”廖斐后怕地喃喃道。
“不会死的。”付思远认真解释道，“只是被啃干净，意识还在的。然后肉会慢慢地长回来……”
不过要是遇到下一次虫潮，很有可能又会被啃一次。
据那些NPC所说，这种啃噬好像是有次数限制的。如果在被啃完一定次数后还没能成功脱离这片雾气，就会真的被判定死亡，失去继续游戏的资格。
那还不如直接一波咬死呢……廖斐默默吐槽着，顺势回头看向了杨灯楠。他似乎是看出了付思远对自己的排斥，有意和他们两人拉开了距离，远远地缀在后面。隔着厚重的水雾，廖斐仅能看到他的轮廓，不过哪怕是光通过轮廓，也能看出他那不紧不慢、优哉游哉的模样。
他周围的雾气中，红色的光点时隐时现。付思远只负责清除扑到廖斐跟前的那些，对杨灯楠的死活完全不管不问。而杨灯楠，似乎也正如他自己所说，并不畏惧这些红虫。
确认了这点的廖斐放心地收回目光，刚扭过脸，就见到了付思远那明显不悦，又略显怨念的目光。
“这个你是从哪儿捡的？”他毫不客气地问道，“我以为你很讨厌他。”
你的以为其实没有错……但不是意外吗……
廖斐无声叹了口气，将自己试图召唤出付思远却误打误撞召唤出杨灯楠的事简单解释了一下。
付思远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他是我的替身。”
廖斐：“……”
“我说错了吗？”付思远见她沉默，有些茫然道，“无光说，这种就叫‘替身’。”
“……本质上来说其实没错，但不知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廖斐含糊地回答道，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以后无光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听听就行，别太放心上。”
付思远乖巧地应了一声，随即便道：“那你现在就把他送回去吧。”
廖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