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她小心避过脚下的又一副骨架，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付思远：“你刚才说什么？”
“送回去。”付思远认认真真地重复道，理直气壮，“反正我已经找到你了。带着他也没什么用，不如直接送走。”
“……”廖斐一言难尽地望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以前老家养的大橘猫——那猫脾气好，和啥动物都处得来，就是不能忍家里还有别的猫。来一只就要闹一阵，一边闹一边撒娇，变着法地哄主人将新猫送走……
脑补了一下付思远撒娇的画面，廖斐不由打了个寒战，旋即道：“我也想。不过暂时还没有办法……”
她将之前杨灯楠说过的理由三言两语重复了一遍，付思远听完，肉眼可见地沮丧了下来。廖斐正打算安抚两句，杨灯楠的声音穿过雾气，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提示一下，这个距离，我是能听到你们说话的。”
廖斐：“……”
莫名的尴尬涌了上来，她咳了一声，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无光店里的情况怎么样？流量还行吗？”
“……嗯。”付思远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很热闹。大家也很热情。”
“买东西热情吗？”廖斐反问一句，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挺好。”
“都热情。”付思远回答道，“听说我在找你，他们还主动帮忙……”
“……帮忙？”廖斐眉心一动，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他们是打算怎么帮？”
“他们给我分析玩家行进路线。”付思远说着，歪了歪头，“还说要帮着一起找……嗯，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无光说了帮忙就送优惠券。”
廖斐：“……”
仿佛是呼应他的话一般，不远处的雾气中，忽听阵阵尖叫声传来。
几个模糊的人影一边喊着“有怪，快逃”，一边飞快远去。而就在距离那几道模糊人影很近的地方，一道扭曲的、起码两米高的影子浮现出来。
它的身上似是有触手正在挥舞，怪异的轮廓随着靠近而越发明了，口中喃喃的话语也逐渐清晰——
“名叫廖斐的玩家。名叫廖斐的玩家。听到请回答。你的员工正在找你。听到请来我这集合。名叫廖斐的玩家。名叫廖斐的玩家。听到请回答……”
第101章
……丢人。
在听到那NPC的呼唤的时候, 廖斐脑子里嗡的一下，旋即便缓缓爬上了这两个大字。
太丢人了。
她是一个四肢健全头脑正常的玩家，又不是什么走丢的小朋友, 这种商场服务台一般的呼唤方式是几个意思？
而且它刚才是不是还叫到别的玩家面前去了？
加倍的丢人。
廖斐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捂脸的冲动，但考虑到杨灯楠在，她还是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尽可能淡定地冲着那NPC举起了手。
“我就是廖斐。我在这儿。”
那NPC庞大的身躯似是顿了一下，旋即更快地走了过来。它的轮廓终于完全穿过了雾气，廖斐也终于得以看见它的真容——那是大约两米高的, 仿佛圣诞树一般的异形。它的身体呈尖头锥状，上面绕满了一圈一圈的黑色触手, 每根触手上还挂着奇奇怪怪的瘤, 有的是四四方方的, 有的则是明显的球形, 而它头顶, 是一团污浊的黑色烂泥一般的物体。
那东西有胳膊有腿的，看着像是个小人，又像是颗融掉了一半的星星。那让廖斐感到一阵阵丢人的声音，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廖斐？”那星星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确认一下，你的玩家编号是？”
“……52147。”廖斐强忍住涌上心头的别扭感, 飞快地答道。
缠满触手的圣诞树抬起星星思索了片刻, 点了点头。
“没错, 是这个数。”它边说着, 边摇摆着巨大的身躯，走到了廖斐的前面，“那你跟我走吧。你的员工正在找你……咦？”
它又往廖斐的方向挪了几步，忽然轻轻叫了一声，猛地将身体转向了站在廖斐旁边的付思远，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一般。
“是你啊。刚才跑到便利店里的那个。”它头上的星星轻轻颤动着，发出了一阵古怪的沙沙的声音，“我记得你也想要找人？你的‘飞飞’找到了吗？”
“……”付思远偏头想了想，假装没看见旁边廖斐捂着额头的手掌，轻轻点了点头，“嗯，找到了。”
他的手上，依然牵着那条火焰拧成的绳子，绳子的那头延伸进厚重的雾气中，缠在了杨灯楠的身上。那触手圣诞树似乎尚没搞明白，“廖斐”和“飞飞”本质就是一人，听到付思远的回答后，还一本正经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在注意到从付思远手上延伸出去的绳子后，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既然都找到了，我们就一起出去吧。”它说完，转过身去，一群红色萤火正在从雾气中渗出，一撞见它，便立刻散了个干净。
驱蚊效果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廖斐暗暗吐槽道，随即开口：“我得先去倒点车站。”
“我知道。”那触手圣诞树头顶的轻轻动了一动，“无光和我们都说了。”
“那就好……”廖斐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忽觉不对。
“什么叫做……‘你们’？”
*
当一个NPC说“我们”的时候，它指的，多半就是更多的NPC。
而当一个出来找人的NPC说“我们”的时候，它指的，必然是更多的一起帮忙找人的NPC。
也就是说，有不止一个野怪，将自己化身为商场的移动服务台，一边在迷雾里慢悠悠地走，一边好心地广播着自己的名字——廖斐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感觉有点窒息。
它们在找人的途中，很有可能还碰到了别的玩家……一想到这点，她就更窒息了。
她由衷地希望那些玩家不会因此而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而那种因为丢人而产生的窒息，在廖斐到达倒点车站时，彻底到达了顶峰——那个触手圣诞树必然是用某些隐秘的方式提前联系了无光他们，不然这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来到车站时，他们已经全部等在了那里。
因为已经走出了雾气的范围，廖斐清楚地感知到了当自己靠近时，他们齐齐投过来的眼神。
各种奇奇怪怪的异形，全都在那一刻一同看向了自己。不仅如此，他们在看到自己出现时，还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那种“这不懂事的孩子，可算是找回来了”的吁气声。
廖斐：“……”
别这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你们这样让我好慌。
无光见她走来，同样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目光在触及到安静跟在她身后的杨灯楠时，则明显怔了一下。
“两个付思远……嗯？不对。”她喃喃着，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是玩家？”
杨灯楠闻言，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廖斐只得开口替他解释道：“他是杨灯楠，出于某些理由，后面得跟我一起行动。只是意外碰上的，你不用太在意他。”
无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又一次从杨灯楠的脸上扫了过去，随即又转向了付思远，若有所思地轻点起下巴，也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廖斐估计她多半又是在脑补些什么，暂时却没空去管。她四下张望了下，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目前所处的地方——
在她顺利到达倒点车站后，那些出来帮着找人的NPC便散去了不少。听无光的意思，她是让它们先回店里坐着。随着它们的离开，原本拥挤的人行道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了她、付思远、杨灯楠，以及无光四人，廖斐也终于找到机会，能好好打量一下这个所谓的“倒点车站”。
虽然她等等肯定要抽空去一趟非非便利店的，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得设法搞清楚倒点便利店的秘密，毕竟身为一个玩家，她的首要目的还是通关。
和普通的车站一样，这里的主要构成就是一个自带篷子和椅子的站台，和一根写着班车信息的站牌。比较奇怪的是，那个站台，是背对着马路的。
至于车牌，则依旧立在路边。但上面写着的，却不是公车的站点与首末班车信息，而是用暗色的血迹画着的，一个个肢体破碎的小人。这些小人有的缺手、有的缺脚、有的只有一颗脑袋，这些古怪的图案毫无规律地排列着，但排列的版式确实相当整齐。
而车牌的下方，则是一个黑白电子屏。在廖斐的记忆中，这种电子屏都是会实时更新即将到来的公车的名称，与它们预计到达的时间点。但这张电子屏上，跟着时间点一起跳出的，却不是即将到达的公车名称，而是同样残缺的手绘小人图案。手绘小人图案的后面，则还跟着一列列的死法。
“12:00 溺亡”
“12:45 电击而亡”
“13:10 惊吓致死”
“13:30 窒息而亡”
……
撇开电子屏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人图案不谈，廖斐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信息。
这算个什么意思？死亡暗示吗？
廖斐认真琢磨着，没有注意到旁边无光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思索片刻，又绕到站台里面，认真观察起来。
因为这个站台的设置问题，当她走在蓬下时，她朝向马路那边的视野是完全被挡住的。站台内也设有一个信息栏，阻挡住廖斐视野的正是这东西。不过那信息栏里所写着的东西，却十分正常——它用再标准不过的简体中文，细细列了一下会经过这一站的公车线路名称与它们途径的车站。
廖斐细细一读，发现会经过这一站的公车足有六班，名字和绕口令似的，什么“711”、“115”、“576B”，一个个的都谜之相似。
它们中途所经的车站各不相同，车站的名字也是奇奇怪怪，但它们的终点，基本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云鼓商业街。
只有一条公交线路不是。它的终点站是一个叫做372号的地方。
虽然对这条特殊的公交线路有些好奇，但廖斐并未深究这个问题，毕竟她现在首要的目的，是要先设法前往云鼓商业街。
她又将那张车票拿出来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576B”几个字符。廖斐将之与站台信息栏里的内容比对了一下，确定这指的是其中一条班车线路。也即是说，虽然这车站里有六种线路的公交会经过，但她所能乘的，就只有“576B”这一条线路的车子。
而站台是背对着马路的，那必然是在暗示，自己是要背对着马路待在站台里，才能乘上车的。问题是，如果她必须背对马路的话，那她怎么知道过来的车子是否是她需要乘坐的那一班呢？站台外那块站牌上记录着的小人图案和各种死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死法前面带着时间，那或许，就是种死亡预告？
廖斐前前后后地转着，脑子片刻不停地转着。无光沉默地望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老板，关于这个倒点车站的问题，你其实不用想那么认真的……”
“啊！我知道了！”深思中的廖斐忽然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又一次将目光从站台的信息栏上移开，看向了站牌上的内容。
“这不就是密码吗！”她拍手叫道，立刻拿出纸笔，里里外外地记录起来——她本想让付思远也来帮忙记录下，然而这地方的提示显然是只针对玩家的，不管付思远怎么努力，他都无法从站牌和站台信息栏里捕捉到任何的信息。廖斐又不愿意去拜托杨灯楠，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拿着纸笔，忙里忙外地记录着。
如果光看站牌的话确实会一头雾水，但如果和站台信息栏里的内容一起对着看的话，那些小人图案所代表的意思，大致就能猜出来了——按照常理来说，站牌上展现的，往往也是会途径该站的公交名称与其所经站点，这个内容和站台信息栏里所呈现的东西是一致的。那也就是说，站牌上的小人图案，和实际的公交名称，是能对应起来的，只是需要做一个翻译而已。
还好这个翻译也不难，因为会经过这站台的六辆公交车，它们名字重复的元素都特别多。什么“711”、“115”、“576B”，来来回回的就是那么几个数字和字母，对照着小人图案的排列，努力代一下，基本就能全推出来了。
小人图案的意思推出来，再看站牌下的电子屏，提示也变得愈发了——“12:00 711 溺亡”，那也就是说，在十二点这个点，玩家可能会遭遇溺亡的事故，而这个事故，多半是会与711这个线路的公车挂钩的。
不过这样一来，新的困惑就又出现了。在时间和死法里插上一个公交的名称，这是想说到点上车死呢，还是到点不上车会挂？
还有，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依然存在——如果玩家是站在站台里的话，那就必然会背对马路。这样的话，他怎么知道车子来没来，来的事哪一班呢？难道是等车来了再跑出去看吗？
可这样的话，特地将站台设定成背朝马路的意义何在？
廖斐又一次困惑了。而她旁边的无光，则又一次开了口：“老板，其实这个车站的题……”
“卡住了？”她话未说完，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杨灯楠忽然开了口，语气依旧淡漠，却不像之前那么疏离，“是哪里想不明白？”
廖斐闻声看他一眼，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就想不明白，这站台这样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灯楠听罢，嗤地轻笑一声，从付思远面前走过去，走到廖斐旁边，指了指她的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廖斐依言转过身去，只见立在自己的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明亮的商店橱窗。
“玻璃啊。”她一边仔细观察着，一边回答道，“玻璃里有我的影子，还有你的。嗯……还有街对面的店。”
街道的对面，似乎是一家餐饮店。店门口摆着个小黑板，小黑板上写着今日的推荐菜单。
透过橱窗的倒影，她看到杨灯楠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