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陈溺被人像是丢包袱一样甩到他跟前,要不是腰间被箍住,差点就直接朝他跪了下去。
男生身上的外套是清洌干净的皂角香,她有须臾恍惚。有种刚出虎穴,又入狼巢的恐慌感。
但眼前这匹狼似乎对揍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江辙扶稳她,往后退开点距离。没说任何一句话,捞起地上放的那瓶酱油就走了。
陈溺腿软地瘫坐在地上,脚边踩到这块校牌。
那时候,她对江辙的帮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感激。
因为他全程表现得只像是嫌太吵,所以才勉为其难来让他们闭嘴。
她不是会因这件事就默默喜欢一个男生多年的人,只是恰好记住了。
可是真不公平,总是她先记住他这么久。
后来读高三的春日里,陈溺遇到了一场夜雨。
男生五官长开了很多,更锋利了,也比那时候高上六、七公分,没能让人第一眼就认出来。
她在想:那天晚上就应该接受他的伞,而不是在冒雨淋湿之后边后悔地回想这个人。
如果当时拿了伞,就不会带着遗憾特意记这么久了。更不会在再次相见的时候对他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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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母回来时,外面在下小雪。
她掸去一身冰霜,看见陈溺坐在阳台处:“小九,不是让你去阿猫店里提生日蛋糕吗?”
“我提了。”陈溺肩上围着块披肩,没回头,声音很轻,“回家路上摔了一跤,蛋糕也弄脏了。”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摔跤啊,没摔到哪儿吧?”
“没有。”她眉眼里不声不响地慢慢噙了泪,执拗地说,“妈妈,我的蛋糕弄脏了。”
潘黛香以为她是怕被责骂,连忙弯下身安慰,拍拍她的背脊:“脏了就不要了,多大点事儿。我们晚点去买个新的。”
陈溺没应答,眼神有些怔忪,新的就不是她想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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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和江辙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太过绝情难听,陈溺返校后并没有再见过他。
不过不用想也清楚。
他那样骄傲又不可一世的人,能低声下气来找她解释求和已经是突破底线,恐怕也是第一次被女孩这样对待。
他没有耐心哄她,她也懒得应付他的漫不经心。
从辅导员那回来,陈溺碰上了许久没见过的傅斯年。
“手上拿的什么?”
陈溺有点尴尬:“生物海洋学的补考资料。”
“挂科了?”果然是很夸张的语气,傅斯年接过看了一眼,“差了几分?”
“0.5。”
傅斯年:“你这是惹老师不开心了吧?”
一般来说,不会有教授特意卡这个分数让学生不及格。
陈溺舔了舔唇:“嗯,翘过她几节课。”
“为了谁?”傅斯年何其聪明,像是冷讽了一句,“今天在这能碰见你也真不容易,平时一下课就跑他那儿去了。”
见她不说话,傅斯年猜测:“分手了?”
“没有。”
“那是准备异国恋了?”
陈溺错愕:“什么?”
“他没告诉过你?”傅斯年笑了一声,“人工智能系有一批成绩优异满足直研条件的学生被选进了吴教授的荣誉博士班,和斯坦福、康奈尔等大学有3+1国外交流机会。”
陈溺眼睫眨了一下,还在挣扎:“是……最近决定的吗?”
“你觉得江辙的名额是最近决定的?”傅斯年看着她,目光里有点怜悯,“陈溺,你谈个恋爱把脑子也谈没了。”
“江辙进校这两年在各大竞赛中都拿的金奖,成绩一贯优异不说。就算凭他那家世背景,学校也会对他重点培育。他难道是到大三了才知道自己会被保送到常青藤?”
陈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心口钝得发麻。
“他没跟你提过,是因为没想过能和你长久吧?所以才觉得无关紧要。”傅斯年毫不留情地碾坏她最后一丝幻想,语气冷然。
“小九,你爸好赌都知道戒。你步他后尘,还赌输了。”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傅斯年第一次提到陈父的事,没想到会是在这种狠心打击她的时候。
沉默了半分钟,像在攥写漫长的编年史。
陈溺垂下眼,良久后自嘲地笑了声。
生在这世上,没有谁的感情不是千疮百孔。但有些人太幸运了,他一生只开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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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场拳击俱乐部里。
台下在放快节奏的音乐,台上两个人正在练格挡,拳击声和喘息声被下面几个男生的议论掩盖。
“小江爷多久没这么打人了啊?”黎鸣看着台上的陪练,同情地搓了搓胳膊,“他最近气压低得我都不敢把我女朋友带身边来。”
贺以昼不解:“为什么?”
“蠢蛋,看不出来他这段时间都没去找陈妹?”黎鸣把拳套摘下,说,“估摸是还在吃醋,江爷又不会哄,可能也哄不好……”
贺以昼:“有什么好吃醋的?我都感觉咱们辙宝和陈妹谈上之后很守男德了。”
“就是就是!现在一块出去玩,在他眼里就剩两种人:就那陈学妹和你们。”说到这,边上的男生还挺气愤,“我他妈还不能算个男人啊,只能划分到‘你们’这个词里面!”
贺以昼点头赞同:“再说了不就吵个架,总不至于吵一两次架就分手吧。”
“但是你们不觉得陈妹那性格其实挺阴暗的嘛?也不能说是阴暗,就是平时什么都顺着江爷来,乖的不行,但要真觉得心里有根刺了……她肯定是全盘丢了也不委屈自己。”
男生们在这嘀咕小半天,后头教练喊了一句:“阿辙,你手机响了!”
台上的江辙上身裸着,凛冽的下颚线锋芒毕露。块状分明的肌肉间浸着汗珠,顺着紧实的人鱼线一路滑下,野痞劲头十足。
他松开按在陪练胸口的拳头,手肘屈在护栏那,眼皮半耷拉下:“拿给我。”
一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位哥表情就跟多变的天气一般。
先是低着眼接通电话,嘴里蹦出两个“嗯”字,而后从拳击台上一跃而下。偏头,嘴咬开拳套,大步走向更衣室:“你就待那,我现在回来。”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对上眼:得,指定是那位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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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椿树湾最近的公交站台,陈溺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就飘下了雨丝。
一辆车急刹在她面前,江辙把副驾车门打开,深远的视线放在她脸上:“进来。”
两个人太久没冷静下来交流,生疏感在车里蔓延。
江辙眼神粘黏,一寸寸在她脸上游移,咳了声:“吃不吃东西?”
陈溺摇头,表情很平静:“你就在附近停一下车,我晚点还要回学校。”
“……”
车停在街对面的停车区域。
陈溺回过头,注意到他一直在望着自己:“你在看什么?”
“给我抱一下。”江辙抿直唇线,声音很低。不等她同意就解开安全带,急冲冲抱上去。
他把人搂紧在怀里,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
忍了十几秒,他放弃了端着高冷的架子,下巴搁在她肩上:“以后别不接我电话了行不行?”
陈溺没推开他,淡声说:“我上次用你的电脑看见了你那个朋友的动态,她把你的项链和戒指都拿走了。”
江辙急着解释:“我拿回来了。上回是她喝多了,跟我猜拳……”
陈溺突然牵住了他的手。
他很快反握住,却发觉她手指异常冰冷,正沿着他那根尾指把戒指取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把他凌迟。
“我没这么蠢把我们这段感情寄托在一个破戒指上。”
戒指攥在了她掌心,陈溺从他怀里出来,话语没有任何温度:“可你不该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重视,私下却随便给其他女孩做游戏输了的赌注。”
他想辩驳,无从下口。
“你好像学不会怎么认真地去喜欢一个人。”陈溺以为自己能镇定自若,这一刻望着他却狼狈地低下眼,带着鼻音问,“喜欢一个人会想什么?会想以后,你连要出国的事也没告诉过我。”
被这么一提,江辙才有了印象:“我没把那当重要的事……”
没人会干涉他,也习惯了没有人管他。他独来独往惯了,确实没把留学交换的事看得很重。
陈溺咬着唇,没出息的哭腔在颤。
她艰难地哽咽,一条条宣判他的“死刑”:“在你眼里,什么是重要的?我和别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可以半夜三更把我撂一边,跑去给另一个女性朋友付酒债。可以把贴身戴的项链和有含义的戒指当游戏赌注,就连留学交换的事也没和我这个女朋友提过一次……如果这些都是不在意的,那你在意什么啊?”
她眼里是湿的,倔强地没掉泪,只是执拗地盯着他。
江辙极少看她在日常生活中眼红,又怕她眼眶里盛不住泪。手足无措的懊恼感让他唯恐词不达意:“抱歉。以后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问。”
又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让她去朝他努力?他甚至不会主动一步。
交流出现偏航,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她扯扯唇角,语气极为疲惫:“我不想问了,以后也不会问了。”
江辙才回过神,她不是来找自己和好的。他敛下眉,声音少有的颓然笨拙,却强装冷漠:“你是不是一直就看不上我?”
她在旁人眼里是活得清醒、目标明确的三好学生。
而他本质颓丧,就是个重欲奢靡,流连声色犬马的花花公子、享乐主义。
“我哪敢看不上。”她故意说,“祝江爷多病多灾,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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