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他一听反倒眼梢带笑,笑意还未达眼底。又听见陈溺冷静下来般,轻声把话收回去:“假的。祝你英年有成,喜乐顺遂。”
江辙到这才真的有些心慌了,像是心脏那空了一块。车也落了锁,不让人走:“你要是在意我和丘语妍……你想听,我都能解释。”
“我没有在意她。我也不喜欢听解释,我觉得你解释的每一个字都在敷衍我,事实上你应该也不擅长解释。”
陈溺把一串话说完,顿了顿,惊讶于自己还能对着他轻松地说:“这种时候,你擅长分手。”
江辙握紧她的手腕,呼吸声沉重:“你别说了,我不同意分手。”
“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继续下去,大家都不会开心。”说到这一刻,所有的话都会变得残忍,“江辙,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
她终于敢承认,动心比他早,爱意也比他更认真。
“我记得你说过我坏,也许吧,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看着安静乖巧,其实很记仇,也会暗地里耍心眼。让她觉得不自在的人,她都不会让对方太好过。
“但我放过你了。”陈溺情绪很麻木,酝酿了一天的话全都宣泄出口,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好受。她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挣开他的手,把车锁打开,“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咎由自取。”
她今天晚上说了很多话,嗓子痛得厉害。
气氛僵硬难堪,陈溺推开车门,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江辙,我们就到这了。”
后来陈溺想起路鹿其实在某个寻常的下午提醒过自己。
说江辙这人真不像什么好东西,像块让人深陷的沼泽,有着情感冷漠症的特质。
他爱你吗?他第一次追的人是你,也是第一次分手后还来挽回你。
可你看着他那个凡事带点心不在焉的死样子,你会觉得这是你永远没法确定的事。
有些人就是顽劣得死性不改。
那就愿你一直年少轻狂,永凭直觉觅对象。
外面雨下得很大,陈溺在第二辆公交车来时上了车。
那枚廉价可笑的戒指,被丢进了马路边的下水道里。她留了最后一点力气,给自己一个体面的退场。
车内的江辙死死盯着女孩的身影,盯得眼睛血红也没等到她回头,握着方向盘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捏出了清晰分明的青筋。
她真的有喜欢过他吗?
发脾气也没声音,连背影都这么薄情。
公交车从他身边经过了一辆又一辆,雨刷自动摇了起来。车窗没关全,冰冷的春雨飘进来,打在他低温的手背上。
他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在陈溺眼里,他们之间好像彻底完了。
手机铃声响了几圈,是路鹿打来的电话,听声音就很喜出望外:“江辙哥!小美人是去找你了吗?嘿嘿,你和她———”
“滚了。”他声音低冷,截断她后面要问的话。
路鹿:“……”
江辙看着空了许久的手心,慢慢握紧:“我说我滚了。”
都一样。
一条路她陪着走,有时牵手,最后不见。
第44章 高烧终会退去
回宿舍的时候,雨越下越大。
淋了场大雨,陈溺还倒霉地碰上来例假。在卫生间待了很久才出去,今晚的寝室格外宁静。
第二天是满课,倪欢一大早起来,摸陈溺额头发觉她在发高烧,忙招呼着盛小芋扛她去医务室。
陈溺神智还足够清醒,既不想去挨针,又不想太麻烦她们:“帮我跟辅导员请个假,我在被子里捂一上午就好了。”
但这次她预估失败,本就不是抵抗力很强的身体在这场大雨的摧残下变得异常脆弱。她捂着被子出了一身冷汗,难捱的哽咽堵住嗓子口,高烧依旧没退。
感冒来势汹汹,就连平时从来不痛的例假也在跟她唱反调。
午休时间的校园里人并不多。
陈溺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上件开衫外套出宿舍门。
从医务室拎了一袋退烧药,思政楼外一辆粉红色玛莎拉蒂开了进来。敞篷车里的丘语妍戴着墨镜,涂了个烈焰红唇。
陈溺下意识不再往前走,捂着稍稍疼痛的小腹蹲下来休息。
她蹲在校园路标下没多久,男宿舍楼方向有个熟悉的人影背着单肩包从那走出来。
一个晚上没见,他们都有些憔悴。
还没入夏,春风在暖阳下也有些料峭生寒。
江辙却穿得很单薄,一件黑色T恤,配上工装裤和黑色的英伦马丁靴。背脊挺拔笔直,肩膀宽阔,风把他的上衣下摆吹得稍稍鼓起。
他眼下倦怠,手插兜,话语声听着很懒:“走吧。”
陈溺低着眼下的鞋尖,片刻后若无其事站起身,朝相反方向走开。
离交换项目还有半个学期,看来他是想提前离开了。
……
丘语妍则坐在车上朝他招手:“哇喔,刚从校门过来,你们学校帅哥还挺多。个个都和你一样高的嘞,就是脸比你差远了。”
她这话歧义很重,有点调.情的意味。
江辙冷眼瞥过她,一言不发把包丢上了车后座,人也顺势坐进去,一股只把她当司机的意思。
丘语妍见他那样也见怪不怪:“诶,你女朋友是哪个系的?”
“……”
她装模作样地捂了一下嘴,佯装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是你的‘前女友’!听小鹿说叫什么来着,陈溺?”
她把前女友那三个字咬得很重,摆明了想看他发脾气。
江辙眼神逐渐变得阴郁,终于掀起薄薄的眼皮,嗓音低沉压抑:“少打听她。”
“你别这样吓我啊,我和她又没什么叙旧的交情。”丘语妍被他这语气震慑了几秒,反应过来她才应该是那个不怕事儿的人。打着方向盘倒车,声音愉快,“别生气别生气,江伯伯还在太平洋彼岸的医院里等你过去呢。”
-
那年的夏季格外热,不知道是不是漫长的燥热始终让人无法低姿态。
陈溺在某个蝉鸣声聒噪的午后把置顶取消了,江辙的微信头像没再换过。
点进他朋友圈时,她发现了一条新动态。
昨天半夜发的,翻算过来恰好是当地时间的中午。
他发了一张合照,背景是美国康奈尔大学的校门口。身边是一个染着金色长发的女孩,女孩看上去气质宁静,微微抿着桃粉色的唇,眉眼细细长长。
陈溺说不上来,自己和她竟然有几分相像。
很奇怪,隔这么久没见,他也没像想象中那样变得平凡。
还是很迷人英气,让人移不开眼。
她有无意中刷到过和他一块去交换的黎鸣的朋友圈。
动态多是夜场的视频,一点开就是震耳欲聋的电音,五彩镭射光在衣着裸露的国外女孩身上穿梭。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朗姆酒味和烟草气有多刺鼻,陈溺时常以为会冷不防地从这堆群体里看见一个人。
也许和平时见到的差不多:他会咬着根烟坐在高台上,下颚线条冷硬。穿着五、六位数的潮牌,指间时不时撩着机匣打火机,一双寡凉玩味的眼看向台下蘼蘼作乐的人群。
但奇怪的是,江辙没在这种镜头里出现过一次。
当天实习下班后,陈溺心血来潮走进耳环店里打了两个耳洞。
只是她经验不足,第一周的耳洞在夏季发炎,流脓出血,把洞堵住了。
她忍着痛又去打了一次,在学校附近新开的饰品店还碰见了一个不算熟的校友:方晴好。
她们都比刚进大学校门时成长了不少。
“……我应该感谢你当时让我自爱点。”方晴好看着她安静的眉眼,如释重负般把话说完,“你都留不住他,我更不可能了。但是陈溺,你是不是放手得也太快了?”
陈溺微微弯眼:“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嗯?”
“书里说: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她唇角弧度微翘,笑得温柔,“我不想再掉眼泪了。”
说来,离美国那批学生只剩半学期回国的课程时,江辙倒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就在那张和金发女孩的合照没两天,他主动提了一嘴那是他小姑。
其实陈溺压根没想问,也没刻意朝那种关系想过。
他艰难别扭地说着想挽回的话,大概把生平骄傲纨绔的气性都丢到了脚底。
而彼时她的动摇情绪早已经渐渐冷却,耳边放着歌。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重来也是无用”。我想了一千遍一万遍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又觉得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没办法拥有的人,该及时道别。
她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教一个人去认真专心地爱人。
江辙活得太自由也太冷漠了,像只四处流浪从不愿意停下的无脚鸟。
见到好玩能逗弄的陈溺也只是带着她一起乱撞乱飞,所以他从没想过能被留住。
江辙浪荡又自私,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能收放自如、及时抽身。
他用听着可怜的语气挽求她,他太孤单,日子过得乏味枯燥,所以再多陪他走一段路吧。
陈溺只能拒绝。不走了,不敢走了。
十七岁再遇见他时没想过会没结果地牵扯这么久,此后山长路远,她就陪到这。
那通电话成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联系。
他还是有着顽劣长不大的孩子气,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迅速挂断,连句虚伪的祝好都不愿意听。
他们两个人,分不清到底是谁更狠心。
收场不够成熟,分开时的坚决也显得潦潦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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