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DG
蓝山看着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这个小天才第一次遇到解决不了、答案还被驳回的问题。他看起来并不服气自己的答案被否决,又像在思索更严谨的解题方法。
蓝山想开口安慰句什么,但他属实没有安慰柏舟一的经验,更没有解决苏思婷妈妈苦难的能力,只得闭嘴。
好一会儿,柏舟一抿下唇,说:“离婚好麻烦。”
蓝山说:“是有点。”
就当他以为柏舟一要发表什么更精妙的解决方法,又或是对现有婚姻制度的狠狠批判时,柏舟一倏然抬眼看他,很坚定地说:“我们以后不要离婚!”
作者有话说:
检索到关键词——离婚、蓝山
柏舟一输出——拒绝
第十五章 天才也为八百块折腰
“我们离什么婚?”聊正经事呢,柏舟一忽然孩子气地来这么一句,蓝山愣一下,哭笑不得,稍大些声反驳,“我们根本就不会结婚!”
六岁的柏舟一不似更小时候天真,已经懂得了不少道理,他用力说:“我们会的。”
又说:“但是苏思婷妈妈得离婚。”
蓝山说:“离婚是她自己的事,我们外人抢着帮她离了,未必好。”
“不,好。”柏舟一冷静地说,“她离婚就不用挨打,也不用没错还来别人家道歉。”
蓝山扶额,刚想说有些事情不是数学题,一二三条件摆出来一定能得出四五六……柏舟一又开口道:“苏思婷有这样的爸爸,很难健康长大。”
这一句,忽地把蓝山点愣了。
他忽然想起,高中之后,自己确实没再见过苏思婷,去问柏舟一也说不清楚,只说某一天她没来上课,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蓝山猛地一震,叫嚷着打人的酒鬼,苏思婷妈妈身上的伤口,提及父亲苏思婷苍白的脸色……这些线索渐渐汇聚,凑出一个冰凉的答案。
苏思婷有活到成年吗?
蓝山一个激灵,当机立断说:“苏思婷妈妈得离婚!”
柏舟一还想着如何说服他,没想到蓝山已经自我攻克了,他构思好的理由堵在喉间,最后说:“嗯。”
又补充:“那得请律师,按你说的。”
“嗯嗯。”蓝山上前到书桌边,取代柏舟一的位置。
柏舟一看着他熟练操作键盘,在提问栏输入问题。
【请离婚律师需要多少钱】
“5000。”柏舟一拿着筷子,很认真地说,“你能给我5000块吗?”
“好家伙。”潘诗倒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脑袋,笑骂,“平时不要钱,一开口就是5000,也太不给你娘我一点心理预期了。”
“可以吗?”柏舟一追问。
“当然——不行!”潘诗拖长声音,喝着果汁否定道,“5000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拿来干什么?和蓝山私奔?”
“给苏思婷妈妈离婚。”柏舟一说。
“噗——”潘诗一口果汁险些喷出来,她咳嗽着大笑,“你们知道离婚是什么吗哈哈……”
柏舟一看着她,皱起眉,不理解为什么要嘲笑,只说:“蓝山告诉我,请离婚律师大概需要5000块钱。”
潘诗不笑了,她发现儿子好像是认真的。
“你们有钱吗?”
“我们会有的。”柏舟一毫不犹豫,蓝山说会有的,那就会有,尽管他们两人一摸口袋,零花钱加起来不到80,买个水枪都只能挑最便宜那款的......
潘诗问:“那你觉得,你想要帮助的……婷婷妈妈,她有钱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柏舟一,他算不出苏思婷妈妈的财政情况,他甚至对5000元都没有概念,他见过最多的钱是过年时,奶奶塞给他厚厚红包,柏舟一判断那大概是二十张钞票的厚度,但那包在他手里待了十秒,立刻被父母抢过去还给老人家了,说小孩子用不到那么多钱,给点图个吉利就行了.....
柏舟一无所谓两千块,他确实不缺钱,也用不上钱。
但苏思婷妈妈用得上钱,有了这两千她就不用费尽心思把女儿送去攀岩馆夏令营避难,也再不用半夜偷偷把碘伏藏起来。
她甚至不再需要买它们,除了极少数意外,没人再会在她身上留下可怖伤痕。
她需要钱,她得有钱。
柏舟一以主观得出结论:“她有。”
“那她为什么不用这5000去离婚呢?”潘诗再问。
柏舟一不知道。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可以建议她离婚,也可以帮她找警察,甚至可以找人把她丈夫打一顿......但是你不能帮她决定离婚,你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能力。”潘诗轻柔地拍拍柏舟一的脑袋,宣告这幼稚的提案到此结束,“吃饭吧。”
柏舟一和蓝山的计划很简单——找父母要钱,但无论是柏家还是蓝家,对于别人家的家务事都表现出了“不干涉”的态度,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父母给介绍个律师,钱自己出。
但郑媛或潘诗仍不愿淌这趟水,尽管她们都很同情苏思婷和她妈妈的遭遇。
“有些事,外人是帮不了的。”郑媛说。
“但总要有人努力一把。”蓝山答。
柏舟一和蓝山想到办法,他们把苏思婷带回家,试图激发潘诗的同情心,刚好苏思婷爸爸被放了出来,这些日子在家里大发雷霆,苏思婷也没地方写作业。
见到苏思婷时,蓝山和柏舟一都沉默了。
她的眼睛肿了,发根和额角紫青交加,还渗着些血迹。蓝山想说些什么,但任何安慰在如此年幼的孩童和如此惨烈的伤痕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苏思婷对此事却表现得格外平静,当她平和坦然的视线望来,即使是柏舟一都会垂下眼,不忍看那静象后的伤痛。
只在提及“离婚计划”时,小姑娘眼里有了波澜,苏思婷不像寻常小孩一般害怕父母分开,比起失去经济来源或者更加虚无的亲情,远离拳脚、谩骂、尖叫和痛哭流涕,对她来说更为切实。
蓝山交代她几句,和柏舟一一并带她回了家。
潘诗看清苏思婷伤口时,险些失手把杯子摔到地上,她没有目睹酒鬼爹的施暴现场,惊怒于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对小孩下手的人渣,她很快放下东西,拖出医药箱,说:“阿姨给你上点药。”
潘诗上药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同样:“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爸爸抓着我的头发撞的,在墙上。”苏思婷说,“他也这么撞妈妈。”
潘诗不说话,眼眶微微红了。
她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失态,很快地消毒完,收好医药箱,却在起身时被拽住袖口
“阿姨,可以让我带瓶红药水回去吗?”苏思婷有些小声,她一直很冷静,唯独在求人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可以呀。”潘诗柔声说,“但是这个也不能抹多,今天我给你擦过了,就不要再碰了。”
“不是给我的。”苏思婷捏住衣角,小声说,“妈妈还在家里,爸爸把药摔了,我没有钱……”
潘诗久久沉默,最后说:“这样啊……”
那天苏思婷很开心,她在柏舟一家写完了作业,还带走了红药水。
蓝山和柏舟一也很高兴,因为在苏思婷走前,潘诗和她说:“阿姨认识几个律师,你妈妈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潘诗介绍了个杨律师,她大学同学的丈夫,专门帮人打离婚官司的。
至此“离婚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但要离婚的本人,苏思婷母亲却对此表示拒绝,苏思婷说服不了母亲,只能自己给律师打电话。
“喂,您好。”她拨通号码时,蓝山和柏舟一也在边上。蓝山觉得这事还是得有个成年人在旁看着,柏舟一则认为聪明人是不可或缺的。
“你是……”电话那头因为稚嫩的声音错愕。
“我是潘诗女士介绍来的,叫苏思婷,阿姨应该跟您提过。”苏思婷紧张地说。
“哦,潘诗啊!”杨律师反应过来,他声线回归平直,尽可能放得柔和,“我需要和你妈妈通话。”
“她.....她暂时不愿意接电话。”苏思婷不会撒谎。
杨律师一下明白了,说:“虽然很抱歉,但小朋友,我没办法在委托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帮她打官司。”
“不是,她会同意的。”苏思婷踮起脚,急切地说,她的目光扫到一旁伸着脖子的蓝山和柏舟一,顿一下坚定说,“我们会说服她的,所以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杨律师没办法帮她,谁都不能帮一个自己没有离婚意愿的委托人打离婚官司。但看在潘诗的面子上,杨律师表示等委托人同意,付好委托费,自己一定接下工作。
委托人只能由苏思婷去说服,至于杨律师提出的3000块的委托费,蓝山很担心苏思婷妈妈也拿不出来。
柏舟一捏捏他的手,说:“奥赛冠军奖金两千。”
蓝山不怀疑他的数学实力,点头说:“那还有一千。”
去哪弄这一千?
蓝山愁了,这也就是奶茶店兼职大半个月的收入,但没有奶茶店会收6岁的童工,这样犯法。
“可以募捐。”蓝山一筹莫展时,柏舟一冷不丁说。
去年他们小学有个老师查出白血病,学校就在升旗仪式上搞了个募捐,柏舟一对此印象深刻。
“谁捐?”蓝山问。
“我有二十。“妞妞举手。
“我十块。”另一个小孩说。
募捐现场搞在小区广场,简述了苏思婷的经历后,孩子们都表示极大的同情,纷纷慷慨解囊,捐出自己的财产。
“我和舟一有七十。”蓝山说,当然其中百分之八十是柏舟一刚发的月度零用钱。
“我枕头下面有一百。”大壮咬咬牙,举手说,“我过年藏了一个红包。”
“还剩八百!”
“不多了。”蓝山笑笑,也就是一顿西餐的价格,但他看看周围担忧的稚嫩脸庞,很快收起了笑。
“也不少。”柏舟一稳重地说,“得再想办法。”
办法很快就来了。
那周周末,蓝山照常去攀岩馆训练,他每次训练都进步得很快,或说恢复得很快。技巧和经验不会因为年龄的失去而背离,蓝山不是在学习,而是一片片把它们拾起来。
蓝山登顶一条难度颇高的抱石线路,松手跃下,引得一片惊叹目光——就在他前面,一位有不少攀爬经验的成年男性放弃了那条线路。
他的教练在一盘看着他,眼中惊艳与激动交半。
“你真的是个天才。”林盘溪由衷地赞叹。
蓝山笑笑,谦虚地说:“侥幸罢了。”
他已经过了听赞扬会昏头的年龄,以前他听过太多对自己天赋的称赞,也一度飘飘然,干出不少脑残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