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DG
“额。”保护员耸耸肩,说,“我不懂这些,但你说是就是吧……祝你带着它登顶。”
蓝山说:“谢谢,会的。”
闲聊完毕,蓝山与保护员面对面站着,互相检查过保护设备,蓝山走到岩壁边,手指扣上一个凹点,轻轻吸一口气,沉声说:“请求攀登。”
保护员说:“准许攀登。”
攀岩是悬于地面的孤独修行。
没有指导,不知下一个选点的落向,无人交谈,蓝山紧靠在岩壁中央的裂缝里,利用手臂摩擦力,一点点把自己蹭上去。
以上难度的线路都非轻而易举能被攻克的,先来的攀登者会分享自己的方法,给后辈们做参考,而蓝山现在面对的是一条未知的线路,他就是这条岩壁的先来者,他要征服它,定义它,把它作为自己的战利品,送给山头注视的爱人。
蓝山很轻盈,他总能在岩块上羚羊似的跃动,旁观者只觉重力对他没有作用,他几下上攀,就到岩壁中程了。
“那个大裂缝是个难点。”教练在柏舟一身边搓手,他们站得远,因此能将整个岩壁的概况收入眼底,教练紧张地看着岩壁上的小黑影,蓝山静止几秒后倏地往上一跃,从裂缝的追捕中挣出,教练抹把冷汗,紧张又庆幸地说,“他通过了,谢天谢地。”
柏舟一没接话,抬头看向岩壁,蓝山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缓慢地在巨石岩壁上移动。柏舟一表情不变,掌心却轻轻摩挲着戒指——那是蓝山换上保护衣前给的,他说,晚上会用一条叫舟一的线路换回来。
蓝山像风筝一样,悠悠地在视线中远了,柏舟一捏着戒指,也捏着拴住风筝的绳。
线轴骨碌碌转着,他的风筝越来越高。
再高点。
柏舟一仰头默念。
去顶点吧。
开拓线路是对攀岩者的考验,也是对旁观者的折磨,一行人都为蓝山揪紧心脏,期间他出现几次失误时,甚至有人惊呼出声。
好在蓝山没让他们失望,太阳缓缓上移,在午间,经历了四小时零七分的攀登后,蓝山抓住了岩顶边缘,把自己甩上顶端。
攀岩队爆发一阵欢呼,蓝山在岩壁顶听见,隔着消散得差不多的薄雾回身。他的左手上写着【证明成立】,脚底踩着初次被人类涉足的崖顶。他站直了,冲着另一个山头的人们挥了挥手。
柏舟一站在狂欢的一群人中间,显得格外稳重,但高处那身影用力挥手过来,挥去他眉间几缕担忧,他不动神色松口气,也笑了。
“太好了!”蓝山落地后,地面上的几人涌过来,激动地把他高高抛上天。抛了几次放下来后,保护员给了他大大一个拥抱,问:“难度在多少?”
首次攀登线路的攀岩者不仅有资格命名线路,更有权力定义这条线路的难度。
毕竟有谁比亲自攀爬过线路的人更清楚它的难度呢。
“吧。”蓝山说,“中段裂缝那比较难,。”
“了。”保护者笑,“你的标准可不适用于其他人。”
蓝山也笑,保护员又问:“名字想好了吗?”
“LUNDI(周一)。”蓝山说出早就决定的答案,视线却开始在远处拥来的人中徘徊,找着什么。
“但今天是周日!”保护员不解地说,但他顺着蓝山的目光望去,看到远处的人群时,了然些许,笑着问,“他叫‘周一’对吗,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对......”蓝山看到柏舟一了,他站在激动得面红脖子粗教练身边,对自己又笑了笑。
蓝山转向保护员,笑得灿烂,他说:“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除去蓝山,还有两个队员挑战了没那么难的线路,太阳落山前,他们都成功了。
一天红点三条线路,队里蔓延着欢乐的气氛,回到小酒馆,教练手一挥,说今天酒钱全免,自己请客了,此话一出,攀岩队群魔乱舞,蓝山没忍住,喝了一瓶啤酒,即便酒精浓度不高,散场时他也微醺了。
回到房间时,蓝山腕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他对此有点遗憾,嘟囔着要不要真的把那行字纹在手腕上算了,柏舟一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这胡思乱想的醉鬼哄去洗澡。
蓝山进了卫生间,柏舟一则打电话确认中数院那边有没有收到证明。
确认过后,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潘诗。
日常聊了几句后,柏舟一说:“我有两件事要说。”
“什么?”
“我证出黎曼猜想了。”
“真的?!”潘诗的声音骤然拔高两个度,她欣喜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天啊,太厉害了,我儿子是天才中的天才!”
“运气好。”柏舟一说,“还要经过验证才能彻底确认。”
潘诗了解他,不是十拿九稳,柏舟一根本不会和自己说,她乐呵呵说:“都不是事。那现在可以休息下了吧,今年过年能回来过吗?”
“可以。”
“带上女朋友一起。”潘诗笑着说,“这么喜庆的事,得聚在一起庆祝下啊。”
柏舟一顿一下,说:“这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
“嗯?”
柏舟一没说话,他侧过头看一眼门廊,洗手间门开了,蓝山拥着温暖的白雾走出来。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从箱子里找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后,把湿漉的头发吹得蓬乱。
注意到柏舟一的视线,蓝山抬眸,对柏舟一没心没肺地笑下,看起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天真。
“喂——”潘诗纳闷地问,“听得见吗?信号不好吗?你还在吗?”
柏舟一说:“嗯。”
又说:“妈,不是女生,是男朋友。”
第八十二章 你输了赌约
柏舟一话一出口,电话那端立刻沉默了,须臾间,柏舟一听见潘诗呼吸一滞,随后吹风机的低鸣取代了呼吸的气声,蓝山哼出离调的小曲也被捕入耳中。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的玩笑?”不知过了多久,潘诗紧着嗓子笑两声,说,“挺有趣的。”
“不是玩笑。”柏舟一说,“妈,我是同性恋。”
电话那头再次寂了。
柏舟一安静的等着,蓝山还吹头发,嗡鸣声阵阵飘来,这次却遮不住电话那头急促的呼吸声了。
柏舟一等了一会儿,开口说:“妈......”
“你等一下。”潘诗打断他,话语有些抖,“你让我缓缓。”
柏舟一又静了,耐心地等潘诗“缓”,蓝山停下哼唱,好奇地往这边看。
潘诗大脑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清明一半混沌。当母亲的比任何人都熟悉自己的儿子,她心中一边猛然失重,一边却在轻轻叹气,道,终于……
但传统的观念还是压得潘诗开口:“你……不喜欢女孩子,是没那方面的感觉,还是没试过和女生接触。”她柔柔地说,像是哄小孩,又像哄自己,“你是不是从小性格太闷了,所以才会......”
“妈。”柏舟一打断她,说了一句很俗套的话,“我只是恰好喜欢了个男生而已。”
潘诗又不说话了,她不是那种思想太老旧的家长,但仍在一时半会内无法接受儿子出柜。
她好一会儿说:“你先别和你爸说,他身体不好。”
柏舟一说:“不会。”
潘诗说了两声好,眼眶兀地红了,声音也有些抖:“是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对吗,我是不是对你关心太少了......”
“不是,没有。”柏舟一很快否认。
两人又沉默了。
几秒后,柏舟一抬手揉下太阳穴,像卸下什么伪装似地,低声说,“我只是……最近解决了一个难题,和他度过了很开心的一天......”
他停顿了一秒,露出一点难得的示弱来:“然后想告诉你,我现在过得不错而已。”
潘诗沉默地听着,酸涩翻滚着涌上心头,柏舟一不经常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儿子和他父亲一样,沉默寡言。但也如他的父亲一样,柏舟一更愿意把自己孩子气的一面展示给他的恋人。
这很好,只是如果喜欢的不是个男孩,就更好了.......
潘诗最后问:“是你同学吗?”
柏舟一条件反射地扭头,蓝山仍然歪着头看他,见他看来,疑惑地挑下眉。
柏舟一说:“你等一下。”
潘诗很敏锐地问:“他在你旁边?”
柏舟一说:“嗯。”
又说:“我待会给你电话。”
潘诗不知说什么,只能说:“好。”
柏舟一挂了电话,蓝山正在卷吹风机电线,看柏舟一过来,他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柏舟一下一句话险些让他把吹风机扔出去。
“我和我妈出柜了。”
蓝山倏然抬头,表情一瞬惊愕,好一会儿,他才低下脑袋,心神不宁地继续缠吹风筒,问:“干妈......是什么反应?”
“她问是谁?”
蓝山手一抖,卷了一半的线骨碌碌又散开,他一把将它捞起来,胡乱缠两圈,复杂地说:“你说了?”
“还没有。”柏舟一看他快把吹风机缠成粽子,接过来,解开又利落地绕好,递回去说,“你同意我就说。”
蓝山:......
他心如乱麻地接过吹风机和选择权,举棋不定。潘诗真的是个很好的母亲,更是一个很好的好人,蓝山喜欢她,和她关系如亲母子般亲近,但这些昔日的情分却都在如今成为近乡情怯的阻碍。
潘诗是多温柔一个人,儿子出柜都不舍得说重话,蓝山怕柏舟一公开“男朋友”身份,会再在她伤口上撒一把盐。
蓝山叹口气,难得忧愁说:“为什么就说了啊......”
他说到后面声音小下去,柏舟一淡淡说:“她迟早会知道。”
又说:“我不想瞒了。”
蓝山摸几下鼻尖,他何尝不知道柏舟一的性格,况且他们是打算长久的,早出柜晚出柜,总归要挨这几刀,蓝山心里思绪翻腾,好一会儿下定决心,抬头道:“说吧。”
又很快地补充:“别在我面前说,我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是柏舟一出柜,心慌意乱的却是蓝山,柏舟一看他满面视死如归,不合时宜地短笑下,说:“好。”
柏舟一拿着手机出去不到一分钟,很快就回来了。
蓝山不愿直面,却又忍不住问:“怎么说。”
“她说‘哦’。”
“没了?”蓝山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