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DG
“不知道。”柏舟一沉浸自己的回忆里,不经心地问,“什么意思?”
“夸你帅吧。”蓝山偏过头来,含着笑看他,“帅气的男朋友,在想什么呢?”
柏舟一手指轻敲桌面,视线落在蓝山脸上,他记得那也是个下午,蓝山在晚间自习课上枕着手臂睡着了,自己写完了题,偏过头去。
少年的竹马睡得正香,睫毛随着呼吸颤动,柏舟一看入了迷,困惑地发现自己想亲他,又觉得那修长的手指上该戴个戒指。
最好是双环的,有些字母,由自己赠予。
19岁的蓝山撑着脑袋和他对视,他的手上戴着双环字母戒指,如柏舟一当年所想一样漂亮。
于是柏舟一说:“你。”
蓝山笑了,柏舟一忽然明白了女生为什么会用云这种非生物形容自己,因为就如自己像云,蓝山就像风,像初雪,像自己喜欢的,世间一切的美好事物。
蓝山笑着问他:“天才,要接吻吗?”
柏舟一便握住他戴着戒指的手,吻上了他的风和雪。
完结撒花~
这篇的灵感来源一个闪现的画面,大概是冬日的老式车厢,窗外飘着大雪,车内是温暖的橘色调,年轻的攀岩员对年轻的学者摊开手臂,笑着说你可以写在我腕上...
所以就有了咖啡崽和舟一,他们从幼时一步步成长,一直到登上那列火车。
这部小说的时间线拉得比较长,因为本人笔力有限,可能有些情节处理得不太得当,所以更感谢看到结尾的读者们的包容和支持,非常感谢喜欢这个故事的所有人。
这本应该会有一到两个番外,一个是婚后(x)生活,一个是前世的故事,如果有其他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下本开年下酷哥X美人海王的故事,应该会比这篇短,目前正在努力存稿,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
第91章 前生今世
柏舟一是被信息声吵醒的,在那之前他在做噩梦,还是那个梦,梦里的蓝山从岩壁上落下来,摔在地上,不见了。
自蓝山出意外后,柏舟一便被这个噩梦缠住了,他刚开始会因此很讨厌睡眠,每晚都熬到四五点才扛不住闭眼,他在折磨自己这件事上很有毅力,小半年都维持着如此阴间作息。但比起他顽强的神经,人类脆弱的身体显然扛不住这么折腾,率先崩溃了。因为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柏舟一在学校昏迷过好几次,最后还是潘诗飞过来,红着眼问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柏舟一才勉强收敛点糟糕的作息。
蓝山过世两年,柏舟一仍被噩梦纠缠,但如今他比起梦境,更害怕现实,更害怕睁开眼,却发现真的再联系不上蓝山的绝望现状。
柏舟一安静地躺在床上,用半分钟适应了梦境到现实的转变,才伸手去拿手机。
信息来自柏舟一的大学班主任,虽然奥赛高考接连失手,但柏舟一还是进入了一所不算顶尖,但也相当优秀的大学的数学系。
他的班主任尤其欣赏他,觉得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不可估量,班主任不仅在大一就帮他申请了中数院的旁听学习机会,还在蓝山出事后,柏舟一浑噩的长时间里,仍对他保持信任和鼓励。
在蓝山刚刚去世的一段时间里,柏舟一都表现得与平日无异,他没有像郑媛蓝军生般崩溃大哭,也没有像潘诗一样默默流泪,甚至没像蓝山的其他好友一样唏嘘哀叹。他只是很平常的请了假,回家看了父母,和他们达成短暂的和解——在生死相隔面前,似乎性向也不是那么不能被接受的东西了。柏舟一几乎可以说是顺便参加了蓝山的葬礼,他在一片低头啜泣中满脸漠然,盯着黑白的遗照,像个误入现场的陌生人。
他的表现太过冷漠,甚至在之前拒绝去陪同火化遗体,以至于看着他长大的郑媛都伤了心,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他。
柏舟一如过客般走了一遍流程,回到北京,悄声无息把那年中数院的选拔考得一塌糊涂。柏舟一的班主任因此吃惊地找了他好几次,都只得到“发挥失误”如此平淡、没诚意、一听就是借口的理由,班主任不相信,连着找他又谈了多次,后来不知从哪得知蓝山的事,也再没找过了。
柏舟一还是许久后才从他者口中得知,蓝山的死讯已经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说,数学系那个柏舟一,认识十八年的发小走了。
这段话里没有蓝山的名字,也委婉的避开了死字,却偏偏乎乎刺穿了柏舟一加固后的防线,他与世界隔绝开来的屏障被轻而易举地撕开,虫豸撕咬般的痛苦迟来地将他掩埋。
他无人可诉说这种痛苦,便只能强行将其再次压下。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过,传言就如一阵风,吹过就过去了,蓝山逐渐淡出人们的话题,柏舟一从越发稀疏的思念里路过,几乎都要成功骗过自己,蓝山没有离开,又或自己根本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但痛苦不可能被压抑,柏舟一拒绝直视它,漠然地把它压在心底,终归会遭到它的反弹。那天是蓝山的周年祭日,一周前柏舟一收到潘诗小心的提醒,问他要不要回来,见一见一个小孩。
柏舟一问什么小孩。
潘诗说,蓝山捐了眼角膜的那个孩子。
柏舟一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说,哦,好。
蓝山在生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书,郑媛和蓝军生都不迂腐,没怎么纠结同意了,反对的是柏舟一,他对这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甚至专门飞了一趟蓝山所在的城市,阻止这个“不吉利”的举措。
他当然没有成功说服蓝山,但却因此和其狠狠争执了一番,在此之前柏舟一已经就攀岩和蓝山争论多时,他从未在争吵中落入下风,但也从未成功说服过蓝山放弃那些“幼稚”的举动。
那次也一样。
蓝山还是签下了协议,也最终如愿把视网膜捐给了一个需要的小孩。
柏舟一见到了那个孩子,他很小,躲在父母身后偷偷看着面前悲伤的一众大人,他的眼神好奇又清澈,格外伤人。
郑媛见到孩子便绷不住了,蹲下没和他说两句话,就大哭出来,蓝军生蹲下去低声安慰她。陪同来的潘诗也红了眼,一行人只剩柏舟一情绪稳定,突兀地站在悲伤的漩涡中心。
他很冷静地从侧包里掏出纸巾,让潘诗给郑媛,然后平静转身,走出了房间。
柏舟一以为自己的动作只是“离开”,但在事实上,那个仓促的举措更应该被形容为“夺门而出”,他摔上了门,很快地下楼上了街,迈开腿,像个迷路的旅者一样,漫无目的在街上乱走,他走了很久,直到有好心路人过来,询问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时,柏舟一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失魂落魄,也意识到脸上已经挂了不少泪水。
柏舟一想说,没事,谢谢。
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话未出口,人已经脱力蹲在地上,压抑地大哭出来,他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哭声不如说是痛苦的低吼,路人被吓到了,后退几步,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柏舟一不知蹲了多久才被潘诗找到,见他如此崩溃,潘诗也很震惊,她像童年时一样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到柏舟一情绪稳定些后,潘诗把他带上了车。柏舟一安静了,但眼神仍是散的,浑身充斥着颓废的气息。
潘诗握着方向盘,没头没尾问一句:“是蓝山?”
柏舟一沉默地看着一路车水马龙,汽车驶过两个绿灯,他才开口,说:“是。”
潘诗没再说话,眼眶一点点又红了。
蓝山过世一年后,柏舟一迟钝地崩溃了,麻木再盖不住他的痛苦和绝望,他拒绝了班主任再次给予的去中数院的推荐,请了一个月假,像幽灵一般在曾和蓝山相处过的攀岩场、游乐园、商场、学校徘徊过后,才归校学习。
归校后,柏舟一不再浑噩,但也与痛苦间再无隔阂,他如苦行僧般游荡在噩梦与现实中,转眼居然也熬到了第二个祭日。
不用潘诗再问,柏舟一请假回了家,终于下定决心,去拜访发小的坟冢。
但柏舟一内心还是抗拒,祭日前一晚,他久违又熬到后半夜,睡下时甚至没有定闹钟,想着就算一觉睡到第二天,不去扫墓,直接飞回学校也好。
哪想被信息吵醒了。
柏舟一低头看屏幕,两年失利,班主任居然还执着问他,要不要申请中数院,而且这次不是旁听,甚至可以直接加入选题研究。
柏舟一在键盘上打下“不”,很快又删掉,问,“什么选题”。
导师发:“黎曼猜想。”
柏舟一错愕一瞬,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他当然已经回到现实,两年前中数院被国际数学研究组织指派黎曼猜想的选题,一番努力后抱憾离场,这次数学研讨会,再定黎曼猜想,大概是抱着一雪前耻的想法去的。
但黎曼猜想可不是什么咬咬牙就能攻克的小山包,柏舟一曾对这个不解之谜很感兴趣,花了许久查资料做思考,哪怕在蓝山出事后,都有陆续着继续钻研。
也难怪班主任再一次来问他。
班主任问:“你加入吗?”
柏舟一没有立刻回复,他下床洗漱后换好衣服,出门前摸出手机,打出几个字,又删掉,只发“我再想想”。
柏舟一拿着一束玫瑰进了墓园,那花束包装精致,颜色抢眼,和周围灰扑扑的沉重氛围完全不同,他一路走,一路收获旁人侧目。
但柏舟一并不在意,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在意蓝山的眼神,现在蓝山不在,他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柏舟一很快走到了蓝山的墓前,那里已经摆了一大束勿忘我,细碎的花苞呈粉紫色,一大束和墓园气氛也很不搭,一看就是郑媛和潘诗的手笔。
亲妈和干妈都很清楚儿子的喜好,蓝山绝不会喜欢菊花或者百合这样素净的花。
但她们也不知道蓝山具体喜欢什么花,只有柏舟一知道。
“向日葵吧。”高中时,面对一位被起哄同伴推来女生的羞涩询问,蓝山想了想,顺口说。他说得太随意,让柏舟一觉得他根本没在意这个问题,也没有喜欢的花,狗尾巴草还是香水百合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来说毫无区别,他只是顺口给了个答案。
但柏舟一还是不爽,因为蓝山回答了那个女生的问题,因为自己甚至没办法正大光明发出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但是蓝山下一句话就把那丝不愉快吹到西伯利亚去了,女生问他为什么是向日葵,他笑着指指柏舟一,说:“小时候和这家伙去过葵园,记得玩得挺开心的,花也好看,就喜欢了。”
蓝山口中的“小时候”,他与柏舟一共同相处的时光,是柏舟一的软肋,也是柏舟一视若珍宝的回忆,他很喜欢这些记忆从蓝山口中说出,不管是以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口吻,只要能证明不止自己一个人记得就好。
柏舟一拿不到蓝山身边最亲密的位置,但他至少已经自私地霸占了蓝山十几年的少年时光。
但是蓝山走了,随同那些美好的回忆一起,只给柏舟一留下苦痛
。所以柏舟一不要送蓝山向日葵,那是发小和挚友的礼物。
他带来了玫瑰,以一个阴暗的、不能见光明的窥探者身份送出。
柏舟一捧着玫瑰站在蓝山墓前,像一个等待暗恋者到来的大学男生,又或者一座沉默的雕塑。他一直站到天黑,才放下那束玫瑰,走了。
柏舟一不知怎么地回了家,又不知怎么地吃了饭,桌上潘诗小心问一句“去看蓝山了?”,他低低嗯了声,算给这个没有句点的结局画了个难看的句号。
洗漱完睡前,柏舟一又给班主任回了消息。他说:“我加入。”
随后他上了床,闭上眼,他已经决定让自己的人生往前迈一大步,但这并不排除他依旧想在梦中见到蓝山。
窗外的风轻轻拍着玻璃,似乎连它都在祈祷,床上的青年能有个好梦。
柏舟一醒来时,蓝山已经起床了。
攀岩世界杯在一个星期前结束,蓝山幸不辱命,拿下了冠军,如今他处在夏休期,柏舟一有正处暑假,干脆申请线上参会,与蓝山一起回家度假去了。
那个两人共同买的小房子,从客观主观都能被称作“家”的两居室。
柏舟一身边被子蜷起,蓝山有晨跑的习惯,怕把柏舟一吵醒,他起床动作很轻,柏舟一看到拖鞋还在床边,蓝山是赤脚出去的。
柏舟一坐起,脑内环绕着噩梦。一米五的双人床睡一人也不算空,两人睡则有些拥挤了,买家具的时候,蓝山建议买一米八的,但柏舟一坚持要一米五的,理由是从小到大的床都是一米五的,睡习惯了。
而且一米八的床太宽了,很容易抱不到蓝山。
因为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柏舟一少有没赖床,他只在床上懵了一会儿,翻身去抓手机,正要打出电话,他听到门锁清脆一响,便又改变主意,下床蹬上拖鞋,推门出去了。
蓝山哼着小曲站在门关处,他穿着背心,脸蒸腾着有些红,头发有点乱,一看就是运动后归来。他弯腰把左手的一箱牛奶放地上——家里最后一瓶奶在昨晚告罄了,蓝山嘀咕了一晚明天要去买。蓝山顺势蹬掉鞋,虽然被柏舟一教训过很多次,但他显然没有要把鞋收好或者换拖鞋的想法,他直起身正要往屋里走,忽然和卧室门口的柏舟一视线对了个正着。
蓝山如被定身般僵一秒,然后心虚地弯下腰去,一边把鞋收到鞋柜里,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起这么早呀……刚好,我带惊喜回来了,待会给你看……哎呀我拖鞋哪去了。”
柏舟一转身进房,几秒后拎着拖鞋走出来,啪一下摔到蓝山面前。
蓝山以为他生气了,轻轻缩下脖子,穿上拖鞋冲柏舟一讨好笑笑,顺势把右手抱的东西举起来,一下怼到柏舟一面前,说:“当当!看,礼物!”
柏舟一低头,一怔,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不大不小一束玫瑰,很新鲜,花瓣上还带了露珠。
很像梦里那束。
蓝山期待他的反应,却见他不动了,不得不挥挥手,说:“朋友,你睡醒了吗。”
他无名指上戒指跟着动作闪很晃眼,柏舟一抬手抓住,说:“醒了。”
“看样子可真不像。”蓝山笑着侃一句,“家里有花瓶吗,我可得赶紧插起来,然后去洗澡,浑身都是汗,难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