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城里生活不容易,大学生说是有补贴,只怕也是勒紧裤腰带。
但荣归故里的人多少也有些炫耀的成分在,沈乔道:“我现在给人家补课,一个月也能挣两块。”
别小看这两块钱,搁以前她在大队种地的时候不知道要多费劲才能攒下。
郑冲吧惊讶道:“这么多?”
他这个大队长是没有工资的,只记全年满工分,这已经是极好的工资,毕竟一般人年出工日最多两百多天。
不过有儿有女的人家,挣的也都是填在子孙后代上,要真说攒钱的话还真剩不下什么。
沈乔道:“干个体的才挣得多呢。”
公社是小地方,政策还没跟上,别看首都已经取消投机倒把罪了,但在这儿还是很被忌讳的事情。
郑冲吧好歹是读书看报的人,打听道:“省城是不是做生意的人很多?”
岂止是多,不止小摊小贩,开店的人都慢慢有不少。
沈乔像说书一样给来看热闹的人们讲着浦化的事,对很多人而言那几乎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她口才伶俐,不管对着谁都挺大方的,即使有的人从前有过龌蹉。
郑重就没有这样好的忍耐,看到他妈就开始蹙眉。
李红娟这个年纪,已经知道脸面是不当饭吃的东西,想着还是得把日子过好才行。
可惜长辈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尤其是郑冲吧这个大队长。
还是那句话,光明大队的宗族观念太重,一家之言是没有用的,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以李红娟的想法在继续。
她人才进门,冲婶已经带着两个儿媳妇把她架出去。
让本来以为自己要花费一番功夫的郑重松口气,心里又感激大队长一家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
即使是在省城,夫妻俩也没少收到包裹。
当然,沈乔也给了相应的回礼,尤其是这次回来。
但这么多东西谁也不会说收下就收下,郑重跟木头似的坐在边上看她跟冲婶推让。
这儿到底是冲婶的地盘,她别说儿媳妇好几个,就是连派得上用场的孙女也有仨。
但沈乔愣是立于不败之地,甚至提着包说:“你们要不收,我们可不好意思住了啊。”
冲婶无奈道:“你这丫头,心眼忒实。”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彼此都知道这是该走的流程。
人际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并不能以是否真心来衡量。
夜里两口子躺在别人家的床上,郑重打哈欠说:“感觉有点奇怪?”
沈乔窝在他怀里道:“怎么了?”
郑重难以形容,想想说:“大家的态度。”
他在大队从来没有这么受瞩目的时候,即使是考上大学那阵子也一样。
沈乔还以为是什么呢,理所当然道:“因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不同源于生活环境的转变,更好的人生让郑重变得沉稳。
她手比划着说:“你以前眼睛里在冒着火。”
那种火介于愤怒和恨之间,虽然不是熊熊燃烧,脸上却写着苦大仇深四个字,但现在他显然已经把那些恩恩怨怨抛之脑后。
郑重下意识把手放在眼皮上说:“有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别的情绪。
沈乔在黑暗里点点头说:“这证明我们现在过得很好。”
更何况郑重连形象气质上都有很大的变化,用队员们的话来说是“跟城里人似的”。
郑重心想确实是很好,好到他那种对人的抗拒也在消失。
他道:“我原来不想跟谁说话。”
沈乔听着有些心疼,不过悄悄勾着他的手说:“我看你跟我的话一直挺多的。”
这种多并非是基准的判断,而是和相较于他对别人的态度而言。
郑重知道她这是仗着在别人家就肆无忌惮,有些无奈道:“回家你就知道。”
沈乔有恃无恐,快快乐乐地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在走亲访友,这也算是例行公事。
她给大家准备的礼物都差不多,除开给大队长一家的比较丰厚,剩下的就是黑尾的了。
上过学的孩子,看上去多出几分成熟稳重,不过在面对给自己的礼物面前还是难掩兴奋。
黑尾还记得人情世故,委婉道:“谢谢姨姨,但是我有衣服穿的。”
沈乔才不管,自顾自比划着说:“去试试,不能穿我给你改改。”
哪有什么不能穿的,家家都给孩子穿大衣服,恨不得让他们一口气从出生穿到成年。
黑尾穿着新衣服虽然有几分空落落,但正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沈乔拉着孩子的手左右看说:“好看,看来没买错。”
只有黑尾妈妈刘巧妹惴惴不安道:“你看这又费布票又费钱的。”
沈乔尽量降低她的不安,说:“不用票,现在南边好些个小工厂自己做的,街边随便就能买,要不了多少钱,能穿好几年呢。”
刘巧妹看着儿子兴奋的脸和不安的眼神,只能道:“那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心里却惦记着到时候给他们多带点回礼。
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大队长一家,那真是什么都给带上,恨不得把他们的柴米油盐全包了。
和沈乔送礼一样,回礼本来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她推脱之后收下来,两口子匆匆结束这短暂的光明大队之旅回浦化。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我大概看了三个小时的房车视频,越看越停不下来,晚点还有一更,明天看吧~
第93章 接待
回浦化对夫妻俩来说才是家, 他们的生活和上学的时候的忙碌差不多。
每天早上,郑重送沈乔去琴琴家上课,自己去农研所找陈教授学习。
沈乔上完课就回家做午饭, 两个人吃完休息一会, 下午又是相似的流程。
她现在每天都有两个学生, 早上下午各两个小时,一天就是四毛钱, 这样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个十块钱左右。
这要是说巨款也太过, 然而郑重心里是十分在意的。
他是个传统人, 觉得男人养家糊口是正经事, 现在家里只有她有收入,难免过意不去。
但他有没有挣钱的时间, 毕竟每天都在农研所忙得不可开交。
这对他来说是学习的好机会,毕竟多数人是没有可能在大一暑假就进实验室的。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提升自己上, 另一方面又希望能撑起这个家。
两种情绪拉扯着,最终还是陈教授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陈农耕心里还是挺欣赏这个学生的, 即使他的成绩不是所有人里最好的, 但师生之间的脾性相合对他来说最要紧, 更何况郑重并不蠢笨。
因此, 他觉得自己即使是有心提拔,也没有叫人做白工的道理,这天特意给郑重包了个红包。
正是农历的闰六月初六, 陈农耕找借口说“按他们老家规矩要给红包”。
郑重没起疑, 毕竟凡是扯上规矩的事情便是十分有道理。
他也没想着看看有多少钱,只是到家跟沈乔提起这件事。
沈乔比他到家早, 做着晚饭的人手在围裙上擦擦, 接过来说:“陈教授是西北人吧?他们那儿居然有这规矩。”
她话音刚落打开红包看, 忍不住道:“有个屁规矩。”
像她这样的玲珑人,一眼就看得出五块钱这个数字绝不会是什么红包。
郑重吃一惊,试图道:“是不是给错了?”
长辈怎么会在这上头犯错,沈乔无奈道:“我想想再回点什么好了。”
退回去不吉利,拂了长辈的心意,但收下来又不合适,只得想点别的办法。
郑重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办了件蠢事,挠着头说:“对不起。”
他以为就是几毛几分,加之不擅长推脱,觉得收下来是最方便的。
沈乔倒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他,只是道:“我上次见的那位,是陈教授爱人对吗?”
那还是在街上偶遇,不提郑重都想不起来,他点头道:“对,徐教授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沈乔倒不是想知道这个,问道:“我记得你说他们很恩爱?”
这在农林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郑重道:“当年陈教授去干校,她本来有机会保全自己的。”
本来有机会,那就是压根没这么做。
那些年究竟有多少苦头,沈乔不用想都知道,她几分感慨道:“真好啊。”
她想着送礼得到人的心坎,买了块布回来做衣服。
亲手做的是心意,穿在身上的东西是按着人做的,又不是改改就能给谁。
徐教授收到之后心知推不掉,收到以后跟丈夫说:“小郑有个好贤内助。”
送礼上就这么花心思,其它的更别提。
她对这位频繁往来于自家的学生印象深刻,深知他的性格离周到十万八千里,忍不住道:“你给也不大方些,五块钱也好意思?”
少年夫妻老来伴,陈农耕在妻子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双手一摊说:“这个月就剩这么多了。”
那可是他的全部财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