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搁以前,一天一斤沈乔是够吃的,甚至能吃饱,但现在是每天都饿得饥肠辘辘,又没有多余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只得自己忍着。
在这样的处境下,她收到了一个包裹。
说实在的,沈乔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为坚定立场,也不会再要家里的东西。
但这个包裹多少有点不同,是两个哥哥给她寄过来的。
正是邮递员隔五天来一次光明大队的日子,本地人几乎都生于斯、老于斯,很少跟外界联系,所以他一来就是直奔知青点。
赶上中午的休息时间,沈乔听见喊自己还有些惊讶。
倒是邮递员都是老熟人,还说道:“总算有你的包裹,我这一阵都没看见,还以为是弄丢了呢。”
沈乔心里已经嘀咕开,嘴上却说:“我才从家里来没多久。“
意思是没啥要需要寄给她的。
邮递员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毕竟邮费也是钱,丝毫没有怀疑过真实性。
毕竟他在公社邮政局这么多年,能坚持六年来都给孩子寄东西的只有沈知青的家里人。
都说病床前无孝子,其实有个常年拖后腿的人,不管是谁都一样。
父母会老,兄弟姐妹会结婚,家里人口一旦多起来,谁还能管谁一辈子。
邮递员也不跟她多说话,把剩下几个包裹也到收件人手上,踩着自行车赶着去别的地方。
沈乔两手抱着包裹,跟其他知青们点头致意,进自己的房间。
一个院子里住着,大家有个默契,就是不打听别人家里给寄什么东西。
只是她一进去,李丽云忍不住说:“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她跟家里人闹掰了。”
天地良心,这话是一点看好戏意思都没有,纯粹是真心实意的担心,毕竟知青点是吃大锅饭,出于集体意识,沈乔要是断炊大家总得搭把手,可谁的粮食不紧张,当然是盼着人人都富裕才好。
别人的想法,沈乔是没空管的,她小心翼翼把收到的东西打开,先拆封信。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这封信是来自于她二哥沈路,兄妹俩差三岁,从小最要好,一直没断过联系。
沈路先是指责她这种不辞而别的行为实在太让人担心,又道父母气得肺都快炸在被张家人好一顿奚落,最后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随时写信。
其中虽然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但字字句句是关心。
沈乔看着寄来的东西,捏着信纸,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最后还是慢腾腾地收拾起来。
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二十块钱——这钱有一半是她大哥沈道给的。
结婚的人,二嫂还怀着身孕,能伸出这样的援助之手已经很客气。
沈乔心里不是不感激,把这笔账记下来,寻思着将来要还。
这是她第一次记人情账,觉得好像是独当一面的标志之一,不由得反省起来。
其实两个哥哥一直以来对她都挺照顾的,但她好像没怎么回报过什么,还是把自己和父母当做一份子。
哥哥们也许不会计较,看在嫂嫂们眼里就是不懂事,毕竟人家跟你一没有从小长大的情分,二没有密不可分的血缘,凭什么对你好。
这样想着,沈乔不由得出门一趟,寻思着大队还是有几样特产,可以买来寄回去的。
作者有话说:
每天最少一更,就是时间还没办法固定,等隔壁的《禾苗》完结之后会有固定更新。
第5章 出场
光明大队在条件上,并不是土地十分肥沃的地方,不过天气比较好,一年到头没什么自然灾害,雨水充沛。
队员们靠劳动吃饭,不说家家富足,吃上饭还是没问题的,劳力多的人家还有点库存。
沈乔出知青点后直走,到路口后右拐,停在一栋石头房前。
她敲敲院门说:“冲婶在家吗?”
大队长虽然叫郑冲吧,但总不能管他媳妇叫冲吧婶,沈乔一向是这么叫的。
冲婶平常是不上工的,专门带孩子操持家里。
听见声说:“沈知青来啦?”
沈乔应声而入,说:“婶子在忙吗?”
开头总是要寒暄几句,两个人讲几句家常话才奔正题。
沈乔说:“婶子,您家里还有红糖吗?”
本地甘蔗种得好,每年年底的日子是熬红糖的好时候,是大队唯一的集体经济,家家都是不缺的。
像沪市,前几年都只有逢年过节才发半斤糖票,一口气三斤红糖是硬通货,很够面子的东西,但在光明大队,只要三块钱就能买到。
当然,现在不能叫买,是她送给冲婶三块钱,人家回赠她三斤糖。
这个作为回礼,也不算太寒酸。
沈乔从冲婶家出来以后,又到别家换了点菜干,沪市就是什么都要票,吃东西特别不方便。
她寻思着下一次邮递员来,就把这些寄出去,加上给父母的一共三份,不管这次如何,从前是她欠这个家的,该还的还是要还。
她大包小包到知青点,别人只当她是家里寄钱来又出去花。
毕竟以前就是这样的,东家换点鸡蛋,西家换点肉,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
沈乔也是馋鸡蛋,毕竟大锅饭没什么油水。
只是想到一个蛋要五分钱,去年一个工分才值四分钱,她还有基本日用品要保障,明年的生活费还不知道要落在哪里,就压根食不下咽,只能忍着。
要忍着的事情,岂止一两桩。
沈乔看着自己的手,生活果然是最残酷的东西,一点一滴在人身上留下痕迹,她现在每天扛锄头,已经熬过起水泡的日子。
不过该累还是累,她的体力就是缺乏锻炼。
她上工全凭口气撑着,有时候撑不过去,记分员再怎么放水都不行。
好比今天,沈乔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到茅房一看果然是来月事。
她每次来的第一天是最难熬的,倒吸口凉气还是去上工,换以前,她肯定是会请假的。
但现在不行,她走路的速度比平常都慢,到地里勉强跟记分员打个招呼,本来就比别人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连记分员都觉得不对劲,说:“沈知青,你没事吧?”
要说现在是讲生产的时候,谁要是不积极上工,大队干部也会有各种办法非叫你去,沈乔刚来那阵子,大队长也是试图叫她多劳动,可惜没几天人就累垮了,还到医院住过几天,医药费都是队里掏的。
从那之后大家就知道,这位沈知青确实体弱,勉强不得,大家哪怕看得出她是个不勤快的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实在是怕麻烦。
但现在不比当年。
沈乔深呼吸说:“我没事。”
记分员其实心里也嘀咕,琢磨着她年后也不晓得哪里不对劲,天天积极出工。
要不是怕人出事,他也不打算多管,还是嘱咐一句道:“要是撑不住马上跟我说啊。”
沈乔点点头,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石头。
没过多久觉得头有点晕,站起来扶着树喘气。
缓一缓,她打开水壶喝了一口红糖水。
这个钱毕竟是不能省的,油盐糖本来就是补充体力的重要东西。
水壶是军用的东西,效果很好,这会喝进去还是温的,这种微微出汗的时候正正好。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样,沈乔觉得自己好不少,她深呼吸几下,接着干活。
看在这种坚强意志的份上,记分员给她写两分。
沈乔回头看,心知这都是多的,感激地点点头,寻思下午说不准连这些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还出在最近油水少,本来就不健康的人,高强度劳动,营养却没跟上,想想去大队长家里换鸡蛋。
正是午休的时间,郑冲吧也在家,看她小脸蜡白心里一惊说:“你没事吧?”
不管在哪个大队,知青有个好歹都是件要紧事,公社三令五申要好好照顾,他也是觉得他们背井离乡怪不容易的,来的时候年纪又都不大,不像别的大队那样为难人。
沈乔看不见自己的脸,自然不知道多吓人,她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来问问,家里有鸡蛋吗?”
知青点有养鸡,不过每次都是蒸鸡蛋羹一人一勺,她分不到什么,要是想吃还得跟人换。
郑冲吧对家里事不大清楚,把位置让给自家媳妇。
冲婶是女人,一看就知道她怎么回事,问道:“还有红糖吧?”
沈乔是有的,拿着鸡蛋回去和红糖煮成一大碗。
吃饱之后果然觉得精神好很多,这种饱腹感是好多天都没有的。
不过她下午是打起精神要去上工,记分员却给她安排新的任务,说:“沈知青,大队长叫你到小河边去找郑重。”
郑重?
沈乔到大队毕竟是第七年,虽然不大跟人来往,但人还是都知道的,心想好像没听说过这名字,面上不由得带出来,但听着的人其实都知道。
知青李丽云看她没反应过来,扯一下说:“这是给你送工分。”
沈乔迟钝道:“啊,是那个啊。”
有些恍然大悟。
大家都是一个知青点住着,当然更知道彼此的身体状况,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坚持上工,李丽云还是赶紧推她说:“快去吧。”
沈乔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走着,来到小河边。
作为大队最重要的水源地,为防止即将到来的雨季淹没所有,每年这个时间都得掏泥沙。
这个活可不好干,人得站在到膝盖处的水里,弯下腰一整天,手脚都能泡得发白。
沈乔今天的状态肯定是不能进去的,当然,给她安排这活也不是让她来做,而是现在水里的郑重。
口口相传给他起的名字叫“送分童子”,导致沈乔没第一时间想起来他的大名来,甚至记忆里也是对这个人印象不深。
她此刻打量着人看,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矫健的身躯、有力的臂膀,动作有条不紊,下巴处有两滴汗,眉头好像永远是皱着,沉默寡言又有点严肃,不管看见什么好像都不太好奇,哪怕她就站在这儿,也是不闻不问。
沈乔想想叫他说:“郑重,大队长叫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