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不过她一直没敢睁开眼, 紧闭着假装自己仍旧在沉睡。
郑重其实也醒了, 垂着头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他的右手被压着,左手缓缓在她的脸颊碰一下, 只觉得柔软得不可思议。
沈乔眼珠子悄悄转动,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慌张。
那时她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部分, 异样之中又很是害羞。
郑重也没叫她, 心想再睡久一点也好。
毕竟对于整日忙碌的人来说,能躺到日上三竿是最好的福气和休息。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躺着, 沈乔心里直嘀咕,琢磨着怎么还没有动静, 她可是急着想去厕所,都快憋不住了。
人有三急, 她赌气一样睁开眼, 就看到郑重不知道看着她多久的样子。
看什么看。
沈乔往被子里再缩一点, 说:“你怎么还不起?”
郑重还以为是自己吵醒她, 说:“你再睡会。”
沈乔已经是躺不住,那种肌肤相触的感觉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更加清晰,她跟做贼似的把自己的手脚都缩回来, 整个人团在一起说:“你快点起床啊。”
已经是早上十点, 郑重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个时间还在被窝里的时候,不知怎么有点贪恋, 想想说:“饿了?”
随便是什么吧, 沈乔点头说:“嗯嗯嗯, 快点去做饭。”
声音闷闷从被子里出来,更像是撒娇。
郑重哪里受得了,不过动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麻,他忍不住倒吸口气。
沈乔露出两只眼睛看他,有些恍然大悟道:“我压的?”
又抱歉道:“我睡姿很差。”
夜里滚来滚去,又爱抢被子。
其实这些倒不是要紧的,郑重道:“你踢被子。”
跟个孩子似的,盖好又踢掉,他最后没办法,干脆把整个人束缚在怀里。
沈乔没什么印象,不过说:“太热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大喜日子要盖红被子、铺红被单,本来这天气是应该睡草席的时候,已经是够热的了,身边还有一个体温高得不行的人。
她道:“我想睡凉席。”
郑重往年都是到十一月才换,这会点头应好,掀开被子坐起来。
男人上半身的每一寸暴露无遗,还有被指甲划过的浅浅印记。
沈乔把头扭过去,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郑重心里松口气,下床穿好衣服出去。
他一动,沈乔就鲤鱼打挺似的蹦起来,穿戴整齐后冲进厕所。
郑重才把米淘好,探出头来看她已经在院子里洗漱,说:“不再睡会吗?”
沈乔多少有些困倦,不过打着哈欠说:“已经很晚了。”
也就是只有他们俩自己住,换哪个新媳妇恐怕都没有这样的脸皮。
郑重倒觉得无所谓,反正今天也不上工,家里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做完。
他道:“不会的。”
又说:“吃完再睡。”
沈乔进厨房看,撸起袖子说:“我来吧。”
郑重道:“不用,你坐着吧。”
又不是客人,沈乔认真地竖着一根手指说:“这个家,每个人都要做力所能及的事。”
郑重嘴唇动动没说出话来,转身到院子里去干活。
有几样是每天都必须做的,比如棚里嗷嗷待哺的猪和地上枯黄的落叶们。
扫把发出“唰唰”的声音,预示着新婚夫妻的第一天拉开序幕。
沈乔煎了两个蛋,把黄瓜切片后炒熟后喊道:“吃饭了。”
郑重洗漱好从外面进来,拍拍身上的灰说:“你吃这么点?”
早上是大白粥,沈乔觉得粘稠程度称之为粥也多少说不过去,给自己打的虽然是满满一碗,不过碗的大小跟郑重的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她说:“不够再盛。”
锅里反正还有,郑重放心坐下来。
他觉得这气氛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倒是沈乔问道:“你这是煮了多少米?”
郑重是用手抓的,估摸着说:“一斤。”
沈乔无奈道:“哪有人这么过日子的。”
少说得加两块大地瓜才合适。
郑重一心想让她吃好点,尤其是经过昨晚。
他说:“你太瘦了。”
轻飘飘没有二两骨头,吃再多感觉都不够。
沈乔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说:“那是因为以前没吃饱过。”
七分饱是大家过日子的常态,能活着就成。
郑重顿时心疼,给她夹菜说:“多吃点。”
跟座小山似的堆起来,沈乔好笑道:“再往上放就快掉了。”
毕竟她饭都还没吃几口,碗还是满的。
郑重尴尬收回筷子,扒拉着自己的那口吃的。
沈乔看他这样子,煞有其事地撸袖子说:“不行,我等下得好好盘点一下。”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总得知道家里有多少粮食。
郑重喜欢这种感觉,听上去他们俩更像是一家子。
他道:“在堂屋后面。”
现在的三间房,一间是夫妻俩的房间,一间是厨房兼餐厅,一间是堂屋兼粮仓。
粮食对每家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郑重平日里其实数得很仔细,隔三差五还要去翻翻,生怕有发霉长虫子的。
他心气其实很有数,不过只字不提。
当然,哪怕知道沈乔也是要自己数过才放心的。
她吃过饭进粮仓,里头地方其实不是大,箩筐们摆放整齐,大多数都是空的。
因为每年大队都是十一月分粮,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多人家是借粮过日子。
像郑重还有半袋子米和一筐地瓜,已经算是富裕人家。
毕竟这点东西两个人十月份吃饱饭肯定是没问题,更何况还有沈乔的“嫁妆”——三十斤地瓜。
知青点是大锅饭,一整年的量交到公中,谁搬出来都是连油盐酱醋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她剩下的当然也是要带走。
虽然不是很多,但有粮的人家不慌张。
沈乔很是满意,在自己本子上记下两笔,又去厨房看。
一应油盐酱醋俱全,分量不等,她根据生活经验在纸上写:盐六个月、酱油两个月……
郑重只看她拿着笔记本走来走去,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现在认得的字比较多,起码这样基本的是都知道,读出来说:“好详细。”
像他自己过日子就是大概,剩个底再去买回来,压根没有计算过。
沈乔颇有些得意道:“过日子就得这样。”
其实是知青点生活历练出来的,什么都是共同财产,连一粒盐都得算得仔细。
郑重对未来的生活顿时充满向往,说:“你管钱。”
他早跟沈乔说过钱藏在哪里,不过沈乔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可以挪动磨盘,可以想花的时候再去拿,另外藏了五十块钱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钱都是郑重的,她结婚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非要说的话倒是有六百块钱彩礼,按理是归她自己用的。
不过她也是放在一起,美名其曰一家人不能分两家过。
说实话,她并不是十分看重钱的人,虽然打小过得不是特别富足,确实也没怎么吃过苦,这样的成长环境,让她比一般人更有几分天真。
她道:“我们最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毕竟是刚结婚的人,过碗盆瓢几乎都是新的,衣服被褥也不缺,家具这样的大件更是能用很久,乡下又不用花钱买粮。
这样算起来,居然有一笔这么稳定的积蓄,沈乔惊讶之中又喜悦说:“我们有九百一十三块六毛二。”
里面她的贡献几乎为零,是郑重这十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郑重看她片刻之间就把一切理清楚,说:“你好厉害。”
他原来还觉得自己过日子不大差,现在想想其实也是稀里糊涂的。
沈乔得意地挥着笔杆子说:“没白娶媳妇吧。”
哪怕她什么都不会,郑重都觉得是值得的,但还是说:“结婚很好。”
好像这一天睁开眼,都比以前的每一天更有活下去的欲望。
沈乔故意摊开课本说:“以后就更有时间给你上课了。”
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管做什么总是更方便。
郑重也不能算是苦着脸,毕竟他的变化很少在脸上,但心里是叹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笨,每次学一个字都得小心翼翼看脸色,生怕遭嫌弃,即使沈乔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也认定一定是不好骂他。
其实沈乔觉得他的进度已经很快,像她小时候也教过弟弟沈梁做作业,那真是一刻钟要拍桌子七八次,心跳快得能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