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郑重那点想先斩后奏的想法也消失,哄着说:“我不去。”
这样才对嘛,沈乔又有些得意,看看时间差不多站起来说:“工作时间到。”
不过话音刚落,下意识捏着郑重的手臂说:“真是不能蹲。”
蹲久了站起来就是眼前一黑,等缓好半天才有劲。
就这身体,真是叫人放不下心。
郑重边干活都得变看着她,生怕人倒下去。
但大部分时间,沈乔都觉得自己还是挺健康的,甚至结婚以后更加活泼,充满着十几岁时候的活力,连下工路上都是活蹦乱跳。
郑重看着她头发一甩一甩,忽然想伸手拽一下,不过最后也是轻轻碰了碰。
沈乔歪过头看他说:“你上次还说学绑头发。”
这件事郑重没忘,不过总拿草练习总是不那么顺手,说:“中午给你试试。”
沈乔高兴点头,已经在心里想好要怎么夸他。
两个人一路朝家里走,怎么看怎么甜蜜,就是老远看到家门口有个人,一致停下来互相看眼,就这一眼,已经知道是彼此都不认识的人。
真是奇怪,沈乔走近些问道:“你好,请问找谁?”
那是位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大姐,眼窝深陷,两颊的肉向下耷拉着,看上去饱经风霜,眼角眉梢有一丝淡淡的愁苦。
越看,越不像是认识的人。
不过大姐倒是认得人,说:“郑重。”
郑重茫然应一声眉头微蹙,眼神渐渐变得有些不可置信,说:“佩姐!”
陈佩挂着长辈特有的笑容说:“都长这么大了。”
郑重本来就不擅长这种场面,一时失语,更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连招待客人的规矩都忘记。
还是沈乔反应过来说:“姐你屋里坐。”
郑重才恍然大悟介绍说:“姐,这是我媳妇。”
陈佩是早有准备,摸口袋掏出个红包说:“知道你们刚结婚,祝你们百年好合。”
这是?
沈乔望向郑重,看他微微点头才收下。
三个人进屋后,沈乔忙着泡茶,多半也知道这位佩姐是谁。
她上茶以后觉得自己还是别往前凑,到厨房去准备午饭,嘴里说:“姐,中午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郑重也跟着附和。
陈佩不是来蹭这顿饭的,眼看着沈乔出去才道:“我是想跟你说件事。”
郑重以为她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有事您尽管说。”
陈佩不得不再次感叹,这真是个跟郑俊峰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道:“郑俊峰的事情,是我做的。”
郑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因为案子的内情他也不是很清楚,脸上带出三分疑惑。
陈佩解释道:“是我举报他。”
她花了五年时间,被人当成疯婆子也要在县城,吃尽苦头就是为找出郑俊峰的破绽,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郑俊峰那个蠢货居然挪用公款还藏在自行车棚里。
她想起来就想仰天大笑,觉得老天爷始终是待她不薄,给她一个报仇的好机会。
郑重下意识想,这果然是郑俊峰的报应。
他艰难道:“我听说,你在会南。”
会南是本县有名的偏远大队,光是到那儿走山路就得一天多。
陈佩听出他不想说“嫁”这个字眼,因为那对她来说确实不是。
她又想起那个当年因为自家人的行为对自己全是抱歉的少年,说:“我跑出来了。”
难怪,郑重道:“我去找过你。”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陈佩才觉得有必要跟他交代自己的近况。
这一桩大仇得报,她也很希望有人能和自己分享喜悦,可惜想来想去竟然一个都没有。
憋在心里,都快把她憋坏了,表情里都带出三分癫狂。
郑重更觉得郑俊峰是作孽,说:“那现在呢?”
陈佩道:“在县城的收容所。”
不太正常的“疯婆子”,政策上有统一的安排,她在那儿起码有口饭吃,只是需要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而已。
郑重当然也听说过,知道那儿的条件肯定不会太好,刚要张嘴,陈佩已经看出他的意思道:“你别说,我不会答应的。”
先不说她的真实身份在大队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就说关系上也不合适。
这份倔强一如当年流露出来的一样,郑重只能在吃过午饭后送她出门。
陈佩走出几步回头看,还能看到夫妻俩倚门望她。
看上去真是对璧人,叫人容易心生羡慕啊。
她摸摸自己苍老的脸庞,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但还是想象得出是什么样子。
可能她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了,背影不由自主有几分佝偻。
沈乔头靠在门框上叹口气,说:“郑俊峰真不是个东西。”
她隐约听人提过,陈佩当年也是中专毕业,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郑重简直是咬牙道:“猪狗不如。”
有今天全是自找的,死了得了。
这种糟心人,真是多提几句都嫌晦气,沈乔骂几句也就不再说。
倒是郑重解释了陈佩的来意——当然,这是经过她本人同意的。
沈乔听完,对那笔下落不明的公款的行踪有了把握,不过没有说出来,只道:“下次我们进城,去看看她吧。”
郑重当然是愿意的,他私心里一直很挂念这件事,握着沈乔的手感激道:“谢谢。”
这有什么好说谢谢的,还显得见外,沈乔揪住他的衣领说:“收回去。”
两颊都鼓起来,眼睛里跟有小火苗似的。
郑重理亏道:“乔乔真好。”
现在这个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是他的媳妇啊。
作者有话说:
每天的更新时间都是以我写完为准,不过基本是保证十点之前一定会有两章,有缘常驻晋江的朋友们可以早点看,也可以在十点准时来看。
晚点见。
第49章 晚稻
割晚稻差不多半个月, 终于迎来队员们每年最期待的日子,那就是分粮。
沈乔早早把箩筐们都收拾出来,堪称整装待发地等待着, 不过等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是按去年的工分来, 她林林总总只记四百分, 累计出工日不到一百天,算起来还得倒贴钱才能分到足够的口粮。
当然, 今年是情况是完全不一样, 会计里外账本一算, 把小两口的合一块, 倒给沈乔一百多说:“你男人能干。”
郑重当然是能干的,不过人均三百六十斤的粮定得很死, 肯定是不够吃,还得再掏钱跟人家换。
他以前都是换地瓜, 现在首选是细粮,毕竟沈乔应该吃得再好些。
今年水稻收成好, 队里按人头发的大人二十斤、小孩十斤的大米, 人口多劳力少的人家哪里舍得吃, 当场就全都换出去。
黄灿灿的两大袋, 沈乔看着心中都不安,说:“好奢侈。”
她长这么大,反正是没见过谁这么吃。
郑重何尝见过, 拎起来说:“没事。”
又说:“我先提回去。”
哪怕是他, 这几百斤的粮食也得分趟搬。
沈乔乖巧在原地看东西,毕竟人来人往的, 要是少一粒米她都心疼。
说实在的, 家家户户都比他们这个两口之家分得多, 但要是单论人均的可差得多。
别的不说,就说李红娟。
她已经有好一阵没出门,但今天这种大事是不容缺席,哪怕旁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她,她也得忍着。
可是忍无可忍啊,尤其是掏钱补粮的时候。
他们老两口已经有好几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上工,毕竟有儿子每个月十块钱支应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够用,还能攒下不少。
但一想到以后就不再有,现在花的每分钱都等于在割她的肉。
她脸色不怎么好看,跟会计斤斤计较道:“八分的零头就不用了吧。”
哪怕是一分钱,白纸黑字都得对得上。
会计寻思他又不是在卖大白菜,怎么可能还有讲价空间,说:“必须给。”
这本来是按规定的事情,不过李红娟觉得大家都是在落井下石,她有这种心态不足为奇,连带着有些咄咄逼人起来,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
一天的时间得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哪有空在这儿鬼扯皮,会计不耐烦道:“我说讲义家的,你别耽误工夫了。”
李红娟心下更恨,钱往桌上一扔说:“给就给。”
几个硬币咕噜咕噜滚动,到了桌子底下。
哪怕是给乞丐钱都没有这样的吧,会计不乐意起来,拍桌子说:“你给我捡起来。”
他也算是队里有头有脸的人,大小是这一亩三分地的其中一个干部,说话还是颇有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