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休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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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怀曼去了一趟银行,回家后又给廖峰打了个国际长途。
廖可可蹦蹦跳跳过来:“是爸爸的电话,我和爸爸聊天了。”
“我知道。”
电话挂断,任怀曼把廖可可赶去玩,拍拍廖敏之的肩膀。
“你爸汇了十万块钱回来。”
她脸上有轻松的笑意:“再待一年,也差不多就回来了,机票要提前定,我们商量还是等你高考完,六七月份回来刚刚好。”
夫妻俩感情不错,廖峰走了快三年了,为了省机票钱,一直没有回来过。
任怀曼嘴里说不挂念,心里却一直盼着。
盼着廖敏之高考,考完了,儿子的事情做完,丈夫也回来了。
“你爸这几年寄了三十万回来,明年回国还能带一笔钱回来,这样做人工耳蜗的钱就完全够了。”
“残联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补贴,我找个时间去问问,要是能有补贴,省一点钱也好。”
廖敏之耳朵听不见后,夫妻两就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后来听说有人工耳蜗,国内耳蜗植入技术已经成熟,只是价格高昂,任怀曼了解过一个澳大利亚的品牌,单耳蜗裸机价格29万,还不包括手术和后期维护、语训费用,但听说人工耳蜗效果喜人,夫妻两人执意要做。
廖峰下岗后,只拿了一笔菲薄的遣散费,小超市的收入勉强维持家庭开支,任怀曼再找残联,本地残联没有针对青少年和成人的耳蜗政策,就算有,也是杯水车薪。
正好有个机会,廖峰去了日本,那边时薪高,攒个几年,人工耳蜗的钱就出来了。
廖敏之看着任怀曼眉梢带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高考完,我们马上动手术,暑假时间长,可以等耳朵慢慢恢复、调试开机,还不影响大学开学。”
“去大城市的耳鼻喉医院,你不是想去临江念大学吗?你舅妈说你这个成绩,去临江念大学完全没问题,手术就去临江做,到时候你爸也回来,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也算是旅游。”
“就算能听见声音,我也听不懂。”廖敏之慢吞吞回答,“我已经十七岁了,早就过了语言发育的年龄,根本不可能复建正常的听力,就算戴了耳蜗,也根本没有听的能力,依旧要依靠读唇。”
“三十多万,可以买一套新房子,不用住在老房子里,你们睡觉很吵。”
任怀曼嘴角抿出一条线,倔强道:“临江那边有很多专业的语言康复机构,只要你做语训,就一定能听懂,说话也能更流利。你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学过来的吗,再来一遍有什么难的。”
“有了人工耳蜗,你可以听音乐、打电话、可以听见更多的声音,你不想听见吗?你小时候什么声音都能听见,只是不记得了。”
“肯定要做的,爸爸妈妈欠你一双耳朵,肯定要还给你。”
廖敏之垂下眼睛。
任怀曼摸摸他的头发,弯下腰和他平视:“我知道你不想花这些钱,但这也是爸爸妈妈应该做的。我们先不争这个,先好好念书,耳蜗的事情等明年再说。”
他偏首望着前方,路上人来人往,有人步履匆匆,有人悠闲漫步,他们在交谈,在打电话,在嬉笑打闹。
能不能听见,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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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之后,时间飞速进入初夏。
天气渐热,但头顶的风扇还未正式启动,班上男生集体换了短袖,只要不开门不开窗,教室里就弥漫着股淡淡的汗馊味。
也不知道是哪群人不爱洗澡,女生们集体买了一波芳香剂和空气喷雾。
老周夹着语文课本进来,在门口挥挥鼻子:“还是贾宝玉说的对,楼下文科班清清爽爽,你们这班浊臭不堪,来来里,大家把门窗打开。”
范代菁开始禁止大家在教室吃泡面盒饭一类,免得扔进垃圾桶里发酸发臭,还招惹蚊虫蟑螂。
学校就傍着山林,各种飞虫蛾子已经见怪不怪,只要不窜出只老鼠或者蛇来,大家都淡定得很。
贺兰诀最近总有一种感觉。
“你没有看见,刚才有个黑影在前面晃。”
“没有。”廖敏之向来专心。
“可能是蟑螂。”贺兰诀目光如炬,“在讲台上。”
“讲台里有樟脑丸,不可能有蟑螂。”
讲台有投影设备,一般都会放几袋樟脑丸进去,防虫防鼠。
“好吧,可能我眼花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时间,贺兰诀一边偷吃巧克力饼干,一边做作业。
饼干碎屑撒了一桌。
贺兰诀低着头,眼角瞟见一点异常,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再咬一口饼干,去摸自己的水杯。
漫不经心抬头——
在她书架顶端,一只邪恶小生物潜伏在书脊上,黑褐色,油光锃亮,体型庞大,长丝触角,静静地和她对峙。
贺兰诀脑袋当机万分之一秒,而后狠狠抽气,压着声音低呼:“有蟑螂。”
那只巨大蟑螂受到惊吓,挥舞着纤细六足,想悄悄潜逃。
贺兰诀手慌脚乱抓自己的文具袋砸它。
文具袋的铅笔橡皮哗哗哗砸下来,蟑螂慌了深,改变了去向,蹭蹭蹭爬下书丛,逃窜到贺兰诀书桌上,没头没脑沿着缝隙到处钻。
“它跑过来了——”贺兰诀从座位上窜起来,带着椅子吱呀尖响。
她不怕蟑螂,她怕蟑螂靠近。
啊啊啊啊啊——
贺兰诀用手边东西乱砸它。
走投无路的大蟑螂六神无主,到处变换方向,爬过贺兰诀的桌面,爬进了廖敏之的领域——廖敏之愣了两秒,也火速推开椅子起身。
蟑螂沿着两人的书桌一路逃窜。
后排坐的也是女生,正好直面正对,眼睁睁看着蟑螂大有大杀四方,气势汹汹冲过来之势,已经是瑟瑟发抖抱在了一起。
蟑螂沿着书桌边缘,一溜烟逃进了桌子和讲台的缝隙。
“去哪儿了?”贺兰诀惊魂未定,问周边人,“你们看见了吗?爬到我们桌子里,还是爬讲台去了?”
“好像顺着那个洞,爬进讲台了……”
“真的?没在桌子里?”
廖敏之已经挪开了桌子,在书桌旁侧搜罗蟑螂的足迹。
“没事吧。”高峰跑过来主持大局,“一只蟑螂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这蟑螂这么大,要是在讲台里生崽就麻烦了。”
“讲台有蟑螂也很恐怖啊,我们的桌子挨着讲台。”
高峰撸起袖子去讲台看有没有不明生物。
贺兰诀不放心,拉着廖敏之:“我们找一找,也可能躲进书桌里了。”
她书桌里塞的都是零食,最害怕招惹蟑螂了。
廖敏之帮她从书桌里倒腾出零零碎碎的糖果、巧克力、小饼干。
“怎么还有薯片?”贺兰诀嘀咕,伸手去掏,“什么时候的薯片?”
薯片包装袋挤成一团,缩在桌子最里面,应该是她某天吃了一半,顺手塞进书桌里,然后忘之脑后。
她把包装袋掏出来,捏在手里,顺着开口往里看——看看里头还有没有剩余的。
四五只小体型的蟑螂二代,蛰伏在薯片渣里,顺着袋口企图逃跑。
“啊——”贺兰诀瞳孔地震,放声尖叫,揪着廖敏之的衣服,“有蟑螂——”
薯片袋轻飘飘掉在地上,小蟑螂们在她脚边四处逃逸。
她整个人都要石化裂开了,整个人都吊在廖敏之的胳膊上,拉着他逃窜:“啊啊啊啊啊啊——别碰我——”
廖敏之不怕蟑螂,但被她硬拽着,大半衣服都揪在她手里,衣领后勒,脖子也勒红了,呼吸也不顺了,手也被她缠住,被六神无主的贺兰诀拖累着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后倒,书本也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猛烈的是周边同学的尖叫声,有恐惧症的同学已经逃出了教室,后排女同学爬上了桌,急得大哭:“过来了,它过来了,贺兰诀,快踩死它,踩死它,”
“我不敢,我不敢……呜呜呜……”
贺兰诀瑟瑟蹲在廖敏之凳子上,紧紧拖着廖敏之,把他当挡箭牌用。
廖敏之跨步,镇定一脚,消灭了一只小小强。
“这边,这边有一只。”周边男同学发挥男子气概,满地逮,“哎,踩一脚,咯嘣响。”
“你好恶心。”
“恶心啥,这可是优质蛋白质,吃薯片长大的。”
“啥味?哦,德克萨斯烧烤,烤一烤应该挺香的。”
女生集体作呕。
“我忘记了。”贺兰诀鹌鹑似的缩在廖敏之身后,两行面条泪,“我真的忘记了——”
这节自习课被贺兰诀毁了。
范代菁听见喧哗声,急忙上来,看见教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讲台也被搬空了。
蟑螂的老巢应该就藏在讲台里某个角落,顺着木头缝隙,正好溜到贺兰诀桌子里野餐。
男生们聚在一起,聚精会神找小强。
范代菁把班级情绪安抚下来,看见撒了一地的薯片渣和贺兰诀桌上的小零食,交给廖敏之一个任务。
“廖敏之,以后监督贺兰诀的课桌,务必保持干净。”
自习课后,贺兰诀跟范代菁请假:“老师,我想请一节晚自习。”
“怎么了?”
贺兰诀抬起自己捏过薯片包装的手:“我有心理阴影,想回去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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