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邮
“叫我来干什么?”楚翰维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还疼着呢,你道歉我不接受,我不能白挨这个打,我一定要追究到底,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见这人又上来了少爷脾气,谢其瑞赶紧连喝带劝:“行了行了,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有理了……”
“告我?”付河突然插话,打断了谢其瑞,“你告我?”
楚翰维原本想给谢其瑞面子,一听这话,火又起来了:“怎么了?你先动手就是不对,我告你怎么了?”
付河朝左右各活动了一下脖子,面无表情地说:“故意伤害的不是你吗?应该我们告你吧。”
“你什么意思你,”楚翰维的音量又提高了一倍,“你打人你还有理了?”
“不是吗?”付河慢悠悠地将手机放到一边,一双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楚翰维,“当初要不是你肇事逃逸,西加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以为你家里有权有势,就能把事情瞒下来?居然还想做偶像?那你也是真的挺可笑的,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不会留不下痕迹……”
付河微微朝前躬身,用曲起的手指敲了敲面前放着的文件夹:“证据,只要肯花时间去找,怎么会找不到?”
楚翰维一愣,然后猛地起身:“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肇事逃逸了?我没有逃,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我也是被救走的!我只不过是让救援的人先救我,有错吗?谁不怕死?谁不怕疼?再说了,人都是我叫来的,我出的钱,先救我合情合理!我怎么知道他们撬车会害她被压到残废,我也不想她跳不了舞啊!”
大约是真的慌了神,楚翰维吼完这一通,才想起来要去确认那所谓放的“证据”。他快速弯腰,从付河的手底下抢过那个文件夹,翻开后,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立时怒不可遏。
“你什么意思?”付河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比平日里更加低沉。
楚翰维用力将文件夹摔到茶几上,气得嘴唇都在抖:“你诈我?”
谢其瑞早就在刚才听到楚翰维那番话的时候就蒙了,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第一反应就是要控制住付河。但付河还算冷静,他将两只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没有动。只是随后说出口的话,更像是从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什么叫‘撬车害她被压到残废’?”
付河一直没忘记路西加昨天反问的那句“不是故意的”,直觉告诉他车祸的事还另有隐情。他昨晚想了一晚,能想到的,是楚翰维可能肇事逃逸,害得路西加延误了救援时间,却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不是“意外”害她伤的腿,或者说,她原本没有伤得这么重。
付河起身拿住楚翰维衣领的动作太快,谢其瑞根本就没来得及拦。等他慌忙站起,只看到了付河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将他的愤怒展示得格外清晰。
“说清楚!”
楚翰维穿的衬衫,在付河这样的动作下很快便喘不过气来。谢其瑞看他都憋红了脸,怕真的出事,赶紧拼了老命将付河的手拉下来。
楚翰维因为头晕跌坐在沙发上,文件夹掉在地上,曲谱散了一地。
“付河,你先冷静冷静。”谢其瑞怕付河再控制不住地动手,抱着他朝后撤。终于将他摁到沙发上,谢其瑞张口还要劝,却赫然发现付河的眼睛是红的。
也就是他注视着那双眼睛的这几秒钟,池底多了晶亮的液体。谢其瑞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付河便伸出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有时候,根本说不清楚,泪水的产生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因为面对残忍的事实时,愤怒和悲伤一定是交杂的,但无论哪一个,都显得绵软无力。
人会流泪,不过就是因为心里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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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还有一章
第37章 “那天的晚霞很美。”
贺岩这天晚上要去朋友家吃饭,下午聊起,路西加发现刚好和自己家顺路,便没让付河来接,结束工作后直接搭贺岩的车回了家。路上,贺岩说起昨天的事,有些抱歉地向路西加解释对方的确跟他做了预约,但他以为只是个普通客人,不清楚对方怎么会直接找到路西加所在的房间去。还说之后会再多招两个保安,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隔了一天一夜,路西加已经将昨天产生的负面情绪消化完毕,此时也只是无所谓地摇摇头,说:“不用招保安吧,解决问题要解决根本,我有办法让他不再来。”
“那不行,”贺岩说,“这次他只是来骚扰你,万一下次他起了什么歹念,或者下次进来个别的穷凶极恶的人怎么办?总不能真等伤着你们了我再后悔去。只有大门有看守的人确实不合理,现在的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你看着他人模狗样的,但他就不干人事,我们这来的客人也不少,以后每栋楼都得安排上保安才行。而且实话告诉你吧,你男朋友昨晚大半夜就给发消息说这个事了,生怕你以后会遇到什么危险。早上我醒了一看,凌晨四点啊,好家伙,这是后怕得睡不着觉啊。”
路西加微微一愣,而后抬了抬唇角,抱怨般轻声说:“小题大做。”
“呦呦呦,”贺岩一边笑一边阴阳怪气地调侃她,“我怎么觉得这车里的空气甜腻腻的呢?”
“好好开车吧你。”路西加佯装恼怒地怼了贺岩一句,便将头转向了车窗。
她昨晚在付河歌声中很快入睡,并不知道付河是几点睡的。但她真的没想到付河会紧张到这种程度,明明他早上还比自己先起床,做好了早饭,完全看不出失眠或担忧的痕迹。
车子到了她家楼下,她跟贺岩打了个招呼,便下了车。只是等贺岩的车开走之后,她对着楼道发了会儿呆,还是转身,向小区外走去。
出租车上,她摸出手机,给付河发了条消息,问他回家了没有。付河很快便回复了过来,说自己晚上要和谢其瑞吃顿饭,估计晚上会晚点回。
路西加想了想,怕付河跟别人吃饭还要顾忌自己一个人在他家,便没告诉他自己会过去。她点了份外卖,吃完饭又陪海鸥玩了一会儿,十点钟的时候,付河还没有回来,路西加便洗了个澡上了床,打算躺下等他。却没想,被凑到她怀里的海鸥蹭得太舒服,她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被关门声吵醒,艰难地撑开眼皮,缓了几秒,她才坐起身,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确认了是付河回来了,路西加掀开被子下了床。客厅里没开灯,她从亮着的空间走进黑夜,眼睛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她借着卧室打出的光亮摸到了一个走廊灯的开关,摁开,原本黑暗的客厅飘入微弱的光。
原本低头坐在沙发上的人猛地抬起头,见她站在这,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静默了几秒后,才轻轻笑了笑:“过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早点回来啊。”
“就是不想你因为我耽误了和朋友吃饭啊。”
光线昏暗,路西加其实看不清付河的表情。但她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不同寻常的气味,于是她走到付河旁边,又弯腰凑到他的脸旁边嗅了嗅。
“你喝酒了?”
这时,路西加才注意到付河的眼底血丝遍布,红得吓人。
“嗯,”付河挤出一个短促的鼻音,哼笑了两声,“喝了一点,但没喝多。”
说完,他抬起胳膊,放到自己鼻子下方使劲闻了闻,又问:“难闻吗?”
路西加摇摇头:“还好。”
付河听了便笑起来,还将一只手放到她的腰上,揽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或许是累的,付河把头抵在路西加的肩膀上,一直没说话。路西加看了看一旁的时钟,伸手捏了捏付河环着自己的胳膊:“困了就去洗个澡睡觉吧。”
付河又“嗯”了一声,身体却一点都没动。路西加也没再催,就这么由着她靠着自己待着。过了好半天,才褪去没一会儿的睡意都已经又卷土重来,路西加才听到付河说:“今天见了楚翰维。”
路西加的第一反应就是楚翰维肯定因为昨天的事情来闹了,赶紧问:“他找你麻烦了吗?”
付河摇了摇头:“算不上。”
他这么说,路西加却不信。她了解的楚翰维不但虚荣心重,还睚眦必报,怎么可能甘心这样被揍一顿。
“你不要瞒着我啊,”路西加有些着急地说,“我有办法让他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这次,付河抬起了头。路西加也皱着眉头看看向他,还紧张地摁了摁他的肩:“他没带人打你吧?”
“没有。”付河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攥住路西加还在他身上检查的手,问,“你有什么办法?”
路西加被他问得一愣,随后轻轻抿了下唇,说:“有证据。”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对视间,都沉默着。才睡醒一觉的海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它跳上沙发,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摇了几下尾巴,转身窝到了角落里。
付河无意识地攥了下路西加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垂头长长呼了一口气。
“我那天听你跟他提到‘故意’,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今天见着他,我就诈了他一把。”说到这,像是有些难以继续,付河停下了话语。他看着地板,使劲做了两次吞咽的动作,才终于抬头,继续说:“他说……他让救援的人先救他,他们撬车的时候压到了你……是吗?”
问完这句话,付河的眼底已经红得更加厉害。
路西加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嗯。”
心里压抑得厉害,眼眶也酸得厉害,付河像是喘不过气般用力喘了几口气,接着问:“是因为他们撬车,你才会伤得这么厉害,对吗?”
其实路西加一直都没打算告诉付河这些,对她来说,那天的悲剧已经是无能为力改变的事情,她知道接受这样的事情有多痛苦,便不希望她爱的人也要将这种痛苦再承受一遍。
但此时,看到付河血红的眼睛,还有虽然紧紧抿着,但仍在颤抖的双唇,她知道自己也只能如实相告了。
路西加抽出被付河握着的手,然后用双臂环住了付河的肩头,试图用这个姿势给他一些安全感。
“嗯。”她不得不再次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或许是因为有付河在身边,也或许是因为她一心想要付河好受一点,这次回忆起来,心里倒是没有那么通了。她甚至还笑了一下,才说:“当时他刚拿驾照,跑到我学校去跟我炫耀他的新车。我不肯跟他去吃饭,他就赖在我们的练功房不走,搞得别人也没办法练。我不想影响其他人,就跟他去了。可他路上开得太快,又是新手,转弯时控制不住车,车冲到了一旁,撞到了一棵大树上。后来救援队来了,本来按照当时车辆变形的情况和我们两个人的伤势来说,先救我比较合理……”
路西加抿着唇,停了一会儿,她将唇角朝上提了提,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我不太懂,只知道,救援队的人当时分析的是,先救我的话对他那边不会有影响,救援工作也更好开展,反过来如果先救他的话,需要撬开的地方,肯定会对我有影响。但他害怕车会爆炸,因为当时天气虽然不太好,但雨却一直拖着没下来。所以他就让救援的人必须先救他。当时出事的地方离他家不远,他家里人和朋友也很快赶过来了。他们也都吵着让救援的人先救他,救援的人大概看我……也晕着,就听他们的,改了救援方案。”
“车辆在救援的过程中发生二次变形,压到了我的腿。”
眼睫颤动几下,路西加说话的声音,几乎只剩了气音。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朝着空气中点了两下头,硬生生憋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暂时缓和了涌动的情绪,路西加想要去看看付河的脸。转过头,她看到付河在很专注地看着自己,但无论是眼眶还是鼻子,都已经红了一片。他的下颌绷得很紧,这样近的距离下,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脸颊两侧不断颤动的肌肉。
空气中静得可怕,沙发的一角有窸窣的动静。路西加转头,看到海鸥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前走了两步,跳下了沙发。小猫咪的脚步轻盈,跳到地板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的视线追随着海鸥走远,长久的寂静过后,屋内忽然响起了付河声音。
“你那时是清醒的,对吗?”
路西加怔住。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焦点,半晌,她忽然说:“那天的晚霞很美。”
天边像起了火,红黄交映的晚霞,她一直记着。
她也记得她努力让自己不要睡过去,拼命想要喊出来,想要求救,可就她就是发不出声音。或者说,即便真的有人听到了她的求救,也不会改变什么。
付河再也控制不住。深呼吸已经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眼泪就这么直直滚了下来,付河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她是醒着的。
别人以为她晕过去了,但其实她一直是清醒的。刚刚在听她讲的时候,付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她的描述刻意淡化了自己的主观感受,但如果当时她真的晕过去了,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那些人一定会将救援的事情掩盖起来,她不可能了解得这么详细。
她是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腿和脚在受伤,清醒地看着那个跳舞的自己死去。
付河心底疼得发慌,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变形的车里等了多久,不知道她听到那些人的对话时在想什么,不知道她有多害怕,有多疼,不知道她那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伤得真的很严重,他也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到的医院,她的家人和朋友又是什么时候才赶过来……他好像忽然变成了懦夫,那么多忽然出现在脑海里的疑问,他却一个都不敢细想。
看到他一直流泪,路西加扁了扁嘴,伸手想帮他擦掉眼上的泪痕。
“你别哭啊。”
从来都是别人因为车祸的事情安慰她,这还是第一次,她想要因为这件事去安慰别人。明明听过很多,可这时候她却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愣了半天,她只好说:“好在,后来雨下下来了。”
车没有爆炸,她也活下来了。
付河抱紧了路西加,将脸紧紧贴着她的身子。
感觉到薄薄的睡衣被浸湿,路西加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从没想过,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后,会有一个男人,为了当初她所经历的事情哭泣。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这之前,路西加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付河哭的样子。对她来说,他一直是可靠的,他帮她解决着各种麻烦,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还能很快学会她爱吃的手擀面,用很短的时间做出一大桌她爱吃的饭菜。他像是一个超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路西加抱着付河,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他变成超人是因为爱她,哭得一塌糊涂也是因为爱她。命运的空间好像发生了奇妙的扭曲,终于带着她的超人去到了那时她的时空。
第38章 哥,你好牛。
第二天中午,两人是被开门声吵醒的。路西加还迷迷糊糊的,不太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付河已经起了身。
“应该是天林,我去看看。”
听到这话,路西加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虽然经常会在付河这留宿,但不知是不是付河特意交代过,这么长时间,路西加一次也没和普天林碰见过。现在,就好像是两人的亲密突然被其他人撞破,路西加有些尴尬,也有些无所适从。看着付河出了门,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把睡衣换了下来。
而付河出了卧室,就看见普天林还站在大门口没进来,海鸥站在客厅里,遥遥地与他对视。
瞧见付河,普天林拽了拽肩上的书包,露出懊恼的神色。他指了指地上那双格外显眼的女生的鞋子,小声解释:“我不知道西加姐在,我打你电话你一直不接,找西加姐也找不到,有点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说完,像是怕付河生气,还小心地瞄了一眼正一步步朝他走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