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情书 第38章

作者:十邮 标签: 现代言情

  德叔没想到这个老东西能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你……”

  他气得捂住了胸口,眼见着他浑身都在颤,路西加和普天静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德叔。

  见着路西加出来,付敬才那强装出来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他没再大喊大叫,自顾自摆了摆手,道:“既然他不在我就明天再来。”

  “你别来碍他的眼!”

  德叔气急,抓起窗台上正晾着的一只鞋就朝付敬才丢了过去。

  鞋子打偏,落到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付敬才猛地转了身,正要发火,路西加却先开口,截断了他欲出口的话。

  “他现在过得好,以前受过的苦就不存在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路西加已经尽量保持平静,可情绪激动之下,她的哭腔忍都忍不住。她根本不理解,付敬才是怎么嘴硬地说出这种话的。想到付河身上伤痕累累的样子,想到他本来应该精彩纷呈的最好的十年,她替付河委屈到不行。

  被她这句话一堵,付敬才脸上的神色变了几次,最后眉头慢慢隆起,挤出了山川的形状。面对路西加,他没有大声争辩,而是沉默了好久以后,说了句:“反正,我是真的没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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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章提到的偶像剧场景,都是《放羊的星星》里欧雅若和仲天骐争吵的场景。

第47章 “平安夜快乐。”

  付敬才走了,路西加和普天静扶着德叔到椅子上坐下,德叔还在一个劲数落着付敬才的不是。

  注意到德叔的右手抖得厉害,路西加有些担心,轻声问:“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德叔用左手用力攥了攥右手的手掌,宽慰道:“没事,老毛病了。平时就抖,情绪一激动就抖得更厉害。”

  其实刚到云南的那天晚上,德叔要给付河盛饭,路西加就注意到德叔的手似乎一直在抖。但那会儿她以为德叔只是紧张,便没大当回事。

  “是受过伤吗?”她追问。

  德叔抿了抿唇,似在犹豫要不要回答。普天静将端来的水递给德叔,罕见的,小姑娘也垂着眼默在一旁,没说话。

  “以前在工地干活,被石头砸过,落下的病根。”

  德叔喝了口水,抬手示意普天静先出去。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德叔突然起身,跟路西加说等他一下。

  路西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着。

  德叔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红包,他走到路西加身前,笑呵呵地将红包递给她,说:“家里孩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都应该给红包的,这是我跟你惠姨给你准备的,你拿着。”

  “不用,德叔。”路西加知道德叔家的情况,忙站起身,将红包推了回去。但德叔却像是早有防备,借着路西加这个推拒的动作,直接将红包硬塞进了她的手里。

  “听话,拿着。”不知怎么,德叔又红了眼,“西加,我知道,现在两个人想凑一块过日子,恐怕还要看看对方的家庭。你千万别因为付河他爸而对付河有什么意见……”

  德叔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哽咽着揉了把眼眶,又颤颤巍巍地坐回了椅子上。他垂着头,望着地面呆了好一会儿,才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声气:“他爸爸虽然不怎么样,但付河是个好孩子。他一点都不像他爸,谁对他好一点他都牢牢记着……”

  德叔将自己的右手抬了抬,给路西加看:“我这手,其实是当时帮付河挡了一下才伤的,打那以后,他就一直帮衬着我们家。你惠姨这一病,把我们家的那点积蓄都掏空了,付河自己要还债,但半点也没少给我们……那会儿天林初中毕业,我实在拿不出钱给他接着读书了,天林自己也说,他不读了,要出去打工赚钱。但付河知道这事以后,跟我们说一定要让天林接着读,要读高中、上大学,学费他出。我当时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拗,我说你自己都过成什么样了,哪还有这个钱给天林读书?那读高中不算生活费,一个学期也要四千多呢。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德叔笑着看着路西加,眼里有很明显的泪光。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他还对当时的场景印象深刻。当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坐在椅子上,普天林站在他旁边,付河则是靠在门框上,倚着幽幽暮色。从他认识付河开始,付河就不大爱说话,偶尔笑笑,也是青涩沉默的。明明他也就比天林大几岁,但好像早就没了孩子的模样。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路西加觉得透不过气。她暗暗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摇摇头,声音很小:“他说什么?”

  “他说,四千块钱改变不了他的什么,但能改变天林的一辈子。”

  目光长久地落在那个付河曾经站过的位置上,好一会儿,德叔用已经有些哑的声音说:“他心善,自己受了苦,就不想再让别人受这种苦。”

  这样的往事,对路西加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可德叔所描绘的付河,又分明是她最为熟悉的样子。她先是哑然,再之后,便是心头无尽的酸楚。

  他还真的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他在乎的人一个个都拉出了泥潭。

  窗外,太阳已经往下走,外头的光斜照进来,好似刚好能覆住旧时的那个人影。

  “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付河这孩子是真的特别好。他喜欢你,对你就一定是掏心掏肺的。你千万别因为他爸,就不要他。你们放心,大不了以后我把他爸弄到我边上来住,我看着他,肯定不让他再犯错。”

  路西加一时无言,只勉强笑着,说:“我不会的。”

  有时候情绪就像堵在闸口,不说话时还好,一旦开口,它们就逮住机会、跟着话语一同涌出来。路西加忍下眼泪,才问德叔:“您刚才说他的肺,是怎么了?他生过病吗?”

  “也不是生病,”德叔说,“我们以前不是在工地上吗,挖隧道、修铁路……那地方灰尘太多,环境差,干久了的人多少都有肺病,好像是叫尘肺病。”

  这样回想,付河的确有时会咳嗽,她还为此勒令她戒了烟。

  这病的名字听着骇人,路西加心里慌极了,立刻低头开始用手机百度。

  弥漫性肺纤维化疾病……慢性病程……

  冷冰冰的医学词汇和那个“不能治愈”的字眼,看得路西加两只手都变得冰冷。

  看到她这么紧张的样子,德叔又有点后悔跟她说这些。他不安地搓了搓手,说:“你也别害怕,我以前陪他去过医院,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当时检查出来的时候是轻症,医生说还好发现得及时。那之后,我就拦着他没再让他去工地。”

  路西加低着头,沉默半晌,而后她擦了擦眼泪,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问德叔:“德叔,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她记得在来时的路上,普天静说过,那条玉磨铁路要2021年才会通车。那么现在一定还在修。

  就像那次付河帮她修车时一样,路西加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些辛苦工作的工人师傅,根本想象不出付河在这里干活的样子。

  “他那时候,是干什么工作?”她问。

  “其实他干过挺多的,最多的是钻爆工。”德叔知道路西加肯定对这些不了解,便指了指隧道的洞口,多解释了一些,“钻爆工就是要在隧道最前面的位置,扛着风枪打炮眼,一般得打两三个小时,如果碰上石头就难打一些,得四五个小时。炮眼打好了以后再装炸药,等所有炸药装好了以后一块爆破。”

  “炸药?”路西加心下一凛,自然地想到,“那是不是很危险?”

  “其实现在炸药倒都还是安全的,主要是在洞里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有碎岩石滚下来,砸到人。我这胳膊就是这么受伤的。”

  “那……他能挣多少钱?“

  “这种是按台班算钱,一般一天一个台班,一次爆破,一个台班三四百。付河是有台班就跟,所以他一个月能挣不少。”德叔摇头,叹道,“这孩子,那时候跟不要命似的,专干那种危险的活,这种活愿意干的人少,给钱多。有一阵他还非要去当‘水鬼’,我说什么都不让他去,愣给他按下了。”

  “‘水鬼’?”

  这些建筑相关的职业对路西加来说已经很是陌生,更何况是行业内的代称。

  “嗯,你肯定都没听过。他们干桥梁的,有时候打桩机的钻头会掉到打出来的地基井里,就得人下去捞。那井下都是泥沙,又很窄,下去的人如果出什么事,都没法救援。这活太危险,虽然下去一趟给的钱是真的多,但有去无回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不是真缺钱的人都不会去干。付河那会儿……就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那天路西加并没有跟德叔一起回去,她一个人在山坡上待了很久,开始时是站着,后来累了,就索性坐到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在这,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疼到发慌。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工人师傅,脑袋里飘荡的是漫无目的的思绪。

  工人师傅的衣服上落满了灰尘,头发也被蒙上一层灰白。这样看着,路西加忽然想到,在自己那段灰暗的岁月里,她曾有一次独自坐上公交,在漫无目的的行程中,经过了一条有些破旧的街道。街道的墙壁在翻新,两个阿姨正拿着工具,将墙上的旧石灰磨掉。那些自墙上剥落的石灰烟尘纷纷扬到空中,扑到阿姨们的脸上,那两个阿姨却只是用头巾裹住了脑袋和口鼻,连口罩都没戴一个。

  那是个冬天,外头寒风冷冽。

  她在那一刻意识到,生活对大部分人都是残酷的,阿姨们即便这样辛苦应该也挣不了多少钱,但这或许已经是她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每个人面临的棋局都不一样,可即便是再艰难,她们仍在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努力着。

  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是付河打来了电话。

  “我可能要天黑才能回去,多等我一会儿,好吗?”

  “好。”

  路西加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回话时,却还是带了浓浓的鼻音。一个字,已经足够让那端的人听出不对劲。

  “你怎么了?”

  “没事。”怕他担心,路西加便解释说,“好像被风吹的,有些感冒。”

  这不算撒谎,太阳从天空坠下后,气温便也跟着降了不少。她在山上呆得久了,这会儿回了神,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早就席卷全身的冷意。

  “你在哪?”付河奇怪地问,“没在德叔家吗?”

  “没有,我……出来转转。”

  听她这样说,付河有些担心:“天快黑了,你对周围不熟悉,快点回去。想逛的话等我回去陪你。”

  反正该看的也已经看了,路西加没做任何争辩,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好,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始往回走。付河一直没挂电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西加听出来付河正在那边买着什么东西,但当地人多少带了些口音,再加上隔着电话,路西加并没有听明白他在买什么。

  天黑以后,见她时不时要朝门口望一眼,普天静悄悄把头靠向她,坏笑着问:“西加姐姐,你这就想我哥了呀?”

  路西加收回目光,瞥她一眼,抬手轻轻掐了下她的脸蛋:“就你机灵。”

  普天静看着她晃了下神,而后直起身子,忽然说了句:“西加姐姐,你刚才的表情和语气,都和我哥好像。”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对方的一些习惯、动作大概真的会不知不觉也落到自己身上。低头看了看手机上两人的聊天界面,路西加心底的想念忽就再难抑制。

  原来谈恋爱时,是真的会对一个人这样牵肠挂肚。不过就分开半天而已,也太没出息了。

  看她不再说话,普天静也没再和她开玩笑。

  电视里在放着最近热播的一档综艺,主持人和嘉宾都是笑声连连,路西加却是半点都提不起精神。她坐不住,正要出去望一望,普天静从旁边蹭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袖,说:“西加姐姐,能陪我去下商店吗?”

  村子里的路灯并不是很亮,夜路漆黑,路西加攥着手电筒,虽然面上镇定,心里却一直绷着根弦。不知是不是神经紧张之下产生了错觉,路西加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她们,但她朝后望了几次都没见着人。

  “你是想买什么?”她拉了拉普天静的胳膊,让她靠到自己半个身前的位置,自己则继续警惕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方才普天静只说要去小商店,但一直含含糊糊的不说到底要买什么。路西加当时以为普天静是要买卫生巾之类的女生用品,这才没多问。

  “啊……”普天静拖了半天长音,才大声说,“苹果!”

  “苹果?”

  “对!”

  也对,路西加这才想起来,今天又是平安夜了。

  路西加刚想说些什么,却敏感地察觉到,身后真的有脚步声。

  这条路本就荒凉,四下环望,连一家住户都没有。路西加觉得周身的汗毛一下子便竖了起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揽着普天静快些往前走,却没想,慌乱间,两人的胳膊相撞,手电筒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路西加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四周的黑暗突然变得骇人,正在路西加打算拉着普天静朝前狂奔时,一声熟悉的闷响传入她的耳朵,与此同时,乌黑的夜空上有一大朵烟花铺陈开来,滚烫而热烈。

  烟花绽开的声音掩盖了身后那令人惊慌的脚步声,路西加抬头,看向夜空。她没注意到身旁的普天静忽然转头朝后跑开,也就是仰头愣住的这一秒钟,身体忽然被拥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鼻头酸软,路西加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

  微凉的唇吻上了她的耳朵,路西加痒得躲了一下,却是将这个怀抱贴得更紧。

  “平安夜快乐。”他说。

第48章 初一(一)班,路西加

  以前路西加一直不懂,为什么每次看到烟花升空,自己心里都会那么激动。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原来烟花绽开时的那一声响和心跳声类似,夺目的光彩,便像是将心中的悸动和欢喜统统具象化地展现在眼前。

  她仰头靠在付河的肩头,耳畔、侧脸都被呵上亲密的气息。

  “是不是想我了?”付河这样问,话里藏着掩不住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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