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邮
憋了半天,付河终于还是舒出了那口气。
他伸手又将火熄了,周遭再次归于可贵的平静。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谣言。”付河说。
路西加愣了愣,这次也终于转过头来。
“我是在追你。”
几个字无疑像是悠远夜空突然炸出的焰火,火星于人毫无防备间冲上天空,然后迅速绽开,占据漆黑的夜,冲击人的一切感官。
路西加没说话,也没动,只眨着眼,消化着这短短的五个字。
车厢内只有呼吸交融的声音,安静中,原本被隔开的风声都再次露了头。
付河摸了摸鼻子,又补充:“虽然,可能之前看上去不是很明显。”
以前的人生里,路西加其实没少被告白过,更直白的她听过,更含蓄的她也听过,可这还是第一次,在简简单单的话语面前,她忽然慌了神,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嗯……”正支吾着,一阵铃声适时响了起来,路西加匆忙低头,翻出手机。
“喂,张医生……嗯,我等一会儿就过去……”
两人的距离够近,付河隐隐能听到那端的人在和路西加确认时间。他用双手攥紧了方向盘,又默默做了一次深呼吸。
等路西加挂断电话,付河忙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路西加似是略作犹豫,才摇摇头:“没有,只是去做例行的检查。”
付河其实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路西加说这话的时候,唇边甚至还挂上了浅淡的笑,如果不是看到她放在腿上的手一直在不住地摩挲,付河会以为她真的已经完全对过往释怀了。
沉默了几秒,付河缓缓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路西加忙说,“有点远,你把我送到家,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
路西加这样拒绝,付河却直接将手机递给路西加。如今这个时代,手机几乎藏了一个人所有的信息与秘密,路西加觉得这东西太过私密,犹豫着,没敢接。
“西加,刚才我说的话,不要求你现在回应。但是……”付河忽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没追过女孩子,如果你觉得我还不算糟糕,不如之后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手机再次朝自己靠近,路西加终于伸手,将手机接了过来。
付河的手机桌面非常整洁,壁纸就是系统自带的图片,图标也都分门别类,归纳得很好。路西加很容易就找到了地图APP,输入了医院的地址。
付河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预计时间,车程要一个多小时。
“把座椅放倒睡一会儿吧,你这几天应该也挺累的。”
倒是想睡,可怎么都觉得自己就这么睡了的话太对不起付河了,所以路西加还是坚持道:“不用了,我不困。”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笑。从嗓子里荡出的声音代替了她的一拍心跳,路西加抬眼看过去,付河脸上的笑意未消,他转过头来,只哄人般轻声说了一句:“睡吧。”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路西加的心痒了一下,方寸乱了几分。空气中徒增了一些亲密的气息,方才焦躁的情绪似是被这气息安抚,偃旗息鼓,为睡意让了道。
付河开车的侧脸很认真,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劲瘦却有力,黑色卫衣并没有遮住他宽阔的肩膀,反而为他修饰上几分少年的英气。
我是在追你。
方才的话又开始回响在路西加耳边,像是被催眠一般,她忽然不想再同付河保持礼貌了。
“那……我躺一会儿。”路西加闭上眼,将脑袋转向车窗的一面,借以遮掩自己此刻的慌乱给。
“嗯。”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付河换了个舒缓的歌单。路西加侧了侧头,睁眼看着付河。还没放下手机的付河察觉到动静,以询问的视线看过来。
“怎么了?”
路西加想了想,轻声问:“你会唱歌吗?”
“嗯?”这问题有些突然,付河愣了愣,才摇头,“也不能算会,没有系统地学过,但也可以唱。”
“嗯……”路西加认同地点点头,“你唱歌肯定好听。”
“为什么?”
想到刚才那声短促低沉的笑,路西加眨眨眼,说:“因为你的声音好听。”
原本只是想眯一会儿,路西加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到达目的地,是付河轻声将她唤醒。
“约的几点?是不是现在要过去了?”
“啊,”路西加揉了揉因睡眠而有些发热的脸,匆忙看了眼时间,“哎?我们是到了一会儿了么?”
“嗯,感觉既然你本来要回家一趟的话,应该没那么着急,就让你多睡了一会儿。”
说这话时,付河一直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路西加。按理说路西加也见过不少帅哥,可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次又一次地被一个声音缠绕得脸上不住发烫。
“谢谢,那我……先下去了。”
她拿了大衣,匆忙要下车,付河也作势要开车门。
“我送你到门口。”
“啊?不用了,你回去吧。”
付河一条腿已经跨出车门,他指指外面,道:“风很大。”
付河坚持下了车,陪她穿过大风和人群,一路将她一直送进了医院大厅。付河并未向路西加探究来医院的原因,这倒是让路西加松了一口气。她照例做完了检查,又做了按摩与光疗,等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
意外的,付河竟然还在等在大厅。
“你……”路西加看着起身走到她身前的人,有些愕然,“一直没走吗?”
付河点点头:“等你。”
本想问为什么,可想到刚才付河的表白,路西加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付河先一步帮她掀起沉重的门帘。路西加忽然想到,除了爸妈之外,付河真的是第一个陪自己来医院的人。裴静爱干净,每次出门,都会护着路西加,尽量不让她碰这些公用物品,她会帮路西加开门,会帮路西加掀门帘,小时候是这样,后来受伤、长大,也依旧是这样。
暮色来临,每个人都被黄昏拖出了长长的影子。走下医院大楼的斜坡时,路西加回头,看了看两人的影子——太阳在付河那边,所以付河的影子扑过来,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像是一种无声的保护。
好像,从认识到现在,付河真的都在做着一件件保护自己的小事。每次去金一开会都会送自己回家,会在纪子炎扑过来时悄悄在背后扶住自己,会在有不喜欢的人靠近时挡在自己的身前……
付河的保护好像来得很早,像是他们刚认识,他就已经在保护着她。
可是……
路西加没谈过恋爱,望着那微微晃动的肩头,她又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这就已经是喜欢,他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第11章 “在等你”
付河承认,自己那句“我是在追你”确实是有些冲动。可他并不后悔,毕竟,暗有暗的追法,明有明的好处。
有了这句预告,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加合理。以后即便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也可以给路西加发几句没有太大意义的话,可以多分享几首歌……他不需要再顾虑是否妥当,他可以更加积极地朝她靠近。
只是付河没想到,到了第二天公司就已经传满了八卦。付河倒是不大在意,反正除了熟悉的几个人,他也不怎么和公司其他人来往。而且他惯爱冷着个脸,公司里也没什么人敢开他玩笑。不过纪子炎可不怕,知道这事后她就直接冲到了录音室,怒气冲冲地质问付河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西加姐姐下的手。
付河对于她的措辞并不满意,看着前方玻璃映出的人影,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说话好听点。”
纪子炎抱臂冷哼:“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你以前哪关心过我演唱会的服装、舞美,现在想想,自从遇见西加姐姐,有她在的场合你真的是一个也不落啊!”
虽带情绪,可所述倒是事实。
瞧付河默不作声的样子,纪子炎一下子就想到之前付河一定也默不作声地做了好些个追求路西加的事。这么一想,她更是有一种路西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自己的合作伙伴骗走的感觉。
“关键是……西加姐姐竟然被你追上了!”
是了,流言没有被当事人反驳,在众人眼里便成了事实。
纪子炎盯着付河的后脑勺,嘟囔:“诡计多端的男人。”
诡计多端的男人其实头疼得很。因为之前硬着头皮和路西加说自己也玩动森,付河最近都在忙着圆这个谎。要说这游戏是真的费时间,房子扩建、修桥、修路,没有一样不要花钱,和现实中一样,要花钱就要先赚钱,要赚钱就要不停地打工,付河不得不把大把的时间耗在游戏里。以前,付河睡觉之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工作,如今工作只多不少,他便不得不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这样半个月下来,付河觉得自己已经因为睡眠不足而出现幻觉,走在路上看看见棵树都恨不得拎着斧子上去砍两下。
好在,这一番努力也不算白费,虽然现在付河的整个岛看上去还是没什么美感,但起码已经踏出了由原始社会向现代文明迈进的重要一步。付河这天在岛上又晃了一圈,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打开聊天软件,问路西加要不要玩游戏。
路西加很快回了消息:“好啊,我们先加好友吧,然后我先去你的岛?”
付河在网上稍微搜了一下,顺利加上了路西加的好友,然后打开了岛屿大门。系统很快给出了访客提示,付河操纵着游戏里的小人早早等在机场,虽然知道不是现实生活,可看到从机场走出来的小女孩,付河竟还有些紧张。
游戏的小人其实都长得差不多,可看着这个跑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形象,付河还是觉得她和路西加有那么几分相似。小女孩穿了一条白色的小裙子,头上戴了个小公主冠。很像……曾经那个跳舞的她。
绿色的草地,蓝色的天空,奔跑的两个人。一幅普普通通的画面,却被付河品味出了两小无猜的味道。
路西加的语音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付河接听时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状态,以至于声音中还带着方才不由自主冒出的笑意。
“你笑什么?”那端,路西加问。
“嗯?”付河反应过来,忙清了清嗓子,“没有,就是……”
顿了一会儿,付河将身子朝后,靠到床头。
“第一次邀请人上岛。”
无线电波带来了一声轻笑,付河操纵着摇杆,围着游戏里的小女孩转了个圈。
付河对这个游戏其实谈不上喜欢,他早就厌倦了打工,厌倦了挣钱,更加厌倦借钱。可就是路西加从机场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忽然领会到了这个游戏于他而言的意义——他在这里创造着一个世界,为了她。
付河陪着路西加将岛上的小动物看了一个遍,路西加又在电话里说要付河去她的岛逛一逛。
客厅忽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声呼唤:“哥!”
“哎。”付河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奇怪。平日里如果普天林晚上过来,见他已经回卧室了的话,通常都不会打扰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有事吗?”路西加问。
“没事,我弟弟来了。”
“嗯?亲弟弟吗?”因为是独生子女,路西加从小就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孩子,听到付河说到“弟弟”,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是,没有血缘关系,但以前一起生活过很长的时间……”
付河还想再多说点,却没想忽然听到客厅里一连串的巨响,像是椅子倒地,又碰倒了什么东西。这声音大到电话那段都能听到,路西加赶紧问:“怎么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付河此刻也觉出来不对,迅速放下游戏机,起了身:“嗯,我等会儿给你打。”
“好。”
匆匆挂断语音电话,付河赶紧出了房门。客厅里的景象是他从没见过的,浓重的酒味,翻倒的椅子和书架,还有趴在地上、捂着膝盖呻吟的普天林。
“我靠……”付河皱着眉骂了一声,赶紧过去扶人。他架着普天林的胳膊扶着他坐起来,才看清普天林那张通红的脸。
喝醉的人眼光迷离,视线飘忽地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付河的脸上:“哥……”
付河手拍了拍普天林的脸:“你这是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