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生长 第27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顾蛮生看看乔芮身上那件杨柳的衣裳,心头疑窦顿生,乔博士她们才来不久,暂住证确实没来得及去办。这阵子虽然查得严,但也才这点工夫,怎么就被如此精准地举报了呢?事发突然且蹊跷,顾蛮生暂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命浩子带上现金,连夜赶去治安队要人。

  没想到就这么紧赶慢赶,还是去迟一步,治安队那边说已经送收容站了。

  杨柳坐在车上,这种联防队专门用来逮人的蓝色五十铃厢式货车,偏偏运气不好,与她同坐一车的全都是“特殊服务”的从业者。她们来自街边的发廊或者按摩店,穿着豹纹黑丝或者艳桃红的紧身连衣裙,反正个个丰乳肥臀浓妆艳抹,像一只只姹紫嫣红的山鸡。杨柳的淡蓝色工服显得与她们如此格格不入,这群女人就一直以异样眼光打量着她。

  刚到收容站,一个微有些滑边眼的女人就靠过来,明显想跟杨柳套近乎,她尖声尖气地问她:“你长得好白啊,你抹得什么粉,怎么这么白?”

  杨柳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女人,抱着膝盖,往角落里退了退,没搭理她。

  “你长得这么好看,装得这么正经,一晚上肯定不便宜吧?”滑边眼女人是真觉得杨柳好看,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妖也媚的气质令人形秽。她忍不住又贴上去,说着说着还动上了手,她伸手在杨柳的手背上摸了摸,真滑,比水豆腐还滑。

  女人的手势夹带着一丝怪异的暧昧,显然还想得寸进尺,敢情就是把她当□□了。杨柳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无端端被抓来这个鬼地方,她正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于是直接动怒将人推开,骂道:“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动手动脚的!”

  “哟,还瞧不起我们了,你又多干净了?你干净也不会在这里!”滑边眼女人也生气了,掐着个嗓子,对左右喊起来,“这样的泼女人,哪个男人敢要?我要是个男人,宁要豁嘴爬牙的都不要她!”

  周围那些山鸡似的女人全都不怀好意地笑了,嘁嘁喳喳的。

  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撞上了她的火药桶,杨柳不由分说地跳起来,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发廊女岂是吃素的,随着滑边眼女人一声凄厉尖叫,山鸡们一拥而上。女人打架最喜欢扯头发,但杨柳是实打实地挥拳头,她一个打一群,不讨饶不认输不拖泥带水,意识到实在打不过了,就把浑身力气使到一处,她一下掐住了滑边眼女人的喉管,任旁人怎么扯她拉她拽她,就是你死我亡,不撒手。

  由于闹事,也不等厂里来接人,直接就被送去了樟木头,劳务六个月。顾蛮生开车了开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通破层层关系,把杨柳从收容站里接了出来。

  “就是个误会。这是我太太,刚从乡下接来团聚呢,手续什么的还没来得及去办。”顾蛮生没有空手来,带着两条中华烟与几只厚厚实实的大红包。有些联防队员格外喜欢刁难这类民企老板,就是因为刁难一回,就能收获一回。

  队员们收下烟与红包,脸色顿时缓和不少:“暂住证什么的抓紧时间办,每个外来务工的都得办,我们也是依法办事。”

  “是是。”顾蛮生从没老实挨过人训,眼下只想赶紧把人带走,一直客客气气地陪着笑脸。

  “你老婆够悍的,一个打七个,一点没落下风,要不是我们及时把人拉开,对面那个女人就被她掐死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挂着二级警员的警衔,可能是这一小队人马的头儿,在杨柳被一个联防队员带出来的时候,他冲顾蛮生露出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顾蛮生转过头,瞧见杨柳,狠狠一愣。不过一夜未见,杨柳好似活生生变了个人,她乱发披肩,两眼微散着光,脸上泥血交加,鼻子嘴角连着身上的衣服全破了。她走路别别扭扭,一瘸一拐的,像是全身骨架被拆散了又重新拼接起来,骨头与骨头之间还都差了一厘半寸。

  “你可以跟你老公回去了,好好过日子吧。”彪形大汉这么说。

  经过顾蛮生身前,杨柳没抬眼,一声不吭地就往外走。顾蛮生也没出声,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走着。直到远远离开了收容站,顾蛮生才发了火。他脱下外套,狠狠甩在地上,不知道到底在生谁的气。

  “柳总,你好歹管着公司上千号人,到底怎么想的?”顾蛮生骂了一声“操”,他一眼没合眼睛,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就是后怕不已,“你没手机吗?有什么问题赶紧找我,你一个女人瞎逞什么能?”

  “人家是博士,平时肯定是只动脑筋不用蛮力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不能让人家还没把展信的凳子坐热,就被抓来这种地方吧。”手机早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杨柳知道自己此刻极不好看,但没所谓了,她实在没精力再跟顾蛮生置气,“我反正是天生野长的,无所谓。”

  杨柳走路还是歪歪斜斜的,宛如醉汉蹒跚,顾蛮生很想去拉她一把,但被杨柳一把推开了。杨柳终于抬眼看了看他,道:“我不会一出事情就找你,我不是香香公主,我永远都不会是香香公主。”

  爱情太没意思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任盈盈没意思,雄才伟略翠羽黄衫的霍青桐就更没意思了,恃强逞强的终究敌不过倚弱卖弱的。她现在不想再跟假想中的曲夏晚较劲了,只想合眼睡上一觉。

  顾蛮生一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微微愣怔片刻,才恍然明白过来。

  杨柳瘸着腿往前继续走,她好像一夜就瘦了一圈,瘦削单薄的背影令她的倔强更为生动,也令顾蛮生震动又心悸。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一半往上,一半往下,他万分确定,自己的灵与肉都想要这个女人。把自己从那点摇摆不定中及时渡出来,顾蛮生快步追上去,从杨柳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笑着跑向自己的车。

  “你干什么?”杨柳挣不脱,只能喊,“放我下来!”

  “没听见人队长刚才怎么说吗,让你跟着我好好过日子。”

  “神经病!”杨柳仍骂,“快放我下来!”

  顾蛮生的奔驰是浩子开来的,他打开车后门,把杨柳扔向车后座,就冲还坐在驾驶座上的浩子吼道:“滚下去!”

  浩子被吼得直发懵,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然后他看见顾蛮生迅速地扯开皮带与裤链,也钻进了车后座。

  情到浓时深处,哪里都是小树林,哪里都是草垛子。起初杨柳不肯居于人下,顾蛮生也不愿让出男人的主导地位,两人一边互相撕衣服,一边在狭小空间里争夺,频频磕撞脑袋。

  单凭力气,杨柳哪是顾蛮生的对手,但她实在够凶悍,打不过就咬,还不是情侣之间那种充满情趣地动动牙齿,而是磨牙允血,一口就深深嵌进肉里。

  顾蛮生的肩膀瞬间就被咬出了血,忍着疼,笑着骂了一句:“疯婆子。”

  他无奈地躺倒下去,后脑勺又不知磕到哪里,杨柳顺势骑跨在了他的腰上,彻彻底底占据上风。裤子已被褪到髋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欲望不掩不藏,就是最露骨的表白。顾蛮生力气尽失,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你为什么非要压我一头?”

  “唱,唱一支歌给我听。”杨柳不答顾蛮生的问题,反倒在这紧要关头提了一个特别刁难人的要求,“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是布尔什维克的革命友谊吗,那就唱一支俄文歌来向我求爱。”

  “我不会啊。”顾蛮生早被欲望憋得两眼冒火,不想就此纠缠不清,比出一根手指往裆里指了指,笑着卖了个俏,“姐姐,你就让我过回瘾吧。”

  “你不是说你什么歌都会吗,快唱,唱一支求爱的歌给我听。”杨柳不依不饶,维持着压制一个男人的姿势。

  “那……那就《喀秋莎》吧,可我词儿不记得了,我得查查。”衣襟已经开了,顾蛮生声音也哑了,被欲望灼哑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裤兜里摸手机,粗声粗气地咕哝一句,要是以后手机也能上网就好了。

  目前手机还不支持WAP连结互联网,杨柳等不了顾蛮生预想的这个“以后”,“唱吧,随便什么词儿,都唱吧。”

  顾蛮生进退不得,只能捺住□□,编着词瞎唱。他喉节饥渴地滚动,胸膛汗水如油。

  见顾蛮生求爱求得如此坎坷,杨柳快意地大笑起来,一点血丝渗在雪白牙齿的缝隙间,全无淑女模样。她终于决定放他一马。

  头顶晴空万里,浩子抱着膝盖坐在马路牙子上,车玻璃上贴了防窥膜,从他的角度基本看不见车里,只能看见宽头大脑的奔驰上下震荡,像与海浪搏击的船。浩子感到初夏的太阳太过蜇眼,抬起一只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却还是能清晰听见——

  快起锚吧年轻的船长,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勇敢冒险征服远方,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第40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别的企业大多朝九晚五,展信的人却不一样,经常尤其主导2G研发的新事业部,基本都是一天一干十几个小时。不止员工如此,就连顾蛮生也不得例外。他的办公室就正对研发中心,两栋大楼互相呼应,顾蛮生从自己的窗外望出去,就能看见研发中心灯火通明,所有研发人员正在加班加点。

  顾蛮生在办公室一直加班到十二点,累了,捏了捏鼻梁两侧的晴明穴,仰头靠在了老板椅上。正闭眼小憩,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轻声轻气地走进来,顺手关了灯。然后女人来到了他的身后,伸出一双纤手,替他按摩起了太阳穴。

  闻香识人,顾蛮生知道来人是杨柳,闭目享受片刻,忽地一捏杨柳手腕,将人抱在了怀里。办公室一片漆黑,但研发中心还亮着灯,四野通明。两个人互相注视着接了个吻,吻得顾蛮生来了兴致,又把杨柳抱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久旱渴煞青天雨,顾蛮生与杨柳都是初尝男女间那点滋味,咬着,吻着,撕扯着,很快就气息不畅浑身滚烫,恨不能马上把爱做的事情一起做了。然而,还有哪里能比一起奋斗的地方更撩人动情的呢?

  杨柳坐在办公桌上,以手肘支撑脖子后仰,呈现一个躺倒的姿势。顾蛮生试图压下身体,她忽地支出一只脚,踩住他的裆部,拒绝他的靠近。窗外射来的灯光稠糊糊的,投射在女人的脸上。女人似笑非笑,欲拒还迎,宛若花朵半开半合,比全然怒放更鼓舞,更招惹。

  顾蛮生试着继续靠近,杨柳来了泼劲,脚指头施加力道,踩得他一阵闷哼粗喘,忍不住地爆了一句粗口。

  两个人借着窗外投来的光线,正要开战,对面大楼忽然断了电,一切归于漆黑一片。紧接着研发中心传来阵阵骚动的喊声,顾蛮生与杨柳都听见了。

  顾蛮生兴致大败,及时起身,穿起衣服。他喊浩子找出手电,赶去对面大楼,问了也在加班的于新华才知道,研发中心被断水断电不是头一回了。

  顾蛮生又掉头去往厂区里的配电站,果然是被人恶意断了电。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才重新恢复了供水供电,浩子陪着顾蛮生一宿不睡,跟在他的身后,道:“生哥,我怀疑这件事是余少哲他们干的,而且咱们那些新招的外地员工老被联防队盯上,樟木头都快成大本营了,我也觉得是他那帮人恶意举报的。”

  说话间,余少哲就带着两个老员工迎面走了过来,早晨的恬静阳光照在他这张颇为自得的面孔上。他看了顾蛮生一眼,明知对方一夜没睡,却还佯装客气地唤他:“顾总,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是与不是早就心照不宣了,顾蛮生与余少哲相距两三米,微微眯起眼睛注视他,他的眼神因熬夜血光大作,同时透出阴寒与腥热之气。然后他脱了外衣包裹住自己的右手,往外走出几步,一拳就击碎了消防斧外的玻璃罩子。

  玻璃渣四下迸溅,余少哲脸上露出一丝惊惧的表情,气势便矮了顾蛮生一大截。顾蛮生将消防斧取出,递给跟来的浩子,一双眼睛却牢牢盯着余少哲:“浩子,你这几天就拿着斧头在配电站门口守着,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来断电。”

  事情暂时平息了,但顾蛮生知道,今天余少哲能断水断电,明天还能想出别的更阴损的法子,有这个不安分的因素在,研发中心就永远别想走上正轨。顾蛮生决定与自己的老丈人促膝谈上一番,余少哲连同他麾下那些“旧臣”,他一个都不能留下。

  杨景才与余少哲的父亲感情很深,听了顾蛮生的话半天没有言语,只是连连摇头,叹气,最终还是答应了。

  哪知碰了个巧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少哲一班人刚被清退,有个叫孙平的研发员在深夜加班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原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偏偏在这个档口怼在一块,就给了恶意造谣者可乘之机。余少哲对顾蛮生怀恨在心,抢先一步找到了死者孙平的家属,劝服对方相信,若不是长期高强度劳动,孙平根本不可能在开车时突发昏厥,也就不可能出车祸身亡。孙平的家属很快就被洗了脑,向展信提出了巨额索赔。

  法医鉴定孙少平的死亡就是车祸导致,所谓“加班致死论”纯属思维恶性发散,没有一点真实凭据。所以顾蛮生不愿受人要挟,坚持就按照《工伤保险条例》赔偿。然而孙平的母亲不是省油的灯,听了余少哲唆摆之后,就带着他的几个姊妹搬了个马扎,天天坐在展信的工厂门口嚎啕。那哭声又高亢又激越,简直如同扩音喇叭,方圆百里都听得到。

  这样的哭声自然能引来许多好事者,郑高兴连同门卫撵走一拨又一拨来找新闻的记者,不免叹了口气。他一瘸一拐地来到顾蛮生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说:“虽然对方是狮子大开口,但天天由她们这么坐在厂门口哭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办法息事宁人。”

  “赔赔赔!”顾蛮生坐在办公桌后,不住揉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是真被哭烦了。“你去办吧,告诉她们,她们要多少公司赔多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的。”

  郑高兴看出顾蛮生面色不善,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冒着逆龙鳞的危险,大起胆子问上一句:“那余少哲那拨人呢?他天天在外接受采访,话里话外的还暗示自己有更多展信的内幕没说呢。要不也给他一笔钱算了,万一他说了什么,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再招来什么行政处罚就不好了。”

  “放他妈的狗屁!”顾蛮生果然大光其火,随手抄起一叠文件就朝郑高兴脸上摔过去,“什么样的行政处罚我都认了,但姓余的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郑高兴躲闪及时,没被砸中,依然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换作平时,他们那几个人肯定生不了什么事情。可眼下死人了,有理也变成没理了,风口浪尖的,硬碰硬真的不好办……”

  杨柳及时冲郑高兴递了个眼色,提醒他在顾蛮生的火气彻底爆发前,赶紧出去。待郑高兴灰溜溜地出了门,杨柳对顾蛮生道:“要不我去找他谈谈,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不至于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谈个屁谈?谁也别谈,谁也别劝。”顾蛮生打定了主意不向余少哲低头,他人往后仰,一双脚全恣意地搁在了办公桌上,“他要跪在我脚边讨饶,兴许我还能多给他一笔遣散费,现在我他妈就是把钱扔水里,也不会给那姓余的小子。”

  “我知道你不爽,可开公司,做生意,不是充好汉,逞英雄。”杨柳比顾蛮生清醒,走出他的办公室前,拿出了老板娘的派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要还能在展信说上话,这件事情你就先别管了。”

  为把事情完满解决,杨柳决定私下约余少哲谈谈。余少哲担心顾蛮生会对他实施报复,不肯在外头见面,在电话里说,让杨柳上他家来。两人相识于竹马年纪,到底还有点情分,杨柳没做他想,答应了。

  余少哲这两年在展信挣得不少,已经买上了新房。大户型的三室两厅,欧式装修奢华之极,凭心说,余少哲这两年虽然没少给顾蛮生使绊子,顾蛮生待他确实也不薄。

  余少哲提前从附近的星级酒店叫了一桌菜,桌上摆着龙虾、牛排、沙拉还有红酒,餐厅灯光刻意调暗了,颇有烛光晚餐的意味。一见杨柳到来,他就殷勤地为她拉开座位,嘴里说着:“叫你几回都没上我新家看看,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杨柳放下皮包,大方落座,开门见山地对余少哲说,“我这趟来,就是希望你跟顾蛮生各退一步,尽量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和解条件。”

  “我知道你是来招降纳叛的,不着急,不着急。”余少哲站起身,弓腰展臂地替杨柳斟了半杯红酒,“这个年份的拉图不常见,绝对得尝尝。”

  杨柳抿了一口这好年份的拉图,只觉得半嘴苦半嘴涩,跟超市里十几块一瓶的红酒也没差别。她此行是带着目的来的,心思不在吃喝上,很快又道:“你陪我爸创业起家,确实有苦劳也有功劳,现在公司与你个人发展理念不合,不得已才走到这步。你就开个价吧,合理范畴内,我都能代表顾蛮生答应你。”

  “我这忙活半天,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就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余少哲倒也没有为难杨柳的意思,指天画地地表态道,“就冲咱俩青梅竹马的情分,你能主动来找我,我还能为难你吗?价钱什么都依你,咱们能不能先踏踏实实把这顿饭给吃了?”说着余少哲举起眼前的红酒杯,杨柳见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表现得太急迫,便同样举举酒杯,与余少哲各自饮下半杯。

  “你小时候就泼辣,街头邻里的孩子里,就没一个敢招惹你。我还记得我们四五岁的时候,你非要我蹲在地上给你当马骑,你说,‘我爸爸是你爸爸的班长,你也应该听我的。’我不肯,你就打我,我还手,你上来就是一口。你看看,”余少哲放下酒杯,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上头这道印是不是现在还留着?”

  “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亏你还记得。”这道若有似无的疤痕提醒了她两人的过往,杨柳不由得露出一点歉疚的表情。这些微的情感变化大大激发了男人的一腔豪情,他猛灌自己一大口酒,接着说了下去。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能忘记呢?那天我哭着跑回家,我妈看我脸都破了,气得马上拉上我找到你家,要你爸给评评理。结果我爸跟你爸正喝小酒呢,他醉醺醺地说‘未来儿媳妇咬一口怎么了,早晚得是一家人,这理怎么说得清’,几句话就把我妈给打发走了。”余少哲边喝酒,边连着讲了几件他与杨柳的童年旧事,无非就是两家长辈都将他们认作一对,而他自己也当了真。讲到后来情绪越发不稳,险些涕泗交流了。

  “别说这些了,两个老人的醉话怎么能当真呢。”杨柳没有这份忆苦思甜的闲心,想趁对方还没喝醉,尽量把话题往回拉扯,“我支票已经带来了,补偿金你打算要多少?公司现在的资金状况你也清楚。”

  “要是顾蛮生在我面前,他说多少我都不会答应,但既然来的是你,要不数字你自己填?”余少哲真的醉了,慷慨一挥大手,“我信就凭咱俩这些年的情分,你不会亏待了我!”

  “好,我填。”杨柳来时心里就有了个数,原以为还得跟余少哲拉扯一番,没想到对方倒挺爽气。她起身来到客厅,坐在茶几前的皮沙发上,掏出皮包里的支票本与钢笔,准备填写。

  余少哲端着酒杯,也跟着杨柳一起到了厅里。客厅比餐厅的灯光亮些,但也稠得跟糖稀一般。他望着女人垂眸的侧颜,发觉兴许是这稠厚的暖调灯光的关系,童年时那假小子似的顽劣稚态已从女人脸上完全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雌性魅力的光辉。这一瞬间,余少哲恃醉无恐了。他突然朝女人扑过去,嘴里含糊喊着她的名字“柳儿”,他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大让步,那么多牺牲,你为什么还要跟着顾蛮生?

  杨柳猝不及防,一下就被余少哲压在了沙发上。男人欺上了一张喷着酒气的嘴,手也极不安分,在她胸部与腰间胡乱地撕扯,试图将她像新笋一样扒个干净。杨柳被一股类似泔脚的馊味熏得几乎窒息,什么话都喊不出口了,只奋力挣脱出一只手,抄起皮包就猛砸余少哲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余少哲吃不了痛,杨柳趁着对方抬头起身的短暂空档,又弓起膝盖狠狠袭向他的裆部。

  余少哲空有蛮力,挨了这下立即痛嚎出声,人也随着命根子一起软倒了。杨柳及时起身,提包就走。她临出门前伫在门口,回头冷冷抛下一句:“牲口。”

  晚上七点多钟,天还没黑透,初升的月亮像一团被打散的柔光洇在天幕上。杨柳头也不回地跑出小区,急匆匆地拦了辆车,朝司机师傅报出了顾蛮生的地址。直到轿车平稳启动,她才为刚才的事情后怕起来,她身上汗气浓郁,手腕上一条鲜红的抓痕,头发衣服全被扯乱了。

  出租车到了目的地,杨柳取钥匙开门,推门进入房间。她一眼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的顾蛮生,然后走近发现,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大额支票。

  杨柳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惊喜地问:“你打算跟余少哲和解了?”她惊喜于他的进退有度,一个真正的英雄总是知行知止的。

  被小人扎刀子的滋味实在难受,顾蛮生潦草“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他咻咻地喘着气,肌肉强劲的胸膛一起一伏,一腔无以宣泄的怒火正烹烤着他。

  “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想明白了就好。”杨柳走上前,将顾蛮生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她垂下眼眸,不断轻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后脑勺,像抚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顾蛮生慢慢平静下来,她轻声在他耳畔说:“我刚刚见了余少哲,我要跟你说个事情,不过你得答应我,听完一定不准冲动。”

  杨柳还是料错了。她刚说出余少哲试图非礼她的事情,顾蛮生就瞬间陷入了狂怒中。“我他妈杀了他!”血液在血管里犹如咆哮的山洪,顾蛮生杀气腾腾,摔门就走。杨柳一把没拉扯住他,反倒被他粗暴地推出好远。

  杨柳心道“坏了”,顾蛮生这杀红了眼的样子,非得惹祸不可。她赶紧一边喊着顾蛮生的名字,一边追着他出了门。然而顾蛮生人高腿长,大步如风,转眼人就没影了。杨柳心愈焦气愈躁,急匆匆地拾级而下,结果一个失神没有踩稳,一下从最后几级楼梯上滚了下来,脚踝当场肿了,跟个血馒头似的。

  顾蛮生开着奔驰,一路猛闯红灯,直奔余少哲的住处。杨柳勉勉强强站起来,瘸着一条伤腿走出几步,意识到再追上顾蛮生是更不可能了。她反应及时,马上掏出手机给浩子打电话,对电话那头的浩子急声大喊:“赶紧去余少哲家,拦着你生哥,我怕他要闯祸!”

  杨柳走了之后,满桌珍馐都食之无味了,此时的余少哲酒醒了大半,给自己煮了一碗加了鸡蛋与火腿肠的泡面,意兴阑珊地瘫在沙发上。皮褥子上尚有美人余温,他准备打开电视,看看社会新闻。

  才切了两个频道,“咣”一声,结实的铁门竟被人一脚踹开了。

  顾蛮生倚在门口,舔舔白牙,目光森然地望着一脸惊恐的余少哲,然后他抬手在铁门上敲了敲,以示自己不是“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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