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生长 第28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浓浓杀气扑面,对方显然是为刚才的事情兴师问罪而来的,余少哲没见过这般狂怒状态的顾蛮生,怕了,他猛地起身,将手里的泡面朝顾蛮生砸过去,伺机夺路而逃。顾蛮生一下侧头躲开,油腻腻的汤水溅在肩上,心头怒意彻底被点燃了。他几步扑了过去,手臂肌腱暴凸,揪起余少哲的衣领就将他狠摔出去。

  余少哲还想还手,但很快就被全方位地压制了。他压根不知道,顾蛮生读书的时候,由于喜欢在外面厮混,半数日子都是跟街痞流氓打架过来的。他徒劳地蹬腿两下,挥拳两下,然后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任由顾蛮生拿枕头套一下罩住他的脸,随后拳脚如雨点般砸下来。

  “生哥!”门还开着,浩子直接闯进来,冲顾蛮生大喊,“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听见浩子的喊声,顾蛮生才停了手,站直了。他低头瞥了一眼余少哲,这小子像条被撒了盐的蛞蝓,抱着脑袋直打抖,嘴里哼哼唧唧的,看着是站不起来了。

  “你瞧他这窝囊劲。”顾蛮生心情异常愉快,犹嫌还没发泄痛快,又取了个沙发垫子朝余少哲肚子上一扔,然后隔着垫子又踹他一脚。这么打人不容易致残,能泻火又安全。

  踹罢他就掏出手机,当着浩子的面,拨打了110。

  电话很快接通了,顾蛮生用耳朵与脖颈夹住电话,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对那头的接警员道:“警察叔叔,我要报警。这边有人打架,伤者已经倒了,伤势估摸不重,不过最好还是派辆救护车来。”

  接警员问:“地址在哪儿?”

  顾蛮生想报出余家的地址,但发现自己是循着旧路来的,多少号多少室一时想不起来了。他整理完袖口,蹲下身子,把自己的手机贴在余少哲颊边,道:“你家地址。”

  余少哲已经鼻青脸肿了,不知道顾蛮生给谁打电话,还当他又要找人来揍自己,哆哆嗦嗦地不肯张嘴。还得顾蛮生不耐烦地劝他开口,“警察,问你地址呢。”

  意识到对面是警察,余少哲报完自家的门牌号码,哇地一声就哭了,边哭边喊救命。

  “闭嘴。”顾蛮生厌弃地睨他一眼,又拿起手机,对电话那头的警察道:“打人的是展信的顾蛮生。”

  接警员问道:“你是谁?”

  顾蛮生笑出一声:“我就是顾蛮生。”然后就神清气爽地收了线。

第41章 奋楫

  民警到来后,顾蛮生对自己打人的事实供认不讳,但他确实很鸡贼,就像当年聚众擒贼一样,打也不打关键部位。余少哲虽然处处受伤,却没一处伤势能定成轻伤的。

  但就算不入刑,拘留也是跑不了的。顾蛮生没找律师,踏踏实实在拘留所待了十五天,还差点凭借个人魅力,在里头混成“头板儿”。

  十五天之后,浩子载着杨柳去拘留所接他出来。顾蛮生换了身干净的衬衣,但没地儿也没时间给他刮个脸。所以他就带着一脸青楞楞的胡茬,从看守所的大门走了出去。这种刺刺拉拉的下巴,斑斑驳驳的两腮,瞧着栉风沐雨的,倒是很衬他一身从骨子里透出的浪子气质。

  晌午十点的阳光特别好,不过分热辣,却又极尽温存地与人厮磨。杨柳脚伤基本痊愈了,离他约莫三五步远,挺冷淡地抄着手:“爽了?”

  “爽啊。”顾蛮生笑了,笑得眼神清澈白牙晃眼,像一匹快活的独狼,“我大学那会儿也被无赖勒索过,你猜后来怎么着?我逮着一个机会,一棍子把那厮砸成了脑损伤,后半辈子都得漏着尿过。所以那天你跟我说完,我突然就顿悟了,不管是补偿金还是医药费,反正这笔钱是跑不了一定得给的,那干嘛不打那姓余的小子一顿呢?好歹我还爽了。”

  “值吗?”杨柳继续问。

  “值啊。不就蹲十五天号子嘛,冲冠一怒为红颜,值到家了。”

  “怎么,我听着你还很得意啊,还嫌这十五天蹲得不够长?”杨柳解除两手抱臂的戒备姿势,朝着顾蛮生走过去。两个人在兜头盖脸的阳光里,面对面站着。

  “得意倒也不至于,”顾蛮生耸耸肩,笑笑道,“但我是为了我心爱的女人,别说十五天班房,就是枪毙也值了。”

  “你这么说,我还挺感动的。”杨柳以双手捧住顾蛮生的脸,以拇指摩挲过刺破他下巴的青青胡茬,像欢快的小鸟一样连着啄了两下他的嘴唇,然后她就松开他,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她刚刚吻过他两下,就甩了他两记耳光,甩得势大力沉,自己腕脖子都酸了。打完人之后,杨柳把眼一闭,与顾蛮生额头抵着额头,模样缱绻,话却杀气凛凛:“但再有下次,老娘就弄死你。”

  见顾蛮生进看守所犹嫌不解恨,余少哲放弃了补偿金与医药费,伤愈之后就找来了记者,将顾蛮生的条条罪状罗列成一二三四,给深圳市市长写了一封实名举报的公开信。余少哲是展信老臣,外人不知道的内幕他统统一清二楚,什么不签无固定期限的合同,什么唆使员工自动离职又重新入职,什么明着是以股票的形式向员工募集资金其实暗里就是非法集资……尤其是“非法集资”这一条,国家金融刚刚立法不久,一旦落实,顾蛮生就得挨枪子。

  前浪未平后浪又起,展信被彻底推上了舆论风口,各种口诛笔伐纷至沓来。到最后甚至惊动了省里,省委决定专门派个工作组到展信调查取证。

  顾蛮生其实也怕,怕得几宿没合眼睛,但听到这个消息反倒踏实了,尘埃落定,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想通了就当无事发生,照旧办公,闲时还去新事业部与分厂,视察2G的研发工作。

  顾蛮生在办公楼里气定神闲地走着,对所有面露不安的员工和颜悦色。接二连三的打击十分影响士气,听郑高兴说,申远趁机挖人,又有不少人递了辞呈。倒是刚来时就打过退堂鼓的乔芮她们拒绝了申远的邀请,杨柳的义气令她们决定留下来。

  刚出一层楼的电梯,忽然看见浩子从眼前一闪而过,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跑得满头大汗,见人也不停下来。顾蛮生叫住浩子,问他:“急急忙忙的,跑什么?”

  浩子一见来人是顾蛮生,赶紧把手里拿的东西背到身后去,嘴里辩解着:“没……没事……”

  “手里什么东西?我看看。”见浩子还支支吾吾的,顾蛮生直接走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来。原来是一只黄皮纸五号信封,收件人就是他自己。

  顾蛮生不高兴了:“我的信你也敢拿?”

  浩子赶忙解释道:“我认得上头的笔迹,是余少哲。姓余的在这时候寄信准没好事,不看也罢了。”

  顾蛮生没理浩子,垂目把信拆开,从里头取出了一张剪报。看时间是几年前的新闻了,他照着剪报上的内容念出来,声音朗朗:“□□江苏省委收到一封关于邓斌非法集资的举报信,由此,这起新中国成立后首起特大非法集资案的面纱被彻底撕开……”一旁的浩子听见这话,脸都吓绿了,顾蛮生反倒笑了,迅速扫视完剪报上剩余的内容,道,“我简单归纳一下,就是这位长城机电的老总因为非法集资,最后吃了枪子儿。”

  一言既出,周围人人脸色苍白,殊无欢颜。浩子气急道:“这姓余的落井下石不够,还故意来恶心人!上回生哥你就不该手下留情,应该让我来,让我废他一个蛋!”

  顾蛮生仍不在意,随手将剪报揉成一团,对四周的员工轻笑道:“不至于。就算至于,也绝对不会让大伙儿的利益受损。”抬头望见人群背后的杨柳,正蹙着眉头,用饱含忧愁与深情的目光与自己对望。顾蛮生心头无端端一暖,倒激越起来,他一激越就爱冒戏腔,当场来了一段《单刀会》的念白,“观江水滔滔浪腾,波浪中隐隐伏兵,俺惊也么惊,凭着俺青龙偃月敌万兵。”

  说是不惧也不惊,到底还是怕的。工作组到来前一天,杨景才把顾蛮生叫到家里,让顾蛮生把员工集资这件事推在自己身上,反正他命不久矣,他名义上还是展信的一把手。

  “不行。”顾蛮生态度坚决,“我不想充好汉,逞英雄,我现在也怕得要死,我还没有活到头呢。但我是展信的船长,这件事情是因为我才变得不可收拾,必须由我自己解决。倘使这趟我躲在了老丈人背后,即使别人不说,我自己也会无地自容,我再没脸带领展信乘风破浪,驶向伟大的征程。”

  “你打算怎么解决?”杨柳问他。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还不知道。”顾蛮生实话实说。

  “你太锋芒毕露,这两年在外头得罪的人也多,你一出面,事情只会变得复杂。明天你别去公司,让我先向工作组的人探探底,最好只是罚款,哪怕倾家荡产我们也认罚。”杨柳扭脸看着顾蛮生,将滚烫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向他投去全部的爱慕与信任,“罚掉多少,你得负责再翻着倍给我挣回来,不然就是小狗。”

  顾蛮生感动至极。他因这份信任红了眼睛,并由这份信任,彻底激起了内里的疯症。当天夜里,他用身体诉说爱欲与责任,像临敌的狼一样,将自己完整投入一场生与死的决斗之中。他咬住杨柳的嘴唇与喉咙,啃她的每一寸皮肤与骨头。杨柳头一回感到招架不了这个男人的疯劲。

  临近天亮时,顾蛮生才餍足地睡过去,杨柳梳洗一新,决定按照计划应付前来的工作组。然而她没想到,这个工作组竟是由刚上任不久的省委副书记亲自督导工作,而这位李书记就是冲着顾蛮生来的。

  展信公司里,李书记一看顾蛮生不在,当场面露不悦之色,道:“我一直听说这个顾蛮生名气大得很,我看不光是名气大,架子也大得很。”

  工作组其他成员已经封存了几箱账册,其中一位一直跟随李书记身边,也道:“顾总是不知道今天工作组来调查,还是问心有愧躲起来了?”

  “顾总……顾总他……”朱旸在领导面前紧张得手脚冒汗,支支吾吾,还是杨柳反应快,相当自然地扯了个谎:“顾总在外头跑市场呢。咱们展信不比国企的技术人才多,得到扶持的力度大,顾总是研发、销售一肩挑,他不能也不愿坐等饼从天上来,常常是没机会也能被他跑出个机会的。”

  几句话令李书记不由多看了杨柳一眼。他发现,这小妮子不但漂亮,而且果敢机敏,三言两语间不但把自己人给护住了,还悄磨叽儿地倾诉了身为民企的委屈。“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李书记脸色转晴,赞叹道,“你就是外头人说的‘杨门女将’吧,我听说过你不少的故事,这顾蛮生打下的江山,得有一半归功于你。”

  “展信这点成绩还是基于生对了时代,我又哪好意思居功呢?我想,全中国的民营企业家都是筑梦者,都抱着同一个奋楫争先的中国梦。”杨柳很自然地走到了李书记身边,替换了方才那位工作组成员的位置,她不卑不亢,莞尔而笑,“账册都已经封存好了,我想斗胆请您参观参观展信新建的研发中心,一会儿若您能赏光允许我请您吃个饭,我再好好跟您讲讲我跟展信的那些故事。”

  杨柳一身利落干净的职业装束,却武装更比红装娇,她边陪同李书记一行人参观展信研发中心的工作环境,边为他讲解展信的经营模式与发展战略。

  李书记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微微笑道:“我听说你们的交换机把福建大半市场抢了下来,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要知道这可不容易,我当年在福州的时候,一提到交换机就是富士通,有时他们摆架子,我们还得上门去求合作。现在福建上下的电信部门都觉得扬眉吐气,开玩笑说,‘展信这是抗日成功了’。”

  杨柳趁势道:“这是因为展信与科研所联手研发,攻克了国外交换机品牌都没能攻克的防雷问题。研发就得投入大量资金,像展信这样没有背景的民营企业是很难贷到款的,一旦遇上现金流的问题,就只能处处靠自己。”

  又不着痕迹地解释了一番“非法集资”的问题,李书记听得面盈微笑,越发觉得这姑娘铿锵,大方,很具眼见与说服力。

  然而研发中心还没参观完,顾蛮生居然赶来了。他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过道尽头,面色沉静,步履稳健。今早他睁眼不见杨柳,独自在屋里坐了一晌,最终还是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躲在一个女人与她病危的老父背后,这种没品格的事情愣谁也干不出来。

  见顾蛮生出现,围观的展信员工一阵骚动,自觉让道两边。杨柳远远闻见这股酒味,急得欲叫无声,只能冲顾蛮生递眼色。她怕他这天生浮花浪蕊的性子,万一出言不逊惹恼李书记,那就真得去吃牢饭了。

  “顾总这是刚应酬完?”转眼人到跟前,李书记笑容亲切,这口气虽然不信,倒也给了顾蛮生一个台阶下。

  中国人惯于圆桌交际,真要往这上头掰扯也不是不行,但顾蛮生早已抱定了必死之心,实话实说道:“我是借酒壮胆,才敢在您老面前孤注一掷。”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李书记绷住脸上的笑,扭头看见展信的一间小会议室,道:“你随我来。”

  顾蛮生与已经愣住的杨柳对视一眼,用坚定的目光予她信心,然后就加快脚步跟上李书记,也走进了那间小会议室。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你非法集资屡屡违规,是因为政府对民企的扶持不够?”会议室里,李书记停顿片刻,换上了一副沉重面容,“今年下半年开始,国企就业人数呈断崖式暴跌,国企工人的下岗大潮即将到来,而民企由于另辟灰色通道,不守规则,野蛮生长,反倒积累了大量资本。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新旧体制的冲突下,民营企业的发展其实已经占了大便宜呢?”

  这个问题非常辛辣,工作组显然是有备而来。然而李书记却不是有意刁难顾蛮生,相反的,他一早听闻了展信不少事迹,对顾蛮生的第一眼印象也相当不错,展信上下好像都随了他这领头狼的气质,不像他以前考察时遇上的一些企业家,心思幽暗迂回,嘴上七弯八绕,一句中肯有用的话都没有。

  这个传闻中的顾蛮生既慷慨又狡猾,既直接又坦荡。他倒想看看,他能怎么接这一茬。

  顾蛮生摸摸鼻梁,笑了笑,“这是个老难题,但我今天不是想跟您老谈这个的,我是为了我的私事来求您帮忙的。”

  李书记来了兴趣,“什么私事?”

  “家父叫顾长河,长江黄河的那个长河,不知道您老听没听过他的名字?”

  “是不是那个‘纺织大王’?拍着胸脯搞承包,后来入狱的那个?”李书记就是刚从汉海调任而来的,当然听过顾长河的名字,他的脸上现出惊讶神色,又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起了顾蛮生,“你是他的儿子?”

  “我知道您是从汉海调来的,我跟您也算是半个同乡了。所以我寻思着,这件事情,自上而下地推进肯定比自下而上地推进好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中国特色了。您老在汉海肯定还有关系,能不能替我爸说叨说叨,就给他平反算了。毕竟咱们政治课本也说过么,看待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

  顾蛮生这半真半假的疯话一出,杨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这王八蛋太肆意妄为,简直不想活了。她赶忙上来打圆场:“午饭时间早就过了,要不咱们先请李书记一起吃个饭吧。”

  没想到李书记倒不觉得顾蛮生蛮缠,反倒噗嗤乐了,“你小子倒是很懂政治啊,那你应该知道,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求领导走后门吧。”

  “主要是这个后门理当走得。十多年前,风头浪尖上的‘八大王’一夕之间全部被抓,两年之后就高调平反了。所以,到底民营企业家是黑猫还是白猫,这得辩证地看,长远地看。就像您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一样。您说民企野蛮生长占便宜,我却觉得这是夹缝求生,不得已而为之。有句话不知道您听没听过,‘国企遇上问题能找市长,民企遇上问题只能靠市场’,不野蛮一些,暧昧一些,别说肩担中华复兴之重任,连活下来都是大难题。”话到这份上反倒什么也不怕了,顾蛮生故意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就好比展信,一腔抱负就是没钱,您说窜稀不带纸,还能怎么办?”

  话糙理不糙,原来坑在这儿呢。李书记这才意识到,这小子太聪明了,他以八大王、以自己的父亲为例子,不着痕迹地就把自己刚才抛给他的难题给化解了。想了想,李书记决定再问他一道难题,“你既然大言不惭地说展信违规发展是肩担了民族复兴的重任,我倒要问问你,那些循规蹈矩的国有企业,怎么就不行了呢?”

  “我不敢。”顾蛮生挺实诚地回答,“同行相轻,我怕话说太难听了。”

  李书记大方表态:“你照直说,难听我也不怪你。”

  顾蛮生微微眯起眼睛,人站得笔直,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态:“现在国内通讯市场,除了展信这样的民营企业,还有两类,一类是背靠科学院的国有企业,理论知识确实不错,写专利论文也很厉害,但是产业化能力不行,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不会把产品落地;第二类是通过国资委背景与外企合作的合资企业,目前看发展很好,但也有两个问题,一是自视过高,之前展信开拓农村市场时,就听说这类企业都是放了话不进农村的;另外就是容易养成依附外企的毛病,不掌握核心技术,不懂得未雨绸缪,无异于在沙地上盖高楼,倘使某天我们与那些发达国家发生冲突,他们抽资而去或对我们进行技术制裁,我们会不会就全线崩盘了?”

  一席话鞭辟入里,又深又狠,确实就是当下这些通信企业的切实问题,李书记思索片刻,道:“现在国内的2G通信技术就完全依靠国外,你怎么看?”

  沉吟片刻,顾蛮生才慢慢开口:“无论是采用模拟讯号传输的1G,采用数字调制技术的2G,还是发达国家已经开始布局、高速传输的蜂窝移动技术3G,每一次信息通信技术的爆发性发展,都大大改变了整个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可见通信行业于整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然而泱泱中华五千年历史,我们与发达国家相比,无论是在核心技术还是在产业化进度上都起步太晚,落后太多了。”

  自打顾蛮生没头没脑地出现,杨柳就一直担着惊受着怕,然而听完这番慷慨热血的话,她突然就不怕了。她看见顾蛮生嘴角微抿,眼眶泛红,知道他胸有成竹万丈,知道他无所畏惧无远弗届。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可喜的是,尽管我们起步晚,却在快速部署,奋起直追,从步进制交换机到数字程控,从模拟移动尚未完全落地到2g牌照正式发放,从传统铜缆到‘八纵八横’光缆干线贯穿全国,全行业都在奋发努力,那么能不能也给我们民营企业一个机会,我在这里向您保证,只要给我二十年的时间……不,给我十年时间,展信一定能跻身世界前列!”

  “好!”李书记对顾蛮生这番话大感满意,以千钧之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来之前就听了不少你的故事,我来这老半天,一直就在等你这句话。”

  所有人都没想到,展信居然因祸得福了。因为李书记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像展信这样的民营企业,如果我们不加以大力扶持,我们还去扶持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最后一句话,领导人任省长时考察车企吉利时所说的原话,彼时中国民营企业面临的困境大抵相似,故化用在此。

第42章 好兄弟一辈子

  舒青麦退伍了。

  兰西拉工程结束之后,舒青麦一回到文工团就打了退伍报告,这一举动令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纳闷透顶。声乐队的指导员跟她私交不错,受了团长指示,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她舒青麦模样好,身段好,唱得跳得都很好,还刚刚获批了入党申请,留在文工团一准会有大好的前途。

  然而爱情的力量使人义无反顾。无论旁人怎么苦口婆心,舒青麦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一直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直到指导员不再说话,才开口道:“可外头有人等我呢。”

  对于曲颂宁有没有依诺等着自己,舒青麦其实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他们分开半年有余,一百八十多天,期间只有信件往来,多数还都是曲颂宁给她写的。舒青麦不常写信,因为不愿自曝其短,她字很不好看,也完全没有文采可言。她常常咬着笔帽想,为什么写信不像跳舞唱歌那样简单呢?一开嗓子一伸腿,所有人都被自己倾倒了。所以舒青麦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偷偷找了一台录音机,她用自己的歌声擦掉了磁带里的□□联唱。她连着唱了两首,一首《青藏高原》,一首在电视机里偶然听到的《相约九八》,旋律悠悠我心悠悠,她把这盘以歌寄情的磁带寄给了曲颂宁。

  轻轻哼唱着“亚拉索”,舒青麦终于坐上了去往汉海的火车,一走出新客站,她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完全傻了眼。

  她不是没在梦里预设过这座城市的热闹与繁华,然而亲眼一见还是吓了一跳,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到处是来来往往的车,各种人声与汽车的引擎声、喇叭声交织一体,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那令人震慑的脉搏声。

  最令舒青麦感到不安的,还是汉海街头的姑娘们。她们不仅漂亮,还很时髦。在这些漂亮时髦的同性面前,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这件连衣裙过于隆重了,隆重意味着自卑,艳丽的配色、俗气的花卉以及层层累赘的荷叶边,都明明白白揭示着一个农村姑娘的不自信。

  舒青麦先找了一家招待所——在汉海,这种供人落脚的地方叫“连锁酒店”,便连名字都炫示着这座城市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交付了住宿的押金,她意识到自己的存款已经所余不多了,为了来见曲颂宁,她置办了几身全新的行头,剩下的钱支撑不了几天了。

  舒青麦在连锁酒店住了两天,然后起早,出门,一路心惊胆战地摸到了曲颂宁工作的汉海邮电设计院。1998年8月7日,兰西拉光缆干线全线开通,标志着“八纵八横”的宏伟蓝图绘就最后一笔。她选择这个对全体电信人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在曲颂宁面前出现,无疑是耍了一些心眼的。

  此时,设计院所有参与了兰西拉工程的邮电工程师正聚在一起,他们从广播里得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有人拍掌大笑互相拥抱,有人当场蹲地泪流满面。曲颂宁也很激动,眼泪差点就滑眶而出了,家祭无忘告乃翁,曲知舟过世前一天还提到了这个世界通信史上的奇迹。

  忽然他听见有人扬声喊他:“曲工,有人找你。”

  曲颂宁循声走出去,看见了袅袅婷婷立在门口的舒青麦。他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心跳如鼓,四肢发麻,他怎么也没料到,一只雪白美丽的蝴蝶,竟扇动轻盈的翅膀,飞越了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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