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28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顾弈:“先去找你大哥吧。”

  青豆垂下眼,嘴角挤出苦笑:“你是不是以为我大哥会供我读书?不会的。”她摇摇头,“我去找他只是想告诉他,我以后不能念大学了。”

  青豆念大学的执念不过是因为答应过大哥,要好好读书,做程家第二个大学生。

  大哥上山的前一晚,她跟他拉过钩。青豆不知道他以后都不回来了,傻乎乎答应了,没想到他后来再也没有回过家。

  她害瘟时,娘背她去过山上,他避而不见。

  青豆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不见她,还为此生出埋怨。后来她想,那就考大学,考上拿着通知书去找他,那时候,他一定会见她的。

  顾弈问:“他是哪个大学的?”

  青豆脱口而出:“北京工业学院。”

  “哦。”

  这辆车子破烂,摇得像随时要散架了。金属机油夹杂各种体味,不晕车的人也不好受。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位置很小很窄,人紧紧挨着,颠得厉害,如同在坐船。

  青豆身体心灵备受煎熬,没有方向,硬拉着顾弈絮叨,“刚刚看到我哭,我妹妹居然抱着我妈哭着喊,说她不读了,要出去挣钱供我读书。”说到这桩事,青豆又笑了,“她才多大啊,居然想到供我读书。”

  顾弈阖眼,没有接话。

  青豆:“然后我妈骂她,‘你只要不用上学,什么招儿都能使’。哈哈哈哈。”

  她笑得一颤一颤,软乎乎的发丝就像她的声音一样,撩动顾弈的颈窝和喉结。

  青豆也不管顾弈听没听,对着他的耳朵继续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村里没有大学生了,砸锅卖铁供一个大学生,真的需要好大的代价。而且,如果三年高中读完我没有能考到大学,那我一定会愧疚。”

  程青豆拿眼睛细细描摹顾弈的侧脸,说着说着来气了:“你真幸运,顾弈。”

  她特别恨他。他怎么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呢?

  这厮看似睡着了,眼球却在动。

  知道他没睡,青豆更气了。他竟然对自己的遭遇无动于衷。虎子就算再虎,这时候也会流露出一些不知所措。

  凭什么顾弈可以不说话!

  她需要人回应她的难过!

  青豆如此想着,伸手弹了他一个毛栗子。她要给他顺风顺水的人生来一点“风波”!

  顾弈眉心迅速皱起又松开了,继续假寐。青豆还想说话,但他看起来一点聆听的欲望都没有。

  她又盯了他一会,鼓鼓嘴,垂头默默忍受这难熬的四小时。

  真的很漫长。车时不时停在路边上客下客,一开一停挤挤攘攘,每一位新客都会携来股新的味道,这对久坐的乘客实在考验。

  下车时天半黑,青豆站在陌生的宁城汽车站,忽然有些害怕。

  顾弈让她等着,转身劈开人流,跑去买吃的。车子刚驶近车站,他便扫见了路边小摊在卖掼奶油。

  顾弈付完钱摸了摸钞票质量,粗估不是□□,收进口袋后一回头,青豆早在身后一米处等着了。

  他让青豆在原地,她哪肯,现在她无依无靠就指着他了,他撒尿她也得跟着。

  顾弈将小勺递给她,“吃点甜的吧。”刚刚在车上,他憋不出话,当时就想,要是有块糖就好了。不然他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别哭了”后面要接一句什么,“我供你”?他没有能力......

  他只买了一杯,青豆挖了一勺先给他:“你先吃。”

  顾弈微抿一小口:“嗯,挺好吃的,你吃。”

  青豆赶紧勺了一口。虽然坐车坐得很恶心,但能吃上甜的,忍一忍恶心也无所谓。

  顾弈跑到前面一个摊位,要了包红梅,一边拆封条,一边陪她去买南弁镇的车票。

  这次顾弈伸手给了钱。青豆有点惊讶:“不用吧。”

  “没事,就两块钱。”

  他们尚算幸运,买到六点半最后一班南弁镇的车票。青豆在车站问了几个老乡,大概知道了南弁山在多久到,到了怎么走。

  这里比南城汽车站的环境差很多,只有一个笼统的等候厅,座位都没有。

  顾弈坐在门口台阶上,正面对着四合暮色抽烟。

  青豆蹲到他旁边,“烟很好抽吗?”

  他用力啖了口苦涩的焦油,稍事停顿 ,不耐烦地喷出口浓浓的白雾,“他妈的,呸!”

  骂完,他又把烟嘴往送。

  青豆:“啊?”

  “假的。”

  “什么?”青豆抬高音量。

  他夹着烟,指尖左右翻转,又掏出烟盒,“这烟假的。”

  青豆腾地站起,“那去找他!他还在那里!”那个背着木架子卖烟的人还在呢。

  顾弈一把拽下她:“你怎么这么虎啊,在别人地盘别找事,假的就假的,认栽。”他抓着她的手生怕她冲动,另一只手则一口一口地继续往嘴里续。

  “假的你还抽?”

  “那能怎么办!”

  青豆不说话了。二哥也干过这事,早期傻,看不懂货,进到假烟卖不出去,他就一口一口抽掉,连烧炉子当柴火都舍不得。

  想到二哥,青豆又开始心痛了。她问顾弈,以后你姐结婚了,你会难过吗?

  顾弈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补充:“你以后就不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顾弈说:“我本来就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青豆苦脸,她跟顾弈实在是无法沟通!无法沟通!

  -

  铅色的云一笔一笔加深。

  南弁山很好找,附近山头不多,远远在车上就能看见黑压压的小山包上有两座尖尖的小庙。

  车上人少。青豆坐在司机后面,一路跟司机聊天。

  她用方言套近乎,拜托司机师傅把他们放在距离南弁山入口最近的地方。

  司机要下班了,很好说话,满口答应。她还问了明早最早的一班车几点发车,知道有民营车常走这条道,早一点的五点就有车了,她才放下心来。

  下了车,青豆感慨地对顾弈说,大哥对她很好,六岁之前,他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顾弈问,他为什么要做和尚?

  青豆摇头,“他不是和尚,他没有剃度。”

  “那他?”

  “唔......叫修行?”

  “那......他为什么要上山修行?”

  青豆淡淡说:“不知道......要么想开了,要么没想开。”

  其实,青豆知道的。二哥也问过她,为什么?就因为家里出了事?程青柏就这么怂?这就跑了?青豆也说不知道,然后人面朝墙,不肯再透露一句话。

  “哦。”顾弈也没继续问。

  他正在时刻注意四周响动。

  夜晚抢劫打人偷窃事件高发,不少流窜犯就在这个时间点出没。

  顾弈初中头两年经常被高年级押在后门口敲诈。回答问题对了,下课就要挨揍。考试得了满分,下课就要把兜里钱交出来。被女孩多看一眼,他都没注意到,马上就有人跟踪他回家。他告过老师,结果自己的自行车被偷了。拿压岁钱买了辆新的,也逃不过每天被扎轮胎的厄运。

  他对此极度敏感,后来不胜其扰,文弱书生也皱起眉头,夹起烟头,挥舞拳头。

  往山上走的这条路,渺无人烟,黑灯瞎火,顾弈的拳头一直是充血状态,青豆却完全不知道。

  好在,司机师傅够意思,他们距离山门入口很近,20分钟步程就到了。山入口摆着“门票五毛、一米二以下免钱”的木牌子,但没有收费的人。

  她和他就这么推开门,爬上了山。

  她怕黑,怕鬼,怕陌生,怕未来,什么都怕,所以一直紧紧抓着顾弈的衣袖和手指。

  这里比青豆第一次来好爬很多。

  当年连踩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几个泥坑,只能叫山,压根儿没有路。现在脚下多了几块坚实的方砖。借月光望下去,已经是条蜿蜒嶙峋的山路了。

  山上树枝自由凶猛,长得奇形怪状,时不时栖在上坡的必经之道。顾弈人高,在前面挡着。

  “要是虎子,现在应该在讲鬼故事吓我了。”青豆气喘吁吁。

  顾弈说:“你要我现在给你讲一个?”

  “你会讲什么?”青豆好奇。从小都是她讲他听,顾弈会讲什么故事?

  说着,顾弈站住不动,转过身来。

  月光隔着枝丫照在他俊俏的脸上,平添鬼魅之色,青豆刚准备说“好了,你已经看着够吓人了”,还没开口,便察觉到一股来自顾弈手腕的力量将自己往后推。

  他们可是在山上,没有任何平地空间。他一推,青豆一失重,恐惧迅疾占领意识。她感觉自己要跌下万丈深渊了。

  随一声惊叫,青豆又被手腕上一股抓力拽了回来。

  其实青豆只是倾斜了二三十度,但这可是山上,而且顾弈表情平静,没有露出任何笑意或者前兆,青豆那一刻认定:这人要弄死她!

  她扒上顾弈的背脊,伸手就是一通乱掐。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你这个流氓!你想杀了我!”

  “那再来一次?”话音一落,顾弈双手再次扶上了她的肩膀。

  青豆本就娇小,顾弈又比她站得高一截。覆在暗影之下,她就是只小鹌鹑。

  青豆“啊”了一声,抱住他的胳膊求饶,“大人,饶命啊,我错了。”

  他噗嗤一笑:“错哪儿了?”

  青豆抓住依托,便开始嘴硬,继续掐他呛他:“错在所托非人。”

  继续往上爬了会,青豆心有余悸,问他刚刚是不是真的想弄死她?不怕她哥来报复吗?不怕警察抓他吗?

  顾弈分析道:“这个山坡应该摔不死人,”他伸手指了指山顶,“那里找个陡峭一点的地方,直接推下去,应该可以死掉。”

  青豆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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