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29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等把你推下去了,我就回家。只要我明天能出现在课堂上,就没人会怀疑我。因为我没有杀你的动机,而你却有自杀的动机。”

  他继续往上爬,听身后没有动静,继续说,“哦,对了,我会等五点的民营车坐到宁城汽车站,再从宁城坐到南城,大概中午就到。如果老师问我为什么上午没来,我就说帮家里春种去了。春种秋收的农忙时节,我们班只有一半人能来上课。这种事老师不管的。”

  民营车还是刚刚青豆和司机聊天问出来的呢。这厮当时果然是在假寐。他他他他心肠歹毒。

  青豆彻底闭嘴了。

  过了会,他问:“吓人吗?”

  青豆面无表情。

  他问:“和虎子的鬼故事比如何?”

  “......”

  他们到的时候很晚,庙里除了佛像前点着灯,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青豆不敢在四周找,生怕顾弈把她推下去,也不敢靠近佛像,那些神明在夜晚看来,有些瘆人。

  好在脚步动静惊醒了浅眠的僧人。吱呀一声,黑压压的院门内探出来个小光头。

  他揉着眼睛,囫囵着嗓子问是不是走错路了?

  青豆:“你好,我们找程青柏。”

  小光头:“谁?”

  “唔......是你们这儿的居士,呆了很多年了。”

  小光头迅速会意,让他们在后院门口等,进去叫“程师傅”了。

  十一点,山上已是半夜。小光头把程青柏叫出来,便赶紧进去睡觉了。他走前告别,称自己要夜巡,得就寝了。

  青豆实在抱歉,拉着顾弈朝光头师傅鞠了一躬。她一直低着头,从程青柏出来开始,就不敢看他。

  她想到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他们站在空心地上,照着明亮的月光,沉默久久,像融进夜色的三个柱状建筑物。

  青柏将青豆扫了一圈,哑着嗓子问:“怎么来了?”

第19章 1990之前 ◇

  ◎满座顽云拨不开2◎

  青豆成了木头。青柏身上有股僧侣的超然气度, 遥看如月中聚雪,没有实体。

  她脑袋空白,听他问怎么来了,下意识回答:“来看看你。”

  身后的顾弈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程青柏笑了。他套了一件海青服, 头发剃得很短, 不是光头也能在夜色里反光。

  青豆惊讶哥哥居然一眼认出了她。

  青柏说, 前年你寄了照片来。

  她惊喜地一跳,“我一直以为寄丢了。难过了好久。你都没回我。”

  她写了长长的信, 讲述自己的生活和学习, 还夹了一张照相馆拍的照片,地址填的南弁山观音庙程青柏(收), 她以为丢了,后来也没再寄过。没想到他收到了!

  青豆长成了个大姑娘, 半夜造访,大呼小叫, 青柏没有立刻问原因, 只是柔柔看着她, 但笑不语。好像这不是半夜, 而她来得一点也不突然。

  青豆小心翼翼在他现在这张脸上找过去大哥的痕迹。只寻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慈眉善目”。

  月光如水, 也柔,也凉。

  青柏像小时候一样, 拉过青豆的手一摸, 冰凉冰凉,“外面冷吧, 进来说话。”他朝顾弈看了一眼, “这位是?”

  “呜呜呜......”青豆抓着大哥的手, 滑过一个个粗粝的山包样的老茧, 眼泪忽然控制不住了。

  青柏虽然气质有变化,但脸没老,青豆没想到,他一双读书人的手会比吴会萍的手还要粗糙。

  她心疼:“怎么会这样?”

  青柏收回手,“干活的啊。山上打水烧柴盖房刷漆铺路全要自己来。好了,别哭了,进去说话。”

  程青柏领他们进到一间空闲的山房。最近上山的香客多了,青豆若是再晚来两周,这间房怕是都要住不上。

  夜深,青柏怕动静大影响僧人休息,摸黑找到根蜡烛,顾弈见状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了。

  烛火摇曳中,青柏再次扫过这位小生斯文青涩的脸,笑问:“你是豆子相好?”

  深更半夜,男女上山,离家出逃,不是私奔是什么?算算青豆年纪,也到了为情/爱冲动的时候。

  青豆惊讶:“啊?”

  顾弈抿唇:“您看像吗?”

  下一秒,手臂挨上了记掐。

  -

  顾弈和青豆没有介绍信,没有结婚证,所以没法住招待所。

  他以为今晚要露宿山脚,没想到有个歇脚处。刚粗看了眼山房,是对排大通铺,不错。

  他打了桶井水冲掉手上的泥水,拿毛巾稍作洗漱,想到青豆也脏兮兮的,犹豫了一下,拧了毛巾拿进去,给青豆粗粗擦了把手和脸。她一心扑在程青柏身上,应该都忘了自己没有吃晚饭。

  哦,不对,她吃了杯掼奶油。

  只有他,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滴米没进。就抽了根假烟。

  顾弈饿死了,掏出烟犹豫了一下,又揣进了口袋。庙里应该不能抽烟。

  他坐在台阶,倚靠廊柱,偷听了会兄妹的私房话。真是难得,相别多年依然亲密无间。

  顾弈仰头望着皎洁硕大的月亮,不无苦涩地想起了顾梦。

  他和姐姐有过几年的相处。

  那时候一天都好漫长。

  他们躺在外婆家的房顶上,一边踢腿赶蚊子,一边看月亮,看到眼晕,睡前辰光也死活熬不过去。他们就说话,说小孩的痴话废话。

  后来妈妈带顾弈去了北京,没带顾梦去,再回家,她就跟“他们”疏远。这个“他们”是指邹榆心、顾燮之和他顾弈。

  逢过年,在饭桌上,顾梦一直用“你们一家三口”这样的词,邹榆心气哭几回,顾梦始终不肯原谅这一行为。

  邹榆心解释过,因为顾弈小,不用上学,顾梦已经涉及到了转学之类的事宜,各地教材不同,要适应,而且当时他们的经济能力也不够带两个孩子远行。诸如此类的理由。

  顾梦也用相同的话术搪塞。她拒绝和他们一起住在小南城,她拒绝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

  家属院里经常有人问怎么姐姐不来,邹榆心有苦说不出。顾弈也是。有很多年,青豆虎子都以为他是独生子。

  他断断续续想着,很快迷迷糊糊眯着了,直到青豆的影子盖过月光,在脸上罩上深重的影子,他才转醒。

  她望着他,眼睛闪着湿漉漉的光,脸颊尤有泪痕:“顾弈,馒头。”她手里有两个热馒头。正冒着全世界最诱人的雾气。

  那个小光头两点起来夜巡,打板时遇见青豆青柏。青豆问有吃的吗,小光头让她在厨房门口等着,等会就有僧人起来做饭了。

  青豆便等在那,直到热馒头出笼,也不管烫手,一路飞奔拿给顾弈来了。

  “我刚想到你一天都没吃东西。”青豆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喘,好像要告诉他好多事儿似的。

  他咬了一小口,喟叹不已。“你现在才想起我没吃东西?”

  “你也没提啊。”青豆能想起这件事,还是大哥问她是不是没吃饭。

  青柏说,她讲话的时候,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偏偏她毫无察觉。青豆这才迟钝想起“恩公”。

  顾弈饿极了吃东西也不急,一口一嚼。

  青豆支着下颌,见他啃包子也啃出用膳的优雅,不由发出感叹,“顾弈,你命真好。”

  小时候,她不敢看人眼睛,总想躲。认识顾弈后,发现他讲话会认真盯着对方的眼睛,于是她强迫自己学习他这一良好行为。现在再看,虽然顾弈变“坏”了,染上各种恶习,但骨子里的从容和教养已经养成。她要在他身上学的东西好多。

  “行行行。”命再好不也饿了一天,颠沛一天。

  青豆把手上另一个馒头递给他:“这个给你。”她猜他不够吃的。

  顾弈没接:“你呢?”

  “我刚等馒头的时候,师傅给了我一碗稀粥。”稀得能数出米粒,不过对她来说可以果腹了。

  顾弈想了想,掰了一半,跟她分食了这个馒头。他们一起坐在台阶上,又困又冷又饿,却一点也不苦。

  青豆说:“好幸福啊。”

  真神奇。不知是因为这里是寺庙,还是这里有大哥,所有的慌乱到达这里,都落定了。

  “读高中的事......你大哥说什么了吗?”

  青豆两眼一弯:“我大哥听我说完,就直接笑了,他说‘娘会让你读的’。我着急,说不会。大哥依然只是笑笑,揉揉我的头发,说‘会让你读的,她就是嘴硬心软’。”程青柏说了两遍,青豆就信了。她看着大哥那双温柔笃定的眼睛,一点都不害怕了。

  “就这样?那你们说了那么久?”他手上有块钢表,是爷爷给的。他抬起扫了眼时间,“三点了。”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嘛,好多事要说呢......”她双手抱膝,下巴磕在膝盖上,“我大哥问我,你是不是我相好。”

  顾弈含着包子边嚼边问:“你说什么?”

  青豆觑他一眼:“我说,如果我突然死了,请记得,是这人杀的。”

  顾弈一噎。

  等他吃完包子,青豆问:“你急不急着上学啊?”

  顾弈想了想,说没事,晚点去就说春种。

  “那我们晚上再走好吗?我想陪我大哥吃顿饭。”青豆舍不得。

  顾弈说好。

  斗转参横,天光半亮。再进山房,蜡烛熄了。

  青柏给他们拿的两床被子已经铺好。由于疲倦,他们倒头就睡。再醒来,早课过了,外面叮咚哐啷,在砍木头,在做中饭。

  寺庙里头是个二进四合院,他们在第二进院里。小光头抱着个米缸像在练功,青豆好奇走过去,问他干嘛呢。

  小光头说抓虫。

  “你们不能买药杀虫吗?”

  小光头抬起稚嫩的脸庞,平静地看向她:“我们不能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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